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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斯人已乘黄鹤去 ...

  •   张心心决定过完生日再走,仔细算来,这是她在安乐堂过的第四个生日了,意义非同凡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安乐堂呆一辈子,但是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就离开。她幻想过这一天很久了,她以为自己会潇洒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事到临头,她忽然发现,同过去做一个割舍,做一个了断,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目之所及,所到之处,满眼都是以往的痕迹和味道,她以为她都忘记了,可是看到的一刹那,那被封存在心底深处的种种,就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
      曾经用这个边缘缺了一角的杯子喝过水,曾经坐在这个腿短了一截的椅子上吃过饭,曾经在这个坑坑洼洼的桌面上练过字,连墙角的那个笤帚疙瘩,她看到都倍感亲切,因为曾经用它报复过如花。
      她一件件触摸,然后一桩桩的旧事萦绕在心头。本来以为不在乎,本来以为不上心,本来以为自己会迫不及待地逃之夭夭,可是,真的离开这方小小的天地,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否如她想象的精彩,还是冷血现实的无奈。
      大家的礼物陆陆续续都送了过来。小莲照例是精美的荷包,针脚细腻绵密,造型独特新颖,图形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的艺术品。张心心觉得这样的好东西戴在自己身上简直暴殄天物,所托非人。吴皇后送的是一整套首饰,甚至小气吝啬似如花,都给她扯了两尺红头绳。张心心拿到这份特殊的礼物哭笑不得,哼,如果不是季节不对,我是不是立马就可以上演一出白毛女,扯开嗓子吼两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宪宗皇帝的赏赐也送了过来,包罗万象,足以叫人眼花缭乱。上至价值连城的金银首饰,珠光宝气的绫罗绸缎,下至各式各样的小吃零食,琳琅满目的笔墨纸砚,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张心心看着络绎不绝的太监宫女将一个又一个箱子搬进来,嘴角一个劲地抽搐。这样的撩妹段数,哪个正常女的受得了啊,她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啃两口压压惊:幸亏自己不正常啊。

      带给她惊喜,让她眼前一亮的是梁昊文送过来的东西。张心心以为小梁哥这样24K金的纯爷们,能记住她的生日已经是天方夜谭,没想到人家不仅记在心里,还出其不意玩了一招大的,足以叫她热泪盈眶。整整一琉璃瓶的蝴蝶,色彩斑斓,翩翩起舞,仿佛装上了整个天空的彩虹。琉璃瓶在现代稀松平常,但是在那个年代却是个稀罕物。做工精致,流光溢彩,叫人看了爱不释手,更不用说里面还有叫人目眩神迷的蝴蝶。
      铁汉柔情,猛虎细嗅蔷薇,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唯一遗憾的是纪姑姑永远也不会再亲手给她做一件新衣服,顿时,所有的耀眼都变成了那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可是生日宴会依旧过得很是热闹,除去朱佑樘要雷打不动地去御书房读书,所有人都到齐了,济济一堂。张心心模仿前世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可是完全以惨败告终。因为这个蛋糕整个被白花花的奶和黄乎乎的油所覆盖,就是没有她想要的奶油。
      不过她仍然吃得穷形恶相。
      小莲怕她呛着,过去拍她脊背,她却又笑起来,把碟子上剩余的吃光光,还伸出舌头去舔碟底。
      众人笑得蹲下。
      她放下碟子,走近宪宗,把一双脏手在他胸前擦干净,然后施施然走出门外。所有人目瞪口呆。
      宪宗瞪着眼,“还不赶紧打扫?”
      他真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抑制住掐死她的冲动,而是云淡风轻地说出三个字:“没关系。”
      好像烟花在头顶爆炸,每个人在迷幻的状态下开始各司其职。
      春天夜晚竟然寒气凛冽,清新似水晶,被风一吹,张心心眼眶红红,手脚冰凉。
      宪宗自然地把她的手拉过来,用他的手紧紧裹住她的手。
      张心心下意识地缩回来,她自从受过夹棍之苦,手就变得格外敏感,哪怕一阵微风吹过,到她这儿也得变成狂风巨浪。别人稍稍的碰触,她不自觉地就会手指弯曲,好似万箭钻心。宪宗很明显地感受到来自掌心的战栗,他放低声音:“暖暖手,都说手凉的孩子没人疼。”
      张心心在那一刻鼻子发酸,她决定原谅这个男人过去的种种,以及对她,和对周围人的伤害,她决定,同过去,做一个和解。
      不再心存芥蒂,不再耿耿于怀,不再勾心斗角,只是单纯的,来接受别人的温暖和这个世界的善意。
      听着屋里传来一阵阵的欢笑声,毕竟,爱我的人还有那么多。
      朱佑樘过来的时候,聚会已经结束,张心心坐在院子的石凳上,等他。她坚信他不会缺席,他也定不会叫她失望。
      “礼物。”看到他的一刹那,张心心站起来,伸出手,一脸的志在必得。
      朱佑樘笑笑,一天的疲劳一扫而光。
      一叠薄薄的纸片,原来是她的肖像画,一共十幅,按照顺序,描绘了他们从相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笔触细腻,纤毫毕现,惟妙惟肖。没有添加任何色彩,黑白相间,形象特别突出。
      其中一张,故意画得夸张,画中人裙裾飘逸,似乎要喷薄而出,十分趣致,嗯,她本人迄今为止还没有这么仙这么美过,朱佑樘的画工自带柔光PS功能。还有一张是她在闹情绪,豆大的泪珠挂在脸上,看起来楚楚可怜,一望便知是被如花欺负惨了。
      张心心收起画卷,轻声说道:“谢谢你的礼物。”忽然泪盈于睫。就算是铁石心肠的现代女性,面对这样的深情厚谊,百炼钢也得变成绕指柔啊。
      况且,她每年送给朱佑樘的生日礼物,简直磕碜到没法拿出来见人。作为一名穿越人士,张心心除了字写得还凑合之外,琴棋书画几乎和她无缘,女红针线更是叫人头疼,煎炒烹炸一窍不通,用如花的话来说,就是“一无是处”。除了一个丑出新高度的荷包之外,张心心这几年都是送给朱佑樘手绢啊,香袋啊这些随随便便的小玩意敷衍塞责,她也很为难,她实在身无长物,以身相许他又不要。
      不过那个荷包,朱佑樘一直固执地戴在身上,哪怕带子旧了,颜色暗了,已经破损的看不出原本丑陋的面目,他还是旁若无人的挂在腰带上。后来连张心心都看不下去了,亲自要求他放过这个可怜的荷包,朱佑樘答应地非常痛快:“那你再给我做一个我就带新的。”张心心吓得脸色惨白,缴械投降。在缝荷包和丢脸面之间,她可耻地选择了后者。
      是他让她明白,珍惜一个人就是好好保存她的东西,海枯石烂,至死不渝。
      其实张心心对自己穿越人士的身份是非常有怨念的。别人穿越,不是盗用前辈的诗文,使自己声名远扬;就是随便哼几首小曲,叫大家欲罢不能。再不然,发挥自己现代人的优势,造玻璃,制香皂的,反正无所不用其极,赚的盆满钵满。哪像自己,又不会写诗,也不会作词,绞尽脑汁唱出来的歌,变成大家茶余饭后的广场舞。
      为什么自己的穿越如此挫败,张心心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想到自己一名不文在大明朝有惊无险地生活到现在,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月光微凉,地上似铺了一层白霜。朱佑樘给张心心套上手套,他知道她的手受不得凉,一只一只慢慢地戴上,神情是那样的正式,那样的庄重。张心心在那一刻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在树荫下干坐着,小时候,尤其是纪姑姑去世以后,两个人经常这样坐着,一坐一个下午。
      天渐渐下起雨来,两人躲到小亭子中。松柏的叶子经雨水洗涤后青翠欲滴,不知是谁把一捧桃花在上面,更衬得瑰丽。
      另一边是水塘,骤眼望去,俨然一派水连天的美好景色。
      张心心笑说:“不多久之前,我们还在这里捉迷藏,玩游戏,好的时光总是这么快就过去。”
      朱佑樘握住她的手:“有阿心在,美好的时光永远不会过去。”
      她轻轻说道:“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叫我心心好不好?”心心,是她深埋在心底的记忆,是她开启前世的密码,是她以为这一辈子都无法跟人分享的过往,可是在这一刹那,她才发现,在这个汹涌澎湃的世界中,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可以有个人陪她一起前行,他们有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专属秘密。
      朱佑樘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心心。”
      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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