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写故事的阿茶

3、第 3 章

　　八年后，民国28年。天津。

　　抗日战争已经进行了两年之久，全民抗日的风潮正旺，一些发国难财的商人们聚集在租界里，极尽奢靡，有人水深火热，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才不在乎，无论什么样的环境，只要有活着的人，就有消遣的好去处。

　　英租界
　　靠着码头的一间阴冷潮湿的货仓里，一个颀长身材的男人，挽着衬衫袖子，手里捏着一把德国老毛子产的手‘枪细细把玩，昏黄悠悠的灯光打在结实的后背上，隐约能看到他背上完美的肌肉线条，两条腿长而笔直，单是看背影，就知道这是个上等姿容的男人，用发油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上亮闪闪的，似乎挂着些亮晶的碎片，应当是从哪个舞会上下来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嘛，大哥，你的货丢了，弟弟比你还着急呢。可你怎么还狗急跳墙，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了？”颀长男人开口说道。

　　地上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人，一脸是血，因愤怒扭曲了脸“呸，郭子质你个小杂毛，当初不是老子把你从穷乡僻壤带出来，你他娘的早饿死了，好歹跟着老子混了几年，你要另起炉灶，老子也没为难你不是？”

　　子质笑了笑，弯下腰用枪口捅了捅男人的嘴“于思齐啊你这张嘴，是真臭，你不为难我是念兄弟情谊？放屁，你是不敢动我。你以为你有日本人撑腰就了不起了？仗还没打完呢，这地界儿成了他日本人的了？”

　　地上的男人不屑的冷笑道：“你以为你给英国人当狗腿子就高尚了？他们哪个不是想来分一杯羹的？咱们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可郭子质，你这个混蛋你胃口未免太大了些，老子的货你也敢吞？”

　　郭子质站起身大笑起来，笑的眼睛弯弯的，煞是好看，可在于思齐眼中，这张脸就是魔鬼的脸。

　　“我吞你的货？是你要从我的码头运货去奉天的，谁不知道你于大爷是要给日本人运吗啡的啊？兴许早就有人盯上你了。我也跟你说了最近战事吃紧，不能保证安全。对不对？你自己留一手怕稻边藤黑你的货，不让他用专列运送，怎么现在货被抢了，我还折了几个兄弟呢，反倒你和我算起帐来了？”子质这是摆明了玩黑吃黑的流氓游戏了，他看了看于思齐，枪在手里转了个优雅的圈
　　“折了兄弟的事儿我认栽了，可你居然找人杀我？这是公然要抢我的地盘了？于大爷，你不厚道啊”
　　说完子质突然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于思齐在地上脸如死灰，眼神却阴狠恶毒：“郭爷好厉害的一张嘴啊，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一趟损失惨重？黑了我，却还要装出这幅模样。”

　　子质突然沉下脸俯视着他缓缓说：“所以说于爷不识好歹啊，弟弟晓得你损失惨重，也承诺了下次不收分文为你运一次货，够义气了吧？”

　　这话像是突然激怒了于思齐，接连着骂出了几句低俗肮脏的话语“够义气？够你娘个大霉鬼，老子和你没完，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像是不耐极了，子质挥了挥手对站在一旁的小温说：“去，扔海子里喂鱼吧”
　　小温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浓眉大眼，有几分英俊相，他手脚十分利落的扛起于思齐向外走去。
　　于思齐显然是没有料到郭子质能下死手，顿时慌乱了，连声求饶：“子质，我的郭爷..哎，都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不对，起了坏心，你饶我一回，我割出两个赌场给你。别….有话好好说嘛。”
　　子质挥了挥手，小温停在了门口。

　　“于爷，您一死，别说两个赌场了，您手下的所有地盘就都是我得了，是不是？您不是对我起了坏心，是想杀我啊，我能留你吗？”
　　于思齐一愣，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心跳都快了好几倍，张了几次嘴都没有说出话来，不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小温已经扛着他出了货仓。
　　子质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听到了一声“噗通”，嘴角勾出了个弧度“大哥，走好啊”

　　小温回到货仓，轻声说：“解决了，不过…..”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大爷，好歹他曾经是咱们的…大哥，这样是不是有点…..”

　　子质知道小温想说什么，虽然这孩子心软，但是很听话，手脚也利索，给他讲讲倒是无妨。
　　“我送他去死已经是看了以前的情分了，他的货没了，不仅日本人要收拾他，他的几个合伙人也会活吃了他的，这批货他可是搭上了自己全部现钱，还有他那几位合伙人的身家，这是笔巨额货物，他本以为能大赚一笔十辈子都吃喝不愁的..”话未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小温“一旦这批药品和吗啡到了奉天，药品充足的情况下日本人的火力会更猛，说不定天津也会沦陷的。货没了，日本人饶不了他，他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

　　小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爷，那批货怎么办？”
　　子质沉思了一会，抬头看着小温一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短时间内不能出手，不光日本人盯着这批货，彼得这个老贼肯定也觊觎这批药品呢。”
　　“是”

　　长手长脚的伸了一个懒腰，子质收起手枪拿起西装走了出去，舞会还没结束，那位漂亮的小姐说不定还在等他呢。
　　曾经的大哥又如何？不讲道义又如何让，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我有本事便黑吃你了，良心这个东西早在踏入这一行的时候就被蒙住了。

　　不出两天，于思齐的所有地盘和场子都被扫了，从此日租界各个地盘都更名了，再没有于思齐于爷，只有郭子质，郭爷了。法租界那位孟爷，都是些小打小闹的生意，不足为惧。
　　日法英三大租界，郭子质一家独大。

　　五月，天津已经起了浓浓的热意，彼得在自己的洋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走了自己一头大汗，旁边的佣人就要被他晃得头晕要吐时，彼得终于停下了。
　　一巴掌狠狠拍在沙发靠背上，彼得用恶狠狠的语气说道：“好个郭子质，翅膀硬了，这英租界都装不下他了，这下好了，我早就和老孟说过，不能放任郭子质，这下好了这下好了，现在想打压怕也是不容易。”
　　旁边的佣人见今天的彼得没了绅士风度，自顾自的狠狠骂着，像要生吃了他口中的那位，便大气都不敢出，只得一点一点的蹭着溜了出去。

　　彼得口中的老孟正是法租界的那位孟爷，孟亦欢。他也其实并不老，不过三十出头，又生的仪表堂堂，可彼得作为一个英国人，总觉得自己这样相貌才是英俊男子的标准，以致他看中国人没几个好看的。
　　正自言自语的骂得痛快，佣人小心翼翼的上来通报了“彼得先生，郭先生来了。”
　　彼得愣了愣，突然想起两句中国名言 “说曹操曹操到。”“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甩了甩脑袋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开，彼得立马换了一副神情，全然没有了刚刚想要把郭子质生吞活剥了的阴狠样子。

　　小温拉开车门，子质的长腿先伸了出来，下了车猛然被太阳刺了眼睛，出现了短暂的眩晕，他站定缓了几秒钟，舒了口气。
　　小温关了车门伸手去扶他，“我没事，小温，你在车里等我吧。”

　　子质看着满脸笑意出门迎接他的彼得，也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走了过去。
　　“彼得先生最近可好啊？”子质笑着和彼得握了握手。
　　彼得一愣，随机爽朗大笑“子质老弟果然是不一样了，想当初你刚来英租界时，跟我打招呼还用的是前清的礼数。”说罢，他学着样子抱拳作揖。

　　子质面上还是笑的云淡风轻，可心里已经翻起了浪，彼得这老狐狸开始拿话敲打他了，如今郭子质郭爷已经是一方巨头了，他还偏偏提起当初…..
　　“迟早我得想办法把你这老狐狸尾巴揪住。”子质暗暗地想。
　　“郭老弟，我这样开玩笑你可不要生气啊。”彼得笑哈哈的拍着子质的肩膀引着他向楼里走。
　　“彼得先生说的哪里话”

　　子质在彼得家里一坐就是四个小时，并没有什么正事要说，胡扯了一下午。
　　回到自己的小公馆，子质摊在沙发上，伸长了腿，看着灯光璀璨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现在还不能和老狐狸彼得撕破脸，毕竟他现在是英国商会的主席，得罪了他，这英租界的生意也就没法做了，况且自己的码头也在租界管辖范围内。
　　子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手指随意的覆着眼睛轻声叹了口气“真是不好办啊。”

　　“大爷，您怎么刚回来就叹气啊？”说话的是个女人，话音刚落便款款的从楼上走下来了。

　　子质一抬头刚好看到了她那双漆皮的亮红色高跟鞋和白皙的脚腕，等到女人走到跟前，他一把拉过女人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手在那光滑细嫩的小腿上来回的抚摸，笑盈盈的说：“你当我为什么叹气？还不是因为你不够漂亮，不够骚气，所以我一回这儿就愁的不行。”

　　听了这话，女人佯装发怒推开他的手起身在沙发上坐下，憋着笑“厉声”问：“奥，嫌不漂亮，那你还留着我”
　　“那不成，玉玲，我用过的马桶不要了都不能给别人用，更何况你呢。”子质一脸的坏笑，丝毫不觉得刚才的那番话说的有多下贱。

　　玉玲无奈的笑出了声，她倒不生气子质将她比作马桶，自家的这位爷跟她说话就从来都没个正经。
　　她心里是个有主意的，“你说你也没个太太，女人也就我一个，干嘛非得辟个小公馆给我住？你那大公馆的洋楼里装不下我吗？”

　　子质知道玉玲心里在想什么，他家里不需要女主人，也不想娶妻，就算娶妻也得是娶个女学生，玉玲这号人，也就够格当个姨太太。

　　更何况子质心里还藏着一份惦念，那就是有一天能找到小豆子，带他一起住在自己的大公馆里，玉玲在太碍眼了。

　　找了两年了，陆游原来的旧址已经人去楼空了，任他怎么打听也打听不到小豆子的下落，他也知道，肯定是陆游不想让他找到小豆子，做了手脚。也是。当了小少爷的小豆子肯定也不叫小豆子了。

　　“小豆豆儿，你过得好不好啊？”最后子质心里想的就剩了这句话，过得好不好的都想知道啊。

　　玉玲看子质沉了脸，也闭了嘴不再说了，一提这茬子质就变脸了，这都多少回了，自己也真是个没记性的，急什么，只要他人在还怕没办法捆住他么。
　　可玉玲心里还是疑惑，莫不是在他大公馆里还藏着个女人没叫自己知道？
　　刚想张嘴问，子质已经沉着脸站了起来，玉玲适时地没出声。

　　“今天累了，我先走了。”子质拿了外套迈步子就走。
　　玉玲急急的跟上笑着说：“这也是您的家，在这休息不也一样吗？”
　　子质没回头一声不吭的出了院子大门，玉玲站在院子里恨恨的叹了口气“真是个狼崽子”

　　坐上汽车，小温在前面开车眼睛时不时的从后视镜里瞄着子质。
　　就算子质闭着眼睛也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皱了皱眉，睁开眼问：“有事就说”
　　“大爷，上海老五来了电报，说于思齐的其中一个合伙人想邀您去上海，他愿意高价从您手里再把那批药买回去。“

　　子质微微有些惊讶：“他倒是不傻，猜到是我把货扣了，能出得起高价的收回全部药品的，想来家底颇为丰厚啊。”

　　他用手指轻轻点着眉间笑了，这人即使是花高价，转手再卖出去也能赚的盆满钵满，子质知道这位神秘的买家已然是料到了他不会拒绝，因为这批货在他手里，他是倒不出手的，他出面去倒卖，那不就是告诉全天津自己把于思齐的货黑了吗,抢地盘是抢地盘，黑货可就不一样了，他码头的生意还是要做的，这要是传了出去，谁还敢在他的码头运货。

　　想了想子质觉得和这位买主合作，是最好的办法，“小温，老五有没有说买主是谁？”

　　“大爷，老五说是位陆姓的少爷，叫陆凉生。“

　　“恩，去回电报吧，就说我们三天后到上海。“子质闭了眼睛，想要小憩一会儿，之后用脑子的地方多了，得谨慎。

　　“是，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