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许可 爱》柳敏

12、孽爱

　　滂沱大雨霹雳啪啦敲打着路中央许明远父女。许明远似乎还有些意识，他紧紧的攥着许可的手，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紧紧的攥着，生怕一松手，许可也会随着他渐渐消逝的生命一样离他而去。
　　电闪雷鸣中，空旷的街道没有人听到许可的哭声。许明远的身上被雨水冲刷的已经辩别不清是哪个部位流出的血液了，许可只是看到有不断鲜红的液体混着雨水从许明远的身上流下，在她脚边流走。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一阵紧似一阵，抽打着她的脸，打湿她的面颊和头发，雨水顺着头发淌下来，风雨声灌满她的耳朵。但是，她的世界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不——是没有了任何声音，包括自己的哭声……她只看到怀里的许明远，被雨水淋透的脸上，从眼角处淌下两粒比雨更晶莹的东西，在闪电划过夜空的那一刻，许明远的手缓缓地松开了许可的手……
　　任可兰的车停在许明远父女旁边，她一下车便晕在了许明远的身边。
　　医院里太安静了吧。许可的耳朵还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蹲在医院走廊里。等到手术室灯灭的那一刻，她已经快站不起来了，她看到医生脸色黯淡的摇了摇头，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她拼命的拒绝。
　　她就那样静静的缩在许明远的身边，她不敢掀开那块白布。任可兰晃着虚弱的身体，静静的坐到了许明远的床前，她手在白布前停了一下，然后掀开。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泪还是从眼角流下。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任可兰轻柔的拉起许明远已经凉透了的手，轻轻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像是许明远不曾离开，而是像平时睡着了一样。
　　“明远……明远……别躺在这里，我们回家……”唤了半天，许明远一动不动。任可兰终于痛哭失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相信我？为什么就这么走了？为什么伤害我又伤自己？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早就给了你……”
　　许可缩在许明远的尸体旁，第一次从妈妈嘴里知道了爸妈的婚姻。
　　任可兰和许明远的婚姻，全是由双方父母一手促成的。当时许任两家都在C市是一些举足轻重的人物，门当户对，二人又是好朋友，巧的是任可兰和许明远也是同学，所以一早就定下了他们的婚事。
　　可是任可兰当时已经有了一位心仪的恋人，夏东海。他们热烈的恋爱故事在校园里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是势利力的许父根本就看不起贫困的靠一个村子来捐助读大学的夏东海。所以坚决反对任可兰和夏东海交往，婚事就更没的商量了。任可兰在和父亲坚决地对峙了一段时间后，父亲以夏东海前程要挟，任可兰终于被迫败下阵来，她知道她父亲完全有能力这么做。
　　一桩父母包办的婚姻就这样被促成了。任可兰和许明远从此过着不冷不热的夫妻生活。她也是到后来才知道，许明远其实非常满意这桩婚姻。当他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激动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以来暗恋的对象要变成自己的新娘，没有几个人能按捺的住这种激动吧。虽然他知道她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但是他告诉她，他一定会得到她的心。
　　日子从有了许可后开始有了新的改变，任可兰和许明远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互相关心但却从不张扬，在意却也暧昧，很让人贴心。直到被学校送出去美国留学的夏东海阔别六年衣锦还乡后，她和许明远原本幸福安祥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
　　夏东海要求任可兰离婚，他现在完全可以击败出身名门的许明远，就在任可兰迷惑的时候，许明远无意中经知道了一切。许明远当时还只是个靠在岳父手下做事的小公务员，当他看到任可兰脸上的犹豫时，他选择了放手，但是，唯一的条件就是，她不能带走许可。
　　任可兰真的和夏东一起了，但是却没有了以前在一起时的那种感觉。她意识到她错了，她好像用六年去怀念的，而非夏东海本人，而是与他曾经相恋的那些日子，或是那种迷恋的感觉。当然，她并不否认她曾经真的爱过夏东海。
　　但是……有些事情错过了很难再找的回来。而且，当她离开后才发现她开始疯狂的想念许明远，想念他看似无意却深情呵护，想念她和许明远的那个共同建造的家，想念属于她们的女儿。
　　她都说不清楚是在什么时候改变了对许明远的态度。或许，在平凡生活的不经意之间，在柴米油盐交织的温情之间，任可兰早就爱上了平时那个不怎么言语，却温文尔雅的让她感觉贴心的许明远。
　　三个月的以后，她又回到了原地。许明远意外的接纳了她，但是感情……却不能再加到从前了。许明远辞去了政府的职务，向银行贷款，利用了自己在‘朝中’的各方关系，步入了商场生涯。可能是天时地利吧，他成功了，他们的距离与隔阂，却永远的形成了。猜测，折磨，伤害，却不放手……
　　天亮了，雨也停了。
　　许可一夜都在医院走廊里绻着，她终于知道了爸爸为什么说她是他唯一拥有的。爸爸的孤寂与痛从来没有去体会过，她太在意自己了，自私的有点可怕，甚至于残忍……等她晃着站起身走进停尸房时，只看到任可兰的头紧紧的贴在许明远的颈窝里，一脸的安祥。
　　任可兰在许明远的尸体前割了动脉，她已经追许明远而去。待发现时，她身体早已凉透。
　　许可没有哭喊，只是靠在墙上的身子缓缓滑下缩了起来。她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也喊不出声音来。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把他们推了出去。
　　没人在管她，她像是个没有灵魂的透明人，晃在街上，她还是觉得自己被梦魇住了，肯定的。她走到公用电话亭前拔通了卫向航的电话。她想证实这些日子只是做了一个冗长的，可怕的，荒唐的梦，她想被向航叫醒，可是……向阳接起了电话。
　　向阳突然冰冷的声音告诉她，向航要去英国了，‘请’她以后不要再联络向航，不要再阻碍向航的前程了。
　　接着向航似乎夺过了电话，但是他什么也不说。许可突然心慌的厉害，就像最后的一丝空气从她心里流走一样，她祈求他，留下，别走……别让她连最后那丝空气也失去，那样，她会死……
　　可是……向航还是绝决的挂断了电话。那一声电话断音的刺响，让她的耳朵久久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逝者如斯乎，太多难料。
　　许可捧着的白菊笑着对着空落的墓碑说：“你们现在……冰释前嫌了吧？”她席地盘腿而坐，把花放到碑前，“我想也是，看你们笑的那个样子……”
　　“你们想我没？和外公见面了吧？外公想我了吧？妈，爸，我现在是设计师了呢，前几天电视的还播我设计的广告呢。而且，我画的画很多人喜欢喔，在美国，我都是靠帮人家画画来赚钱的，我厉害吧？还有啊……加绎也很厉害，她现在是律师喔，很威风的，……你们早就知道了……呵呵。”
　　“爸，妈……你们……都希望我和加绎在一起吧？嗯……我也想了，我会和加绎在一起的。”许可的手轻轻的抚着地上的土，“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没关系，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放心。”
　　“你们……都没有想我吧？看你们恩爱的样子就知道了。我也没有太想你们，我放心你们，你们……也放心我吧。”泪还是流了下来，声音哽咽难当，“别惦记我，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也会好好运动，好好听加绎的话，好好……过日子。”
　　悲伤……也要到此为止……许可心里默默的念，爸爸生前也说过的，什么都要有个度，悲伤可以，但是自己要知道，让悲伤在哪里停止，然后打起精神，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