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钟意你》季舒云

3、惊雷

　　日头已近正午，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但好在没下雨，道路两旁的雪松都裹了一层水，枝头沉甸甸的直往下垂，松针上挂着一颗颗小水珠，晶莹圆溜溜的随着微风簌簌滚落到湿漉漉的地面上，又聚成一摊一摊的水洼，映着松枝的倒影。

　　如慜垫着脚踩在水洼里，怕白色小皮鞋后跟带起一身水，脏污了钟宥送她的裙子。

　　钟宥打量了一下她这身圆领荷叶袖白纱裙，上身蕾丝面料微有收腰，花纹是小丫头最爱的茶花纹，下面多层白纱面料，微微蓬蓬的，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可爱极了，他突然有点后悔选这件修身的裙子。

　　好在衣服不合身，他歉意道“呃……是我没想到，你一学期长高了不少！待会儿我让人再送一件来，你先忍一下好吗？”

　　“不是啦，是上面，那个……”如慜话到嘴边及时住了嘴，到了门口和钟家几位叔叔阿姨打过招呼，进了大厅。大人们都忙着招呼客人，倒没人非拉着他俩寒暄。

　　钟家大院是长方形的三进仿古院子，一二进院子的左右各套了四个精致小院。

　　小时候第一次到访便听钟宥讲过这其中由来，钟家院子的原型只有一个院子，后来钟宥上几代长辈们在外经商攒了不少家底，到老了想着落叶归根，便回老家扩建了。至于是哪一辈的先祖，如慜就记不清了。

　　钟宅她来过多次，她轻车熟路的拉着钟宥穿过人群，绕到侧院一间书房，这是钟宥自己的，待钟宥插上门，她反手够后背拉链，各种摸，就是够不着。没办法只得跟他说：“你去叫宁宁来帮我拉一下拉链吧！松一下就好了！”她头发长，遮住了后背，倒也看不见一点点。

　　钟宥眨了眨眼，没说什么，转身出门，三五分钟就回来了，却道：“宁宁不知道去哪儿玩去了，没找着。”

　　“啊？那怎么办？”

　　“要不我帮你吧！”钟宥一本正经的提议。

　　“呃……”这也太尴尬了，如慜局促的站起身，突然发现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好？他会不会觉得不够矜持，说不好又显得自己不够大方！纠结了一番，她从沙发旁走到他面前，背过身，将长发撩到胸前，默许了。

　　钟宥看了眼少女白皙光洁的脖颈，屏住呼吸，伸手将裙子后背的拉链小心翼翼的拉开了五厘米左右。

　　微凉的指间刚触及皮肤，就令她不禁打了个冷颤，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脸红，不然太丢脸了。待听得背后人道了声“好了”如慜轻轻的呼了口气。

　　感觉空气都快烧起来了，她把头发整理好，抬头看一眼钟宥，快速的道“我们出去吧”。然后率先出了门。

　　却没见着钟宥微红的耳根，待她转了身，他才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那一丝微妙的气氛便和着湿润的空气消散了……

　　穿过小院月洞门便是一条小巷，一侧是一进院子的西厢房，一侧种了两棵桂树，树下是一丛丛水亮亮的金丝海棠，经过了雨水的润泽，金色的小花开得十分娇美。钟家二房子辈们便住在这里了，但年轻人大都在各地打理家族生意，大多数时间都闲置着。

　　如慜和钟宥一前一后出了西厢，就撞见钟宁在前厅里东张西望。如慜便叫住她：“宁宁，你这是找谁呢？”

　　十岁的钟宁还有着嫩嫩肉肉的婴儿肥，说话软软糯糯的，见着她二人，三两步跑过来，焦急的催促：“三哥，慜姐姐，你们在这儿啊！我找了你们好久！妈妈让我来找你们，要开宴了，得去奶奶那儿祝寿。”

　　“你四哥到了吗？”钟宥倒是不急，神情温和，边走边问。

　　“到了，也在大厅呢！”

　　“他今日倒不打牌了。”闻言，钟宥觉得惊奇得很，往日里这公子哥遇事可从不上心。

　　想到钟宴搞笑的神情，如慜和宁宁都忍不住笑了。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正院，远远就见着穿着暗红衣服的姜奶奶坐在上首，身旁的钟宴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引得姜奶奶合不拢嘴，坐在下首两侧的儿媳亲眷们都笑得前俯后仰。

　　如慜三人走上前去，依次向姜奶奶问了好，因着如慜本不是钟家什么近亲，跟几位认识的长辈打了招呼，便很自觉的悄悄地去了年轻人更多的东厢。众人都不怎么熟，如慜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便默默听别人八卦闲扯只待开宴！

　　客人甲说：“听说这次钟家请的厨师是市里康源酒店的大厨，那可是五星级酒店。”

　　客人乙说：“姜老太太因着不是过整寿，但恰逢他们荣和医院五十周年庆，所以不光请了咱们这几家近亲，连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来了不少。”

　　……

　　午宴布置者可能是担心再下雨，便在宽敞的正厅布置了二张大桌子，又开了左右二间小厅布置各四张，再加上前厅六桌，共十六个席面。按老家的习俗，一席十人，意为十全十美。

　　过了十多分钟，钟宥找了过来，他拍了拍呆坐的如慜，十分无奈的叹道：“你也不等我。”

　　“你不是没空嘛！”见着钟宥，如慜就解脱了，笑得十分灿烂。

　　周围都是人，钟宥也不好多说什么，便示意如慜跟着自己，出了东厢，进了正厅去往右边小厅里，那儿都是钟宥同辈的人坐的，路过正厅时，梅姐姐正扶着姜奶奶入席，见着如慜他们俩，笑着嘱咐了一句：“钟宥你好好待她，别让她吃不饱回去上自习。”

　　引得大家都笑起来，钟宥应了一声，拉着如慜走了。右小厅四桌里有一桌明显都是老熟人，钟宥几个堂哥堂弟表亲们都在。如慜依次叫过了，宁宁也早早坐着了，她招招手，待如慜挨着她坐着，便附耳悄声问：“姐姐你来了怎的不找我玩？”

　　“呃……我上厕所去了。”总不能说她和钟宥在一个房间调整衣服吧！大家隔得这么近，就算是说悄悄话其实差不多都能听个大概啦！

　　“可是三哥跟我说，姐姐在他书房。”

　　“是，我后来去他书房借书。”唉！撒一个谎就得一百个来圆，咦～不对，那时候让钟宥来找宁宁，他不是说没找着吗？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如慜，转头狠狠瞪着身边那个和兄弟聊天的某人。

　　大概是这眼神太犀利，不得不令意图装没听见的钟宥回过头来问她：“怎么了？饿了吗？快了！别急！”说完，见小丫头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摸摸她头发的冲动，取过桌上茶壶给如慜倒了杯茶。

　　如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钟宴已是憋不住笑道：“我看呐！不只是借书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隐秘的笑了。明明没做啥，搞得像俩人怎么滴了。如慜无奈的端着茶杯低头喝着，钟宥的炮火还是让罪魁祸首扛吧！

　　果然，钟宥只漫不经心问他：“快高考了，觉得自己能考几本？”。

　　钟宴完败！刚才的肆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相熟的都知道钟宥极为护短的，而脸皮厚的钟宴显然不在“短”这个范围内，钟宥出手，大家都只在心中默默为钟宴点蜡。

　　此时司仪高亢洪亮的声音自正厅传来：“诸位亲朋，我谨代表主人家钟令德王玉夫妇、钟令彻陈方鸿夫妇感谢诸位的到来。”

　　司仪略停顿，前后厅报以热烈的掌声。

　　司仪又道：“今日是主人家姜老太太的六十五岁寿辰……”

　　如慜本认真侧耳听着，但听到司仪说到六十五时，头好像被敲开了一样，剧烈的痛起来，她从小参加的老人家寿宴可不少，唯一记得清楚的可不就是姜老太太六十五寿辰嘛！

　　那日寿辰上她被大家以异样的眼光暗暗嘲笑，后来累得母亲生气，是因为什么？好像是因为……因为姜老太太说自己该是钟宥小姨的……在那么难堪的情况下，自己求助无门，那钟宥在哪里呢？钟宥不在……钟宥！

　　钟宥一直注意着如慜的神情，怕她因为钟宴的玩笑不高兴，当如慜痛苦的抓着头发时，他心里咯噔一下，非常不安，忙抚着如慜背，轻声唤道：“慜慜，你怎么了？”

　　如慜脑海一片混乱，神情慌张又迷茫，她抓着钟宥手，一抬头已是满面泪痕，她明明望着钟宥，目光却又穿过了钟宥，落不到实处，口中低低絮语：“钟宥，钟宥，我被欺负了，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在？这都是假的……”

　　钟宥大骇，脸色剧变，周围一切都静止了！他试图叫醒如慜，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如慜的身体一点点变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珠光，消失不见了……

　　整个钟宅一下子化作碎片消失在虚空里……

　　一片灰白的虚空里唯余一道孤寂的身影，久久不散……

　　轰……

　　一声惊雷吓醒了沉迷梦中的人，一道闪电划过漆黑一片的窗户，好似将天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乌云再兜不住酝酿已久的谎言，平静的夜晚突然被倾盆大雨打破了……黑暗也无法粉饰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