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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揽收一枚小徒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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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琉玉城恰逢黄梅雨天,小雨淅淅沥沥连下了三日,柳镇笼上烟雨色现显得愈发模糊,一丈距离看不清前方的人形。或许是这阴雨扶风的天气让人慵散,街上铺子大都闭门停业,唯有逍遥酒馆从黎明开到午时。
碧芙今日撑着伞,悠闲地踏着水花踱着步子,来到酒馆外,伞刚收好,老板娘云喜便已靠在门框前,一双媚眼直冲她笑:“前些日子,听奴儿说你去赴东海三公主的喜宴去了,可给我带回些什么好东西?”
“你们这些生意人就是眼疾耳尖的。”碧芙白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她:“就当是感谢你常年请我喝酒了。”
云喜欢快的接过夜明珠后用手绢擦了擦,再拿到眼珠子前瞧了瞧,晶莹剔透的珠面在暗处闪着水蓝色,连连赞叹好宝物。
“今日有梅子酒么?”碧芙走在楼梯上,边用手扇了扇被雨水浸湿的衣服,青白云滚边的袖口顿时无一丝湿意。
“专给你留了些,今年梅子结的不多还酸津津的,我另加了些蜜桂花。”
“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云喜是只野狐,本是有妖籍的,只因同凡人相恋,违背了狐妖的老规矩,便被贬逐到凡间。后来相公也跟有钱人家的小姐去了,只身一人拿着仅有的盘缠开了家酒馆,立誓一生不嫁,洒脱在世,故酒馆名曰逍遥。碧芙也是见这老板娘同自己一样,在这漫长无边的岁月里无人作伴,便有几分知己相逢的感动。于是就赖着脸皮每隔几日来蹭酒喝,好在云喜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也是应允了。
二人坐在靠窗边的位置,窗外便是奔腾不息的翠河,河水拍打着岸边的巨石
惊起雪浪。一阵河风顺势而上,吹的窗檐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前些日子琉玉的新城主继位。”云喜抿了一小口热茶:“想必新的护神也快来了。”
碧芙倚在椅背上,眯着眼凝神望着温酒中升腾的雾气:“已经去了,喜宴上听织运仙君说那皇帝死的早,也不知西梦神君什么个想法竟然派自己最喜欢的弟子去。”
二人闲谈了大约一个时辰,依然是进了黄昏,天边昏黄的落日挂在山头,淫雨却依旧绵绵。碧芙同云喜告辞后,便踏上回家的路。
雨水汇成汩汩溪流从坞山留到石子路上,作为翠河河神的她本是可以驭水而行的,但因喝多了酒,便起了兴致慢慢走回去。
走到河滩边,穿过低矮的灌木丛,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呜咽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是人间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蜷着身子坐在河边的石块上哭。
碧芙走近一看,少年本就单薄的衣服上还破了几个洞,边缘线头早已磨得凌乱不堪。正欲伸手拍他的背时,眼睛却停在了脖颈后部露出的一块肌肤上,暗红色的类似狼牙的印记,难道是炼魂师?
少年忽然发觉身后有动静,立即警觉的转过身来。
这场景就像是要做什么坏事似的,碧芙颇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关你何事。”少年起身欲走,却被碧芙抓住胳膊:“我是这里的河神,自然是爱管闲事。”
少年脸颊通红,神色窘迫,怕是羞于被一女子看见自己在哭,挣扎着想要甩开碧芙的禁锢。“就算是河神,男女也受受不清,你快放开,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家。”
碧芙挑眉,凑近脸双眼森森的盯着他,翡翠色的眼眸似要把他内心看穿,少年有些恐惧的往后挪了一小步。
“不是听说炼魂师族群在两年前被妖王领兵全部灭了嘛,你还有家人?”
少年震惊的看着她,眼框又红了几分,水汽氤氲在眼角。碧芙见这又要哭的阵势,立即安慰:“罢了罢了,我不逗你了。”松开手,将伞置于他面前:“你回家去吧。”
欲转身离开,见少年定定的望着她,张口欲言却又沉默。
“我爹娘的确两万年前便死了,是镇上庙里的和尚把我带大的,今日凌晨,他也死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碧芙叹了一声气,望着那远处的山峰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我正欲寻个徒弟,你可愿意?”
少年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有些难以置信。半分犹豫间,后方的河水被浅绿的光束分开两段,女子一袭浅翠纱裙立于水汀之上,浅浅笑着,眼角的朱砂痣似树梢上欲坠的红豆,向自己伸出手:“走吧。”
天气入秋,河边的芦苇黄了一半,白黄相间,风一吹满河谷的苇絮漫天散着。碧芙几日都闷在河底,难得看见今日天清云淡的,便领着自家的小徒弟玉衡上岸上学习法术。虽说这炼魂师的骨子不及神仙强健,但悟性倒是极高,加上爹娘留下的斩魂剑,碧芙心中生出几分担忧。当年,炼魂师之所以惹怒妖界,便正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见妖便除,害的妖族血脉大大削减。若是自家徒弟哪日行走江湖遇上了妖族的人,被妖帝知晓炼魂师还未彻底剿灭,想必后果无法想象。
玉衡练完昨日领会的法术,回头便见师傅坐在芦苇席上,脸色不太美好。
“师傅,你在想什么?”
碧芙长呼一气,郑重的回头看着玉衡:“徒儿,为师今日教你的这些,只是为了防身,切莫在外面显摆,尤其是遇见妖族。”
玉衡不解,他记得爹娘说过他们一族生来就是为凡间除妖的:“师傅,我本就是炼魂师,除妖乃是替天行道,为何要这般畏畏缩缩。”
“什么替天行道,五界生灵都有活在这世上的道理,你有你的活法,妖有妖的活法。当然,若是遇见有邪念之心的妖那是另当别论。”
“可是师傅”
“够了,为师喝酒去了,你自己回去吧。”碧芙愤怒,打断玉衡的话,驾着水泡便离开了。只留下一阵清风,夹杂着青草的香气。
又将师傅惹生气了,玉衡心中有些委屈,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他恍然间意识到这三年来自己长高了不少,而师傅依旧是初遇那般,若是在人间也就是十九二十的姑娘模样。曾经寺庙的老僧教导过自己,君子本就该礼让姑娘家,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师傅。想罢,心里又多了几份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