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乱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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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里小豆子和子质见到了帕尼，因为中风，他瘫痪了。
医院外面纠集了一大群来讨伐帕尼的学生，可因为医院是洋人开的，进不去。她们就在大街上游.行，挥舞着胳膊奋力呼喊着，太嘈杂喊得什么倒是听不清了，这些学生自喻为新时代的新鲜血液，为中华儿女而自强，他们深感自豪“这真是个光明取代迂腐的好时代啊”
一路上小豆子被这些气势汹汹的学生们吓的头都不敢抬，子质是顶瞧不上这些学生的，自以为上了个大学堂就能领导人民走向世界巅峰了，三百多年的清王朝不都说亡就亡了吗，皇帝都不作数了。
病床上的帕尼费力的转动着脑袋，想要看着小豆子，才两天时间而已，帕尼已经脱了相，脸上蒙了一层灰似的，青青白白的，眼窝深陷的像一具马上就要分崩离析的骨头架子，牙齿也脱落了不少，嘴巴和两颊凹了进去，原本高大的身姿英俊的面庞如今已然不复存在。
子质走过去帮帕尼翻了翻身子，将他面对了小豆子。
小豆子一直低着头，安了电动马达似的不停颤抖，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帕尼，这样的帕尼太可怕了，像极了小人书中画的鬼怪。他感觉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攥着，慌乱的无处安放，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帕尼也知道小豆子害怕，心里更多的也只能是深深的无力，他轻轻开口“小豆子，你没事就太好了，我心里一直很惦记你。”
小豆子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了，嘴唇也透着紫，子质赶紧过去搂他，没想到刚一伸手小豆子就晕了过去，吓得子质抱着他就冲进护士室里去了。
所幸没什么大事，惊吓过度休克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子质回到帕尼的病房，看着床上的帕尼突然就心酸的想要落泪，这个洋人可是他和小豆子的恩人啊，该怎么做才能帮到他，才能帮到慈善堂呢？唉，都炸成残渣了，还能怎么办呢。
帕尼像是知道子质的想法一样笑了笑“没关系的，慈善堂没了，就没了吧。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往后你要自己生活了。”
子质摇摇头说：“不是自己，我要带着小豆子，我会照顾他的。”
帕尼很惊讶，“你也是个大孩子，怎么去照顾一个更小一点的孩子呢？不妥不妥。”
子质很受打击，却仍然认为自己能照顾好小豆子“那您打算让小豆子去哪？”
帕尼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很疼小豆子，我也最放心不下他，可是现在这么乱，谁知道哪天就打仗了呢，你带着小豆子，他会拖累你，你也会让他受苦的。”
子质这次没有接话，受拖累他不怕，小豆子不算拖累，可是帕尼说的他会让小豆子受苦却是不得不承认。
帕尼见他犹豫了，继续道：“一直以来资助咱们的陆先生，我想请求他收留小豆子，他并没有孩子，如果愿意的话，小豆子跟着他生活应该会很好的。”
说完帕尼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一眼子质，这让子质很受用，觉得帕尼这是在同他商量，显然是把他大人一样的对待了，是了，既然是大人了，那就不能只为眼前，他希望小豆子能过的很好，不论在不在他身边都要过得很好，那样好看的一个娃娃，就应该过搪瓷人儿一样的精致生活，子质深以为然，自己暂时做不到。
他像是做了需要莫大勇气的决定一样，呼出一口气“就按您说的吧，只要小豆子过得好就行，等以后我挣了大钱再接他回来。”
帕尼看着子质的脸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这孩子对小豆子有些太不一样了。
按照帕尼的嘱咐，子质去给远在上海的陆游发了一封电报。
走在回医院的路上， 子质还是没有忍住，悄悄的哭了。真是舍不得，万一姓陆的那个家伙对小豆子不好怎么办，真后悔发了那封电报。
转念一想，如果不发，可能会更后悔，小豆子跟着自己可不是要受罪吃苦嘛。
姓陆的应该是个好人吧，资助我们这么多年，应该是个善人，小豆子这么好看可人，不会受欺负的。
子质就这么一路红着眼睛一路胡思乱想的走回了医院。
小豆子已经醒了，正焦急的站在医院门口四处张望，子质赶紧擦干泪水换上一个爽朗阳光的笑脸迎了上去。
“小豆豆儿，你在等我吗？”子质一把托起小豆子在空中转了个圈。
落地后的小豆子有些眩晕，步子也踉跄了一下，子质猛然想起下午时小豆子还晕过去一回，自己这么甩着他转圈会不会把他再转晕过去，连忙伸手去扶。
“我没事儿，子质哥哥，我醒了一看你不在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吓死我了。”小豆子站稳了仰着脸冲子质直笑。
笑的子质心里直翻苦水，生生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决堤了，这样粘着他的小豆子，可怎么让人舍得下啊。
小豆子并不知道子质心中的苦，只是一味的觉着只要有子质在，他就安心，就开心。子质拉着他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实在是舍不得放开，可能几天后就要分开了，再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想着想着他就恨透了那些愚昧的百姓学生，也恨透了日本人，要不是他们的破飞机，小豆子还可以在他身边呆着。
夜越来越深了，子质带着小豆子回病房，到了门口，小豆子嗫嚅着不肯进去，子质知道他害怕现在这个样子的帕尼，于是让护士带他去值班室休息，自己去照顾帕尼了。
翌日清早，子质就收到了陆游回的电报，他同意了收养小豆子，但条件是不许小豆子再和慈善堂的人包括帕尼再有任何联系，既然是收养，以后就是他陆府的少爷，不体面的身世自然是不能再提的。
子质心里暗暗的失望了一下，其实私心里他是很希望陆游能因为嫌弃小豆子的出身而不去收养他，而且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这点小心思很自私。
恍恍惚惚的带着小豆子吃完早饭，他就被帕尼叫走了，小豆子自己在走廊里抠手指甲玩。
“陆先生决定收养小豆子了？”帕尼的精神还是不好。
“恩，但他说不许再让小豆子和咱们有关系了”子质望着帕尼，一瞬间真的希望帕尼能求求陆游，让他也一起去上海，哪怕做个跟班的都行。
帕尼苦笑了一下“这么说，以后小豆子就是陆家的小少爷了，和咱们确实也没什么关系了，应该的。”
子质很失望，帕尼居然也这么认为，他总觉得发生在小豆子身上的事情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提就能代表没发生么，唉，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小豆子了，也不顾及帕尼在，子质坐在床边流起了眼泪，小豆子没了他可怎么办啊。
帕尼先生心里也很不好受“我西服口袋里有些票子，你拿去带着小豆子去逛一逛，买些体面衣服吧，顺便陪他玩玩。那孩子很喜欢你，如果知道要走了，肯定会伤心的。”
子质点了点头，拿了票子出了病房，转脸的瞬间又换上了好看的笑容。
“豆子，我带你去买好吃的”子质走过去拉起小豆子往外走，脚步却顿了顿，忽的转身抱住了小豆子，在他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小豆子抬起头迷茫的问：“子质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
子质带着小豆子去了百货大楼，买了一身男孩子的洋装，是当下最摩登的打扮。鹅黄色的衬衣，外面一件西装马甲，一条剪裁得体的马裤配上咖色靴子，穿在小豆子身上真是漂亮，本就生的白白嫩嫩，此时一打扮，比真少爷还有少爷气质。
小豆子很开心，穿着靴子一会跺跺脚一会拉拉衣服，闲不下来。
“子质哥哥，你看看，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子质眼里噙着泪花，真心实意的夸赞“真好看，你长大了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学生了”
路过的太太小姐们都笑意盈盈的看小豆子，以为是哪家的调皮小少爷，这么招人爱。
资质心里慌得难受，又不能当着小豆子的面哭，每一分每一秒里都备受煎熬，他甚至有冲动带着小豆子就此溜掉，但那怎么可能。
直至傍晚，子质才带着小豆子回到医院，以为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失去了小豆子，没想到却突生变故，他不仅失去了小豆子，连帕尼也没了。
帕尼死了，大学堂里的学生组织伪装成护士，杀害了帕尼，他们给他注射了大量的吗啡，难以想象，这是一群怎样的爱国青年，仅仅因为一些片面的证据就谋杀了一个人。
子质找到了释放内心的理由，蹲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哭帕尼先生的去世？不全是，还有失去小豆子的痛苦。
小豆子惶恐不安的坐在一旁，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人性这么恶，帕尼是个好人，为什么会被杀害？他怎么也想不出，也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也只是哭。
外国人的葬礼和中国人不同，医院负责了帕尼的后事，子质只是守着小豆子。
同时，也等来了接小豆子离开的人。
小豆子直到上了火车都还不明白怎么自己突然就跟着陌生人离开了？子质哥哥不走吗？为什么啊？他是厌烦自己了吗？
汽笛声响，火车开动了，小豆子对着窗外哇的一声哭了。
“子质哥哥你骗人，你恨死你了。”小豆子在眼泪哭干之际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随后火车到达上海，小豆子认命了，跟着陆游的手下下了火车。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子质总是从梦魇中惊醒，梦里全是小豆子上火车时那张不解，惶恐的脸。他还梦到了小豆子回来了，对他恶狠狠的说“郭子质，你是个骗子，我最恨你了。”
他想抱小豆子，可无论怎么都靠近不了他，永远有段距离横在中间，他就在梦里无休止的奔跑。
这一天他梦里的小豆子说完了我恨你之后，就消失不见了，没有再给他奔跑的机会，醒来后坐在床上，子质抬手揉了揉眼睛，却摸下了满手的湿，心里攸得一涩，大颗泪珠砸了下来，他想“我这辈子，怕是都见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乱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