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番外 位元边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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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斗神府
天河往连理树下的云丝木几案上放下一碟点心，几边看着话本的清河看也不看便拿起一块往口中送。
“你啊你，韶华多久没过来，不关心一下？”天河在清河身边坐下，探过头去瞅清河的话本。
清河仍未抬头，轻声道：“母亲原本便不常来。”虽不过六岁女童模样，年幼的清河帝姬已然显示出几分非凡的美貌，嗓音则承袭了帝逅，如落珠玉。即便她日日不着绮罗，不饰珠翠，歪在树下看话本，说话也漫不经心，依旧自成一副美人图。
“听着像抱怨你母亲不常来看你？”天河笑眯眯地摸摸师妹的发顶，却见清河抬头看她。
“我并无抱怨一情绪。”清河说得认真，却没有多少郑重或不忍。
天河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你哦，容貌占了天大的便宜便不说了，话少像师尊，傲气像韶华，可爱么，像帝逅。”
清河神色未变，久久不语。
静默了许久后，清河道：“重华舅舅于魔族一战中以自身为阵眼，封印魔族都城之时也封印了自身，此时东华神府正一团乱，母亲分身乏术，自然不会来。”
清河很少一次说那么长的话，天河反应了会儿，道：“慎思告诉你的？”
清河眉眼轻扬，目光落在裙侧的紫藤上：“这世间处处是我的耳目。”
天河：有些羡慕！
天河伸手把清河捞进怀里：“说起来，你司万千生灵，它们你一言我一句，你不嫌吵？”
清河：……
“你、我、韶华予她血脉，不想这孩子最亲近的，却是霜儿。”帝逅与南斗帝君站在远远的塔楼上，遥遥瞧着两个小神女。
帝逅想想小凤凰待自己的冷淡，语气有些酸。
“灵儿在三生果中一万年，出生两万四千九百九十九年，日日陪伴她的，是霜儿。”帝君道。
“我也常陪她呀。”帝逅不服气。
“灵儿天生尊神，生来便是神性大于人性，她待霜儿亲厚几分，怕也是在三生果中一万年日日受霜儿草木精元的因果。”
“这般吗？”帝逅素来是爱玩的性子，昔日从不死谷跟帝君出来也是因为有趣，后来识得韶华更是引为知己、乐不思蜀。清河出生后他的确百般疼爱，但灵儿尚在三生果中时，他又真真只偶尔瞧上一眼，多还是去找霜儿顺带的。
帝逅想来便蔫蔫的，不多时又问：“咱们去瞧瞧韶华。”
帝君微微摇头：“再等等。”
等了许久，也没去，还是闹剧稍稍平息后，韶华自去了南斗神府，那时神界四处都传着她与琼华帝姬决裂的消息。
韶华抚琴、帝逅奏瑟，帝君……钓鱼。
至于两个小神女，一道外出了。
一曲终了，帝君尚未钓到鱼，帝逅叫人拿了些零嘴吃，帝君道：“琼华帝姬一力主张破封印、救重华。”
“慎思，还是灵儿？”
“你反对。”
“灵儿。”
“你做得对。”帝君的目光似乎游散在远方，并未看韶华。
“帝君？”韶华一愣，南斗帝君乃时空之主，极少过问神界中事，同帝逅熟识前，她与帝君也不过是彼此认得，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近日神界并不太平。”
“帝君何出此言？”
“你比我清楚。”帝君终于看了韶华一眼，“毕竟西华神母唯独待你亲厚几分。”
韶华似是受帝君之言惊吓，不慎碰翻茶盏，湿了衣袖，她扶起茶盏，对帝君告辞。
韶华走后，帝逅不解：“你怎么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还将韶华气走了？”
帝君微微笑了笑，并未回答。
韶华从南斗神府离开，便独自去了西华神府。
神使自神府中迎出，盈盈行礼：“我家神母吩咐过，若是婆娑之神前来，可直接入内。”
韶华微微皱眉，向神府内走去。
西华神府往日里只开放外院，很少有神仙到过内院，韶华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前往。
西华神府内院通体由寒玉打造，瞧着便高深幽冷。内院里也有一个园子，种了许多药草，与韶华尚未随东渊帝君飞升时在洪荒之界所植一般无二。
韶华行走间轻轻瞥过，不动声色地向内殿走去。
西华神母正在邻水的亭子里，身后有四名女使随侍。
神母瞧见韶华过来，便抬手挥退了女使。
神母普通的五官褪去了几分往日木然，稍稍柔和了线条，但在韶华倾倒六界的容色前依旧平凡至极。
可神母便是神母，她一身肃杀寂灭之气，气势上甚至略略胜过身为一级神明的韶华。
——这便是尊神。
若非刻意收敛，一身神威便叫旁人难以接近。如南斗帝君，便是为了修为极低的天河神女敛尽一身威势，韶华、帝逅、慎思等人亦然。
韶华的神阶只低神母一阶，神母稍稍收敛神威便不至于伤到韶华，神威依旧明显。
“见过神母。”韶华行礼。
“过往多少年也不曾见你自己过来，何事寻我？”神母指尖展开折扇，眸光微垂，落在韶华的裙摆上。
“欲问神母一事。”
“但说无妨。”
“重华与魔族一战，可是您一手策划？”
神母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韶华：“你在质问我？”
“韶华不敢。”
“是我一手策划。”神母淡笑。
“住手罢。”
神母手中的折扇甩出去，落在韶华的裙角、足边。
韶华无法说下去了。
神母起身向内室走去，淡淡的尾音落在韶华耳畔：“韶华，你才该是东渊唯一的继承人。”
韶华微微瞪大眼睛，指尖用力，像是想抓住什么，却最终只是屈膝，拾起了神母的扇子。
韶华唇畔轻颤：“不必如此的……阿娘……”
韶华站起来，径自回了东渊神府。若她所料不差，神母的下一个目标，会是琼华。
神界与边界魔族 回天城
两个披着斗篷的孩子在街头吃着馄饨，身量较小的轻声道：“待咱们回去，父君怕是让你写上十万年功课。”
另一个孩子笑道：“无妨无妨，日后师尊怎么罚我尚不清楚，这会儿馄饨却已经到了口中。不愧是六界最好吃的馄饨，咱们多吃两顿再回去，被罚也不亏。况且，师尊就是在这附近捡到我的，我都来了多少回了。”
这两人便是一同外出的天河与清河，两人在回天城低调地吃着馄饨。与此同时，琼华也骑着玳瑁来到了回天城城郊。
琼华身后美得妖异的北海帝君见小徒弟一脸煞气，气得不行的模样，哄道：“回天城的馄饨还不错，饿不饿？”
琼华颇为用力地回头：“也好，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救兄长。”
琼华和玄深到馄饨铺时，天河与清河尚未离开。琼华二人一到，清河便发现了，只是她二人都作了伪装，若仓促离开，怕惹北海帝君怀疑，便没有告知天河，继续吃着馄饨。
回天城位于神界南方，乃南斗帝君辖区边缘、神界与魔界位元边境的混乱之地。大约都是微服出行，几人都很是低调地吃着馄饨。
天河想着回去八成要受罚，吃了三碗馄饨才作罢，在清河“你是猪神吗？”的眼神里，天河笑眯眯地放下海碗，用小法术清理一下，对清河道：“我们回去罢。”
两人正欲离开，不远处响起一阵混乱的声音，天河二人对视一眼，打算尽快离开，混乱却更快一步阻止了他们，一个形容狼狈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摔到清河脚下，极快地求救：“我乃百草之神曾孙女少澜，救我！”
天河法力低微，认真计较起来还不及年岁尚幼的清河，此时她携清河外出，自是以清河的安危为第一，这小神女带来的祸患不知深浅，天河一时之间不敢贸然答应。
倒是清河先开了口：“何故至此？”
“不很清楚，只听闻……听闻魔族认为，神族童女血祭，可破除重华仙尊的封印。”
清河微微思忖，看了天河一眼。
天河对清河对视片刻，以手捂脸：“我说你，关键时刻太靠得住了。”师尊呦，为什么徒儿我总是要承受我这低微法力不该承受的事？
作了决定，天河皱起眉：“只是这位元边境，不宜动用法则。”清河作为师尊神位继承人可以使用师尊所司的时空之力，全身而退轻而易举，只是位元边境原本便有天然的时空法则，在此使用法则之力有一定风险破坏边境的法则封印。若是师尊自然能掌握好分寸，但清河用起来，还是有风险的。
清河自然也是知道的，她看了少澜一眼，说：“你求错人了。”清河看向北海帝君与琼华，相比之下，旁边那桌的北海帝君才是最佳的求助对象，这般想着，清河向北海帝君二人走去。
北海帝君自然早已发现这团混乱，但此处一不是他的辖地，二也与他无关，他哄着琼华尚且费心，旁的事自然懒得插手。
直到一个披着斗篷的小人走过来。
那个小人并未走向北海帝君，而是停在了琼华面前。
“琼华帝姬，那神女说，魔族为破重华仙尊所下封印，掳劫神族童女，意欲血祭。”
琼华当即停下咀嚼的动作，而后飞快地咽下口中食物：“你说什么？有何依据！？”
天河上前摘下兜帽：“好歹是熟人了，我师妹还会骗你吗？”
“天河？”在此见到天河，琼华亦是惊讶。南斗帝君对这唯一的入室弟子甚是严格，天河一年里有十个月都被勒令在南斗神府中做功课，这次竟然来了边地。
琼华复又看向清河：“这是清河帝姬了？这些年都没瞧见过她。”琼华伸手便要拉清河的兜帽，天河伸手制止。
“没用的，她出门前易容过了。”清河那长相，不易容她才不敢带出来。
琼华无趣地缩回手，对北海帝君道：“师父先躲起来罢。”
北海帝君挑眉：“你要自己动手？”
琼华道：“这手法听着血腥，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是要捉神族童女吗？我倒想混进去瞧瞧。”
琼华抬手变幻了自己的容貌，对天河与清河说：“你们配合我，我师父要紧时会出手。”
清河点头，天河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表示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琼华又走向跌坐在地的少澜勒令道：“我师父会保证我们的安全，你别做声，带我们过去瞧瞧，若有机缘，将其他人一并救了。”
少澜虽未听清几人说话，但瞧琼华极有信心的模样，只得点头。
而后，三人连带出逃的少澜，一起被魔族关了起来。
清河与琼华一间，天河与少澜一间，恰巧相邻两间牢房。
清河进入地牢便坐下养神，琼华则驱动秘法四处查探。天河有些无聊，便侧身对少澜轻声笑道：“你叫少澜？我记得三万六千多年前见过你。”
“难为姐姐还记得我。”
“倒没什么难为。我出府少，总共也没遇着多少人。不过……”她挑眉笑道，“你分明早知是我，却偏偏去求清河？”
猛然被戳中心思，少澜一时语塞。她虽只见过天河一次，却觉得天河太过通透，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发善心，尤其传言天河神女的法力并不高。因此她选择求助年纪更小的另一位，越是年纪小的娇养孩子，越有同情心。只是不想，自己不过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便被天河神女一眼看出。
不久，少澜又听天河道：“罢了，危在旦夕，你有私心，亦数寻常。”
“多……多谢姐姐宽宥。”
“宽宥？我也不是多大方的人，只是清河看破了亦伸出援手，此次我便不作计较。”
少澜不知该说什么，她这些年在神女里过得不算好。神族规矩森严，尤其是对下级神明和飞升家人而言。百草之神倒是在神界站稳了脚跟，算是二级神明里拔尖的，可神界之中一级神明尚算不得少，且她只是百草之神的众多子孙之一。不是神明的儿女，只能被叫一声神女，连封号都不能有。下界之人羡慕她能随曾祖飞升神界，可正如天河所言，神界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
在神界能如琼华帝姬那样高高在上，天河神女那样笑闹随心的，终究是少数。
少澜低头不语多时，天河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重了。方才明白少澜利用清河，她自是有些不乐意的，纵然对少澜所为本身并不厌恶，但作为祸水东引的对象，她对于少澜多少有些不满。可转念一想，她尚未入师尊门下，带着年幼的侄女在下界求生，借力打力的事也做过。没有绝对的实力，人生就总有委曲求全的时候，想一切光明正大，着实奢侈。她从前在下界有过金屋玉榻，也有过颠沛流离，谁还没有过困难的时候。即便偏心被利用的小师妹，她对少澜终究苛责了些。
“我说无妨，好似不合适。”天河突然道，“毕竟你想利用的人也不是我。不过——”
少澜听闻天河的声音便抬起头，又听她话锋一转，原以为她要继续训诫，却听她道：“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等你自己修炼成神了，想法子还了她这人情，因果便也全了。”
少澜应道：“多……多谢姐姐提点，少澜不会忘的。”
天河与少澜并没有那么熟，让她去活跃气氛什么的，她有些做不到，便问了少澜一些关于魔族的事。
“我是被锦澜神女她们带到此处的，后来我想自己回去，却半路被魔族抓走了。我之前听其他神女对话，这里大都是下级神明家的神女，法力也十分低微。我能逃出去，还是因为之前众神宴夺了北海帝君的彩头，曾祖赏了件法宝。”少澜又将自己观察的地理位置、对方人员、交班时间等告诉了天河。
“我逃了一次后，可能有变化。”
天河点头，走到围栏边缘，轻声对隔壁的琼华道：“你可知道锦澜神女的底细？”
“权力之神的女儿，挺掐尖要强的，怎么了？”
天河便将少澜所述简约地告知琼华。
琼华想了想：“听起来跟邱锦澜应该没什么关系。师父开的众神宴，少澜得了头筹，算是踩着邱锦澜的脸争了光，邱锦澜找了些人跟她过不去，我也听闻过，但是看不出和此事有什么联系。对了，你们神府不是有慎思吗？她没说？”
“你也知道，留言之神的话只有一半真啊。”
琼华瞧着天河那生动的表情，道：“咱们尊神的神女神君里头，还是你最合我心意，可惜了，你要是我父君的徒弟，就可以天天和我一道玩乐了。”
“承蒙看得起，但是你瞧我这修为……”天河叹气。我不配和你一道玩乐。
琼华想起天河的修为也是一言难尽，不过想她并非尊神血脉，感觉也怪不得她：“无关系，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天河：？？？
琼华又道：“我方才查探一番，并没有发觉什么，看来要等到血祭时才能清楚了。”
天河点头表示明白。
——反正北海帝君镇场子，你是人家的徒弟你说了算。
魔族的所谓血祭让琼华很失望。
一个看起来十分粗糙的阵法，二十八个大多法力低微的神女——一看就不是高级阵法的材料。
魔族的人已经打算开启阵法，琼华便联系师父打算解决此事。
虽然对琼华来说，即使看起来是假的，只要有一线希望能救回兄长，就值得一试，但毕竟还有在场许多无辜的神女，谁知道阵法开启后会不会直接要了她们的命。琼华虽然一贯高傲，还不至于这样草菅人命。
谁知，并未联系到。
琼华一抬头，便见阵法开启后空间被隔绝了。
——什么鬼阵法，开启这么快！？
空间被隔绝后，整个阵法纹章瞬间被火舌点亮，大约是要将这些神女活活烧死在这里。
看着近在眼前的魔火，此时北海帝君为何联系不到已经不重要了。
魔火眼看就要蔓延过来，有些神女的衣裙已经着火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色的光芒从身后扩张开来，阻拦了魔火的步伐。
琼华回头看去，是天河扬起左腕的珠链，施展法术，她还来不及思考天河的修为，边听天河道：“灵儿，带我们回去。”
“可是——”清河似有难言之隐，迟迟不肯。
“没关系了。”天河道，“带我们回去！我撑不了太久！”
听天河如此说，清河才取出一支桐木短笛，施展空间法则，带所有人返回神界中心地带。
闹剧终了，从此直到神界覆灭，琼华再没见过天河。
魔族都城
前次前往回天城，无功而返，这次玄深直接带琼华到了魔都。
琼华希冀地看着玄深试探重华留下的封印，最终玄深在琼怀满含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摇了摇头，琼华跌坐在玳瑁身上，努力没让自己哭出来。
“以身为封印，不似神族手段，倒有几分像妖族的血命结界。”玄深对琼华伸出手，“走。”
“去哪儿？”
“去见妖帝无疆。”
东渊神府
“东渊。”重重守卫下的东华神府闯入了一名不速之客。
“你终于来了，西华。”已经许多年没有踏出神府的东渊帝君道。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西华神母冷冷道。
“我亦等了许久。”东渊神色平静。
西华神母打量着东渊帝君，仍旧是数不清的岁月之前的模样，威严俊美。
“等我寻仇？还是等着再杀我一次？”西华冷笑，她死道成神，除非身死魂消，岂会再死一次？
“事有因果，再正常不过。”
“不错，杀妻证道是你种的因，什么果便该由我说了算。”
“你想要什么？”
“什么也不需要你给，我自会去拿。”
“所以你算了重华血命封印，所以……你又算了琼华什么？”
“等你死了，便清楚了。”
“这么些年，你始终放不下。”
“你以为这些年我在反思？哈！我不过是不想神界毁了，伤了韶华，才一等南斗、北海封神。”
“西华，你我所掌的神格，才是神界支撑。”
“但是我们都有子神神格，神界不至于崩溃。东渊，受死罢！”
那一日，天地崩毁、山河变色，东渊帝君、西华神母，双双陨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番外 位元边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