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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相思难诫天山上仙 ...

  •   笙萧默和玉陵衣离开后,白子画心念一动,腕上便露出一截红线,红线绾成相思结,系着一枚白玉扣。
      ——与相思腕上的一模一样。
      白子画复杂地看着相思,轻叹一声,伸手将两人的红线玉扣靠在一起,一股淡淡的莹白柔光,笼罩起两人。
      此时,相思的脸色才稍稍缓和,只是看得出,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白子画苦笑着摇摇头,扶起相思,以玉扣之力辅以仙力,让相思稍稍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相思渐渐转醒。
      “师父?”相思的嗓音恢复了些许往日的清朗圆润,明亮的杏眼带着许久不见的神采。
      白子画见她似乎好了许多,才松开手,一念间隐去红线玉扣。
      “还疼吗?”
      相思的表情僵了僵,拉着白子画的袖子用力拉了拉,不满道:“师父,你知不知道,如果你问蜈蚣哪只脚先动,蜈蚣就不会爬了?”
      白子画大致没有听过这么接地气的比喻,但多少也能听懂相思的意思。
      “没事就好。”他说道。
      相思动了动手脚,皱着眉问白子画:“不知是否躺久了,怎么感觉身体好重?”
      白子画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于修仙之人,一下子失了仙身仙骨,他该如何跟小徒弟说呢?
      “师父?”相思看着白子画闪烁的眼神,道,“师父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莫不是余毒未清?含光现在这么没用了吗?”
      白子画见相思经历生死,仍是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想笑却觉得鼻子有些酸:“毒已经解了,只是——”
      “只是什么?”白子画说话一贯带着慢条斯理的从容,虽说相思也很少火急火燎,可是她吃了这么多苦,总不能白费吧?
      “你的身体受了损伤。”白子画模糊地道。
      “呼~”相思松了口气,“师父你明知道我现在不太舒服,还吓我!”顿了顿,她又好奇道,“我怎么了?”
      “因为剥离血脉契约,仙身仙骨仙脉尽废,身体比凡人还要脆弱些,不过你放心些,只要有心,以你的资质很快便能——”
      “师父你知道吗?我生就仙身仙骨,仙脉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就通了,长大后知道了修炼之道,总想试试,可惜总不能自毁仙身这么不孝,这次正好试试上次师姐给我的功法!”
      白子画:……
      假装安排好玉陵衣再次回来的笙萧默:……
      ——为师兄和紫熏上仙感到心累……
      见到笙萧默,相思跳下床:“见过儒尊。”
      笙萧默见相思这么一会儿便生龙活虎,直觉怀疑玉陵衣的诊断,然后,他便看到相思摔得跌坐在床踏上,吃痛地捂着头,哀哀看向白子画:“尊上……”
      白子画伸手扶起她:“你生就是仙身,自小也习惯了仙身行事,在你重新修回仙身前,务必小心。”
      相思点头:“我现在能去一下灵植阁吗?”
      白子画叹息一声:“我送你下绝情殿。”
      相思道:“御剑可用不着仙身,儒尊来寻尊上必然有事,相思先行告退。”
      相思走后,白子画与笙萧默坐下。
      “师弟有事?”
      “我已经将玉陵衣安排好了。”
      白子画喝了口茶:“你昔年将她逐出师门,长留与河洛阁的关系也淡了下去,前次玉陵衣来长留,师兄便希望你能好生招待她。”
      “掌门师兄莫非也要学大师兄,劝我跟玉陵衣打好关系?”笙萧默敛着眸看向白子画。
      “我知你从不喜玉陵衣,虽然不知你为何又收玉陵衣的女儿为徒,但是师弟,如今多事之秋,万事都在长留安危之后。”
      笙萧默想,连师兄都中了卜元鼎之毒,相思几乎是以命换命才为师兄解了毒。情势,确实越来越难测了。

      相思到了灵植阁,见过长留最和蔼可亲的名渊长老,才去花房找花千骨。
      花千骨虽听笙萧默说相思即将苏醒,但乍见缠绵病榻的相思忽然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是愣愣地跑上前抱住相思:“相思,你吓死我了!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花千骨天生无泪,声音却已经哽咽。
      相思笑眯眯地摸了摸花千骨的包子头:“小花不难过啊~”她拉着花千骨坐到台阶上,双脚轻轻晃荡着,“这次我受伤,确实有一点冲动的成分在,当时痛成那样,想起来我就觉得现在还疼着呢!”
      相思故意抖了抖身子,被花千骨看了出来。
      花千骨好生拍了她一顿,微微正色道:“你还装!你不知道你伤成那个样子,尊上的表情都要吓死个人了!”
      相思歪了歪头:“小花你要不要这么胆小?尊上虽然看起来冷淡一些,其实人很好的!”
      “哼,你还不是怕世尊?”
      “你不怕吗?”
      ……
      两个姑娘的声音在空旷的灵植阁里传开很远。

      相思白日里跟花千骨聊得开心,回到绝情殿却迷迷糊糊觉得有些冷,躺在寒玉床上更冷,想在榻上靠靠,却是脚步虚浮,绊了一下。
      相思撑着桌子,想自己爬起来,却听门被打开,白子画快步走了过来。
      “师父?”
      “相思,你怎么了?”
      “只是有点冷,可能绝情殿有点高。”
      白子画成仙已经太久,早已忘了凡体的感觉,此时相思提起,才惊觉自己忽略得太多。
      白子画给相思把了把脉,微微皱眉道:“有些风寒入体。”他想握着相思的手渡给她一些仙力,却被相思推却。
      “师父,听师叔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已经渡了许多仙力给我,你还要守护天下,多少凡人得过风寒不也痊愈了吗,我喝点药就好了。”
      “明日让你师叔给你一些丹药。”
      “哈哈!”相思笑道,“师父说什么呢?师叔的丹药原料年份少说都是上百年的,我吃了还不得流鼻血,还不若早些修回仙身。”
      白子画眸中的情绪更深了一层:“能走吗?”
      “怎么不能走?又没崴脚!”相思笑了笑。
      白子画却坚持将她扶到床上:“寒玉床虽冷,却能帮你降体温。”
      “可是真的好冷啊!”相思拉着白子画的袖子,求饶道。
      “别闹,早些休息才能更快痊愈。”
      相思扁着嘴:“可是师——啊!”
      “相思!”
      相思双手紧紧攥着胸口前襟:“好——好痛啊,师——父……”
      白子画一看一听,便大略猜测出原因。
      白子画虽有心隐瞒红线玉扣之事,却更不能看着相思如此痛苦。他一手从相思背后绕过,拉着她佩戴红线玉扣的手,另一只手将她抱住,以使他腕间一截鲜红隐在宽大的白袍下。
      只是相思的情况似乎比之前更严重,即便有一对玉扣缓解疼痛,她还是疼得不得安稳,在白子画怀里挣扎扭动。
      相思此番疼痛虽不及前次剥离血肉,可经上次一役,她对疼痛的敏感和恐惧愈深。相思知道挣扎是白白浪费力气,只是一动不动让她觉得更疼,似乎只有拼尽全力扭动身体才能分担些许疼痛。
      白子画怕相思又弄伤自己,只得制住她的双手,限制她乱动。
      “相思,忍一下,忍过去就好了!”白子画在相思耳边说。
      “啊!师——父,我——”相思似被痛苦围绕,连说话都十分困难。她的头发衣服因为扭动而有些散开,苍白的颊上冷汗连连,唇边却只剩下低低的、时断时续的呻吟。
      而白子画,除了抱着她使用玉扣外,别无他法。
      不知何时,长情根的疼劲儿过去,相思终于沉沉入睡。而她终于安静下来的平稳呼吸,也让白子画松了口气。
      此时相思自然形容狼狈,连白子画的衣衫也被她蹭得凌乱了几分。白子画使用法术将自己和相思稍稍清理了一下,便一直在相思旁边使用玉扣的力量。
      第二天,相思是被自己吓醒的。
      “师父?”相思一睁眼便看到白子画,下意识地愣了愣,问道。
      白子画松开手,同时隐去红线玉扣:“你之前说你没有情根?”
      相思虽然不解白子画突然提及此事,但想白子画一贯不是乱说话的人,便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情根,但是慧根就特别长,苏姨和小霓都嘲笑我的情根都长在慧根上。”
      白子画道:“河洛阁主前日为你诊过脉,你的情根是被人为移种在慧根上,如今情根不知为何开始恢复,你如此疼痛,便是因为逆天移种情根的因。”
      相思:……
      “衣姐姐来了?”相思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白子画:……
      “玉陵衣暂住在销魂殿你师叔那里,你好些便可以去看她。”
      然而相思眼里的兴奋突然夭折,她苦着脸道:“这情根还不知道要长多久……”
      思及此,白子画也有些为难。
      连号称世间之事无所不知的玉陵衣也无法回答,白子画自然不能随意说话宽解相思。
      “师父,下次长情根,若还是那么疼,你打晕我可好?”
      白子画道:“哪次没打晕你?只是即便打晕你,你又会被疼醒。”
      相思的脸色本就十分苍白,现在更是一脸苦相:“真是比长慧牙还疼……”
      白子画伸手,最终还是只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你长情根的时候,为师会为你护法。”
      相思笑眯眯地点头,思绪转得飞快,顺势拉着白子画的袖子问:“师父,我饿了,我可以去找小花吃东西吗?”
      白子画伸手摸了摸相思的额头:“你还在发烧,不宜沾染风露,你要吃什么,我叫李蒙送上来。”
      “师父,我想吃小花做的东西嘛,师父……”
      白子画被相思缠得无法,只得传音花千骨叫她送吃的来绝情殿,换来相思像小狗崽摇尾巴一样不停地摇着他的袖子。
      花千骨收到传音的时候吓了一跳,差点把菜烧糊了。
      ——天地良心啊!她对尊上的理解不过是好友的师父,偶尔说话也就是日常寒暄,突然来这么一耳朵——很吓人好不好!?
      话虽如此,花千骨还是把准备好的食物带到了绝情殿。
      好友相见,分外欢喜。
      花千骨见相思的样子似乎好了些,稍稍放心,本想与她多说几句,可没过多久就被白子画以相思身体不适为由逐客。
      花千骨走后,相思一本正经地看着白子画,一脸挑剔地说:“师父,你吓到小花了。”
      白子画默然。
      相思叹了口气,一转头,又强打起精神:“我昨天看了看师姐给我的秘籍,煅骨篇有些看不懂的地方。”
      白子画道:“你还生着病,别逞强,等退了烧再说。”
      相思道:“师父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看这情根若这么时不时长一点,如今这肉体凡胎怕是要卧床不起了,还不若先撑着修出仙骨,再说,仙剑大会也快到了。”来长留十年,相思只参加过一次仙剑大会,上次她闭关也就算了,这次总不能拿伤说事。
      白子画道:“我已打算好,说你在闭关。”
      “师父怕我输得太难看丢你的脸吗?”
      白子画摇摇头。相思虽豁达,然天赋异禀,双十之年便飞升成仙,天之骄女未尝一败,这一次,白子画亦不想相思因他而一尝失败滋味。
      “师父,虽然我如今的修为可能会让你丢脸,但我不能不去。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上仙的,可不能留下不战而逃的污点!”她握着拳头,笑道。
      白子画复杂地看着相思,转身离开了相思的房间。
      ——早知相思豁达,却不料,有一日她清明更胜自己。
      白子画想让自己安静一下,他的安静却不可能持续太久。
      红烛烧到夜半昧,白子画见相思房里的灯暗下去,稍稍放下心,却终是忍不住去看她一看。
      靠近相思的房间,白子画才听到细碎隐忍的呻吟。
      白子画推开门,只见相思在朦胧的月色下,整个人蜷成一团,涟涟冷汗浸湿了衣服和床单,剧痛让她的呼吸都失去了节奏。
      白子画瞪大了眼睛,疾步上前抱起相思,玉扣成双,相思才能稍稍缓过气。即便如此,相思依旧并不清醒,仍旧存在的疼痛让她在白子画怀中扭动挣扎,她似乎抢进力气绷着身体,僵硬得白子画只能用力禁锢住她的身体。
      感知着怀中人的挣扎和痛苦,白子画闭起眼,用力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相思终于在一身狼狈中沉睡过去。
      白子画却不敢放开相思,唯恐自己一时疏忽,让她再受苦难。
      ——若不是这个傻丫头因为自己毁去仙身仙骨仙脉,又何至于夜夜受此煎熬折磨?
      这个时刻,白子画忽然想起了因为相思受伤,自己忘记去想的那些事。那些自以为在倒数的日子里,相思做的每一件事。
      那段时间,相思看似快乐,可被她掩藏住的憔悴,白子画哪能没发现呢?
      只是那时白子画要安置的事情太多,没有心力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没有去多想。
      那些日子里,相思怕是在为自己的毒翻阅《止水天书》,而之后她精神奕奕的时候,大约便是知道了她唯一所能选择的解决方式,因此想要快乐地过完最后的岁月,不留遗憾。
      这个时候,白子画才终于看透了那温暖笑容背后隐藏的朦胧。
      ——是悲伤啊。
      这一夜,白子画抱着相思,几乎叹尽了一生。

      翌日
      相思朦胧地醒来,想起自己昨晚的不幸经历,苦了会儿脸,想起早饭,又精神满满地起身,刚出门,便看到笙萧默匆匆向白子画的书房走去。
      相思微微一笑,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师兄!”
      白子画正是感知到笙萧默到来,才离开了相思的房间,此时他手持着一卷书:“师弟有何事?”
      “师兄你有没有听到那个传闻?”
      “什么传闻?”白子画喜欢观微,便是因为他要通过观微知道一些自己无法接触的事,只是这一段时间他为救治相思几乎耗尽所有心力,自然无暇关注外事。
      “外界传闻,止水上仙仙陨后,天山上仙下落不明,是因为堕仙成魔!”
      “什么?”白子画脸色一凝,“可有证据?”
      “没有,不过外面传得很有模有样。”笙萧默游戏红尘,最懂得人心叵测,又道,“关键在于,无论是温老掌门还是天山上仙本人,都未曾出来辟谣。”
      白子画点头:“我知道了。”
      笙萧默知道白子画近期为相思的伤十分忧心,也知道这一谣传对相思有着最直接的打击,这才特地来告知白子画,说完便回了销魂殿看望玉笙寒。
      笙萧默离开后,相思才软软地坐倒在地上。
      “谁?!”白子画一挥袖,便闪现在相思面前,吓得相思愣在原地。
      “相思?”
      这次偷听,不比上次相思成仙而白子画中毒伤重,相思偷听还这般不小心,白子画怎会不知道?
      白子画见相思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坏了,俯身安慰道:“相思,师弟说那只是谣传,你莫要——”
      “不。”相思垂头摇了摇,“你知道爹为什么为我取名思诫吗?”
      白子画自然是不知道的。
      相思抬头,努力想要扬起笑容,直直看着白子画。
      “娘是为了替我挡雷劫才仙陨的,爹迟到一步,只看到了娘灰飞烟灭的样子,当场就——堕仙成魔。”
      “可是,就连祖父,都以为爹是为了警告我莫要步他后尘。其实……按照娘最喜欢的句法,真正的意思该是——”
      “——相思难诫,可戒不为相思。”话音未落,泪珠已经顺着脸颊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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