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番外 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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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行东方不败
多年过去，东方不败犹记得那日元城十里红妆的浩大声势如何刺痛他的眼。
“念晴……”
自海外离兰岛而来的公孙念晴，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兀。
那时东方不败年纪轻轻，已是风雷堂副堂主，既有童百熊照应，亦得任我行器重，虽非天子骄子，心中亦有几分意气。
结识念晴，不过是东方不败任务需要，随手抓了个小女子罢了，他也并不在意对方的死活。
——直到那小女子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东方不败清楚地记得念晴那时说的话。粗粗听来不过小女子自作多情，但衬着少女清透的眼瞳，他如何不清楚，那并非不谙世事的疑问，而是明明白白的质问？
他亦记得自己如何回的：“姑娘以为是，便是。”他并非多么善良风流之人，并不会为牵累甚至利用无辜之人感到歉疚，想必念晴也发现了，故而嗤笑一声便离开了。
大约那并没有可能伤害到她，大约她知晓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
东方不败原以为那不过江湖中一场有些意外的萍水相逢，直至二人再次相遇。
念晴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子，他们几番偶遇，念晴倒也没有计较最初那番恶意，两人竟是逐渐熟稔起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生了情意便在一处，东方不败从未想过，念晴会突然纠缠起来，要求尽快完婚，自己拒绝后便是一场决裂。
而后……而后发生了什么呢？
东方不败的记忆似乎模糊起来，而后念晴不见了，再也回不来。
而他生命中下一件与念晴相关的，便是遇见千聆。
……
那个夜晚是东方不败一生中少有的狼狈时候，故而过后的许多年他都对那夜带来些许温暖的千聆格外偏爱些。
她拥有那样特别的名字——那是念晴说过许多次，要留给他们女儿的名字，那也是他被念晴缠着在鸳鸯扣上刻下的名字。
而后不短的岁月在印象中快进起来，仿佛枯朽如灰的生命突然再现生机。
千聆、杨莲亭、有容，东方不败孤冷而寂寞的生命在这些人的映衬下终于鲜活了起来，或许他从未说过，但他一直相信，这三人是不会背叛他的，即便是野心颇深的杨莲亭。
千聆寻仇前那些年岁，是东方不败这些年里最和煦惬意的时光，那些年里他甚至没有多少杀人的欲望。
而后在一番因缘错落下，再回不到从前。
得知念晴成婚、甚至得知念晴死讯，东方不败悲伤过也愤怒过，但那些年的小心和克制已刻入骨髓，他甚至不曾为此落泪。
——直到意外得知千聆竟是自己的女儿，而她又命不久矣时，东方不败才突然发觉情绪竟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在他并不知晓那番亲缘时，他曾想过一直为千聆续命下去，可他清楚千聆不会愿意。
大约手刃亲父的罪恶感过于沉重，那是千聆这些年里少有的负面情绪，甚至带了些自我厌弃，让东方不败觉得，她大约不想活了。
若是那时千聆真的就这样死了，东方不败大约会有些难过，但也仅止于此，那毕竟是千聆自己的选择。
是的，千聆的选择。
先是报仇所受的内伤，再被东方不败打伤又在雪地里跪了大半夜，而后被叶以菁苛待，被东方不败封了内力又强动真气，看似一环接一环，不过是无数个可笑的巧合，可偏偏，大都是千聆的选择。
她明明可以选择待羽翼已丰再行报仇，也可以选择直接离开黑木崖，最后她可以轻松杀了叶以菁，却偏要确定她的身份才下手。
命悬一线，不过是千聆自己一个个固执的坚持造成。
所以如果千聆就那样死了，即便里面有东方不败的推力，东方不败也不会多么难过。
千聆看似温和可亲，可她从来不需要别人为她做决定。
可是东方不败又知道了那番亲缘。
故而往昔那一个个巧合般的相似和亲近，变得更加温暖，眼前的境况也叫他措手不及。
那日北离冠雪上黑木崖，东方不败便知道千聆并非真的不想活了，即便她极力隐藏，但她看北离冠雪的眼神是骗不了东方不败的。
而后，东方不败看到了公孙千聆的玉扣。除了早逝的念晴，便只有他知晓——那是他亲手所刻的玉扣。他浑身上下唯一留下的一道疤痕，便是雕刻玉佩留下的证据。
即便整个黑木崖都不提叶以菁，但将所有证据串在一起，并不难猜出，千聆是他的女儿。或许以往他并不曾留意，但独孤续缘的确与他生得格外相像。
东方不败心情有些微妙，与得知念晴死讯的悲伤不同，那复杂得多。当年他和念晴，或许都错了，又或许都没有错，却是千聆独自承受了所有的后果。
她在元城叶氏受了怎样的苦，又是如何流离。她在黑木崖长大，颇得他的喜爱，只是那喜爱过于轻薄了些，他待她优容，亦不过比旁人多优容一点罢了，剩余的掌控也好轻视也罢，她与世间旁人再无不同。
她背负着血海深仇，走在弑亲的绝途上，她甚至不能原谅自己，心如死灰。
叶氏灭门那晚，有一刻他看到她眼里的死志。
可是她又那样努力地活着，挣扎得很。
东方不败那时便想，千聆虽势要报仇，但她终究只是个少女罢了，并不能摆脱弑亲的负罪感。
后来，千聆曾向东方不败要求，为她续命到及笄之日，那是北离冠雪将要迎娶她的日子。这是他二人之间的约定，只是东方不败，此前大抵未曾放在心上过。
可是看到玉扣的时候，他想，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住千聆的性命。
武功天下第一的东方不败，真心想要护着一人时，如何能不成呢？
即便医术闻名天下的平一指、独孤续缘和北离冠雪皆是浪得虚名，不过废些内力养着千聆罢了，东方不败并非不敢那么做。即便他真的放弃，那一定是千聆真的不想活了，他愿意遂了她的愿。
只是他低估了千聆的决心，她走得真干脆，让他那些年都不得安稳。
千聆在最后的日子里曾说过，他是她的父亲，她很高兴。但他此生来不及说，他亦欢喜她是他的女儿。那是唯一在他眼前长大，最得他心的孩子。
然而相处甚欢的那些年岁里，他偏偏什么都不知道。
他该死地……什么都不知道。
东方不败自忖是个格外凉薄的人，纵然对千聆有几分偏爱，该利用时毫不手软，甚至那些信任之下，不过是如同待盈盈和有容一般的，自傲与轻视。
东方不败知晓千聆有些自己的手下，但他终归不大在意，千聆的城府不够深，连杨莲亭都比不上，当然在他的洞察下，只显得杨莲亭更自作聪明罢了。
北离冠雪上黑木崖求亲的那日，他一见鸳鸯扣，便知晓千聆便是他的女儿。千聆说着叶天凯的时候，他何尝不想告诉他，左手食指指腹侧边的一道划痕，便是为了给她雕玉佩伤着的。
若是他知晓，元城叶氏不过与念晴一场交易却还这般苛待他们母子，不必千聆说一个字，叶天凯、钟静嫱、叶以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晚他摩挲着念晴的玉扣，终于明白那时念晴走得如此决绝的原因。
——因为千聆，还有独孤续缘。
他们皆是江湖儿女，并不大在意世俗礼教，两情相悦便在一处，想来念晴之所以突然催促他成婚，便是因为察觉自己有了身孕，可笑他那时毫无察觉，只以为念晴无理取闹坏他大计，虽则心中多年遗憾却也一直埋怨那时念晴的任性。
可念晴死了，在生下不属于叶氏的双生子，又不再有利用价值后，被叶氏害死了，也不知道千聆是怎么一路从元城出来的。
原本东方不败是不怎么乐意过问千聆那些事的，毕竟小小年纪闯荡江湖谁都有难言之隐，可这时他却极想知道，在遇到自己前的那些日子，千聆是怎么度过的。
那之后他曾问过有容，可有容也说，只在独孤续缘来过后，千聆偶有提起续缘弟弟幼时之事，其他并不曾多说。不过是说续缘先天不足，自幼便体弱多病，后来努力提升武功，才成了如今恣意妄为的城主，叫有容也用心修习些。
东方不败那时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这习武原本就是要靠着些天资的，如千聆和杨莲亭，天资都是十分不错的，当然千聆还要更胜一筹，但有容么……没有自幼习武就算了，便是这悟性，顶天就是大智若愚，故而东方不败也不曾逼迫她习武到什么程度，只有要能逃命便行了。
他想……他大约问错人了。千聆的性子，应是不会向她护着的有容吐露这些事的。
那夜，他站在千聆的闺房门口，屋外的芍药暗香袭人，最终他没有进去。
他会叫她活下去的。
独行独孤续缘
与生来健康聪慧的姐姐不同，独孤续缘还叫叶从榛时，便因先天体弱总是被母亲拘在屋子里。
那时他透过窗户凝望母亲在院子里教授姐姐家传武功时，总是歆羡无比，便自觉姐姐比自己更受偏爱，因此那些年他甚至有些嫉妒姐姐叶以茗。
为何母亲总是更加器重姐姐，自幼便教她许多东西，却只将自己拘着？便是从来厌恶自己的父亲，待姐姐也更加亲近些。便是养姐叶以菁，也总说着父母亲待姐姐与自己是如何如何地偏心。
叶从榛幼时的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故意与长姐作对过，但终究是一胎双生的姐弟，姐姐哄一哄他，他又很快不生气了。直到那碗带着鸩毒的燕窝，直到濒临死亡意识模糊，被养母澜阅夫人收养，日日拘在无双城练功，他忽然极为想念姐姐。
那事他已是独孤续缘，那时他的母亲为他吸了鸩毒，已经离世。
很多年后他方知晓，原来就在他到无双城不久后，姐姐千聆曾经来过。
那事养母澜阅夫人临终前告诉她的。独孤澜阅夫人是个极孤傲的女子，那些年待他虽不错，却也少有温情，直至临终，方才告诉了他那许多的事。
那晚母亲带着中毒已深的他逃了出来，被凑巧经过的澜阅夫人所救，可惜他中毒已深，澜阅夫人为他将毒逼至三焦脉络，而后母亲为他吸出毒血，一命换命。
澜阅夫人与母亲闺中关系并不融洽，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照管他，是母亲将他过继于绝嗣的无双城独孤氏，方才换得澜阅夫人答应抚养他长大。
那时，姐姐千聆虽亲眼目睹那晚的风波却无能为力，只得在叶氏停留了一段时间，才在漠西北离的帮助下找到了无双城，在澜阅夫人的引荐下见过了离兰岛的族人。
因父亲并非隐世公孙、北离、独孤、木兰四大家族之人，姐姐千聆需得在及笄之前完成家族考验，方能回归公孙氏。而公孙氏提出的考核，便是不借助外力，灭元城叶氏满门。
姐姐此去经年，直到澜阅夫人过世，他才终于见到姐姐。
与年幼时的灵巧活泼不同，那时的姐姐已经沉静了许多，几乎看不到多少幼时的影子。
姐姐说了那些年的际遇，说她运气不错，先有漠西北离相助，后顺利进入了日月神教，生活也算安稳，他们甚至可以像幼时吵架争宠那般针锋相对，彷佛那些苦难和隔阂皆不存在。
可，终究不同了。
那时他极反对引蛇出洞以确定东方以菁的身份，在他看来，就凭东方以菁敢再三苛待姐姐，他就应该让其痛苦地死去，可姐姐固执地不让。
不仅如此，就她那残破的身体状况，竟还找死动用内力！谁要她保护！
——我长大了，应该让我来！
独行北离冠雪
北离冠雪出身漠西北离世家，父亲北离至原为北离氏家主，母亲出身南方的木兰氏，为父亲续弦。北离冠雪本人为家族二公子，生性冷淡，并不多么得父亲的喜爱。母亲见他孤冷，便带他去中原游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千聆，漂亮又活泼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呢？
他少年便只爱医术，想不到千聆对此颇为感兴趣，拉着他不断询问，言辞间颇有内容。那是少时不被重视的北离冠雪第一次明显地感到被人喜爱推崇，他对千聆的喜爱也油然而生。
两位母亲见二人投契，甚至打算为二人订婚。
北离冠雪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们直接立了婚书。
他再次见到千聆，是母亲说许久没有收到念晴姨母的信笺，要他亲自去元城看望千聆母女二人。
谁知千聆一见他便抱着他哭，向他诉说这两年的遭遇。
他可以想像，亲眼目睹那样的惨剧，再假装若无其事地生活在叶氏，对千聆而言是怎样的痛苦压抑，于是他陪着千聆寻找念晴姨母和续缘弟弟的踪迹。那时他顺势查出了无双城，只是澜阅夫人到底老江湖，不仅隔绝了千聆姐弟，还将离兰岛的族人找来，对千聆一通训导。
北离冠雪虽未瞧见，却也知道公孙家的人大约没说什么好话。
——立下婚约时他便知道千聆的父亲并非隐世四大家族之人，千聆的身份是不能嫁入北离家的，除非他脱离北离家。北离冠雪对家族向来不以为意，在母亲询问后，答应立下婚约。
只是这就注定，千聆虽为家主公孙畅的嫡孙女，却不可能得到长孙小姐应得的尊敬。
北离冠雪虽怜惜千聆，但千聆谢过他后，便离开了无双城。
此后，千聆虽加入日月神教，却也常常外出，二人结伴在外，格外温馨。
直到，千聆完成了公孙氏的要求，赢回了自己的姓氏，可以做婚书上的“公孙千聆”。
北离冠雪比任何人都清楚，千聆这样急切地寻仇，不仅仅是为了告慰亡母，也是为了配得上他的隐世家族身份，所以即便她一眼就能看出的颓势，他依旧只想要陪伴她。
猜出千聆决定一死保全续缘，说不恼怒、不心疼是骗人的，所以在千聆打算了结此身之前，他更早出手打晕了千聆。
霜花满头，亦为白首？
那种骗人的把戏还是算了罢！他不接受！
漠西北离，神医玉公子，千聆，你信我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番外 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