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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荒天/夜琴】千灯 ...

  •   小丫头上初中的时候,监护人们之间产生了自相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分歧。爆发原因记不清了,鸡毛蒜皮油盐酱醋家长里短,一旦导火索引燃了浇也浇不灭,总之是连着好几天僵持不下,谁也不服谁,到最后谁也没那个心力动手或动口,大天狗冷冷把门一摔,让某人睡了一夜沙发腰酸背痛不说,第二天拎起行李回了大江山娘家。

      “某人”郁结得不得了。大天狗上班时间自由,以前接送辉夜姬上学放学都是他的任务,现在也只能荒川亲力亲为。这几日连轴转送完女儿再赶去公司,来不及闭目养神一会儿睡意便被连环夺命call打断,荒川疲惫万分,一看屏幕,原来是大舅哥。他捏捏鼻梁接起来:“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茨木对这种毫不掩饰的敷衍态度也不甚在意:“你都不想我来调解调解?”
      “你会调解?你只会煽风点火。”荒川哼了一声,想起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信你有鬼。”
      “……话不能这么说绝,这次我是真有心帮你。”茨木声音含笑,“你猜猜你家那位现在住哪儿呢?”
      此地无银。荒川叹息:“这都五天了,他还不打算回来?”
      “要不你亲自问问。诶那个——”
      “别,别了,他不会接的。”荒川比谁都了解自家那位,服软这种事是不存在于大天狗的人生信条的。茨木一通电话打过来岂能是真闲聊,必然有诈,但荒川看着前面巨大的陷阱也得奋不顾身往里跳——这叫为家室的奉献精神。他又捏捏鼻梁:“明码标价,你直说吧,事儿办成绝不亏待你。”
      茨木说:“怎么说的跟□□似的。”
      荒川心想你和你家那位做的事离□□很遥远吗?但他聪明地没有说,茨木和茨木家那位现在手里握着王牌,他不得不服从组织安排。

      茨木嘿嘿笑了笑:“其实也没有很艰巨的任务,只不过……”他拖长声音,空隙间为了让荒川好好消化字里行间的意思,“你家这位在我这儿白吃白住,虽然我对金钱物质没什么追求但总觉得有点亏。作为交换——”荒川听见电话那头咔嗒咔嗒摁圆珠笔的声音,茨木说,“下周是大学头一回放假的日子,我家也有一位得到你那儿去蹭吃蹭喝一段日子。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荒川头皮一麻。他家这位“开学的”必定不能是恨不得连根儿都扎在大江山的酒吞,那就只有一个选项了:他们家那个青出于蓝的混世小魔王夜叉。他算是明白了酒吞和茨木打的什么主意——作为他们收留大天狗的“报酬”把这个谁也搞不定的崽子丢到他家,少个麻烦还能多个人情,百利无一害。
      他僵了僵,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你们家小子……都上大学了啊。”

      -
      三天之后的晚上,上大学的小子便登了门。彼时辉夜姬写完作业正趴在客厅桌上吃水果,荒川别的不行雕刻手艺不错,果盘总是能堆出千奇百怪的形状。小姑娘拈着一朵苹果花正要往嘴里送,被门外砰砰的声响吓得手一抖。荒川看报纸的手一顿,见女儿惊异的目光叹了口气:“你夜叉哥……不,还是别喊哥哥了,有这么一个哥哥实在闹心。”
      他去开了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小年轻一个头两个大,入秋的时节了还穿得袒胸露乳,好好的头发染成紫色——“狂野,这叫狂野”——后来某人解释道,对于自己的眼光洋洋自得。

      “哟,叔!”夜叉把行李箱往旁边一丢,倒是热情地和荒川来了个拥抱。荒川自知跟不上年轻人的时尚,引着他走进家里,瞅瞅这穿着打扮有伤风化的小子又瞅瞅乖乖望着他们的辉夜,有点犹豫要不要把女儿眼睛捂上。但最后他还是没下得去手,只能把小姑娘赶上楼去看书。
      夜叉和这个也没见过多少次的小妹妹用某种神秘而新潮的手势打了招呼,便跟在荒川后面去客房放行李。等他收拾一圈回过头看见杵在门口的人,见这位空巢老人有点可怜:“放心,本大爷不会住太久。”他撩撩刘海,“大概住到我小叔回家为止——”夜叉清清楚楚地看见荒川刚刚亮起来一点的神色重新黯下去,心里发笑,“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赌气,又不是玩过家家。”
      荒川脸上有点挂不住:“孤家寡人没这个资格说我。”
      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想正中红心,小年轻为了某件事纠结有一阵儿了。夜叉坐在床上,以仰视的视角盯着荒川,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可怜一些再可信一些:“说到这个,我还真有一事相求……”

      荒川警惕地盯着他,明显觉得后者既不可怜也不可信。
      夜叉不气馁,诱惑道:“本大爷的交易从来不亏待对方,如果事儿达成了我能立刻就让小叔回家。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荒川的软肋和把柄都握在别人手上,不得不屈服:“……你说说看。”
      某人立刻从精明商人切换到了恋爱中的小年轻模式,幽幽叹口气:“叔,我辉夜妹妹有没有哪门功课比较薄弱啊?缺不缺个……上门家教?”

      荒川暗觉不妙。怎么哄个媳妇儿还得把女儿也给搭上?

      -
      等到真正见到妖琴师的时候,荒川多少也有点理解他家侄子那些花花肠子——小伙子倒是真好看,看上去冰一样白净。他在心里暗自比较了一下,觉得同自己那位好似属于两种风格,但论成熟和风情年轻人总归是差点儿,综合来看,还是他家那位更甚一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小伙子有礼貌地和家主打完招呼背着书包换了鞋,跟着荒川去了书房,全程夜叉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可后者却不为所动,对这个兼职中介人丝毫没有感激之情。荒川看出了这个小伙子不大爱说话,也看出了小侄子任重而道远。

      只可惜苦了他家小姑娘,辉夜姬成绩一直都拔尖,为了这个不靠谱的哥哥的人生大事不得不在休息时间补补课。荒川盘算着要不要让夜叉带辉夜去吃点好吃的弥补一下小孩儿。不过当他看到恹恹发呆的夜叉时,又忍不住心软。他拍了拍年轻人的后背,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但夜叉不领这个情:“本大爷才不和你同病相怜。”他直来直去,尖锐得要命,“我这还没到手呢,不像你,到手还给跑了。”
      老年人被噎了一下,气到不行,商战里随机应变的能力被触发,意味深长:“可我好歹……到手了。”
      小年轻怂了:“你当初追我小叔的时候,难吗?”
      荒川瞥他:“你怎么知道就是我追的你小叔不是他追的我?”
      夜叉一脸鄙夷:“一看就是你老牛吃嫩草。”
      “……”不能和小孩子置气,荒川按捺住揍人的冲动,“我只比你小叔大这个数。”他伸出五指晃晃,“而已。”
      “所以,小叔难追吗?看他那个样子就挺难的。”
      荒川回忆了一下青春年华:“还好吧,一开始确实不爱搭理人。”明明现在也是,但他不能说,气势不能弱,“又倔又拧巴,不过在一起之后发现他虽然说的少,想的也少。”他总结道,“所以其实挺好骗的。”
      年轻人的鄙夷之色掺了点憧憬:“说实话还挺佩服你的,能降伏我小叔。我爹跟我爸,加一起都搞不过他。”
      荒川忽然来了兴趣:“你爹你爸最近生活还和谐吗?”
      “其实你是想问夜生活是吧?就不告诉你。去去去别瞎打听别人家八卦。”
      “……不是你他妈先问的我吗?”
      夜叉义正词严:“你还是想想怎么把我小叔哄回来吧,多大的人了闹别扭,也不嫌害臊。”他甩甩头发,“老子的追妻之路一定不会像你一样漫长。”

      荒川气结,在小崽子溜上楼端茶倒水献殷勤之前狠狠揪了一把染色的头发:“你再这么横,你妹妹就不需要家教了。”

      恐吓归恐吓,但夜叉的眼光确实不差,妖琴不但长得好成绩也好,小姑娘被他一通指点不少疑难杂症茅塞顿开,临走前乖乖跟哥哥再见,还约定好了下一次说哪一章哪一节哪一个知识点。
      趁妖琴换鞋的时候夜叉掐了一把妹妹的小脸蛋:“下次来,叫嫂子。”
      荒川打掉他的爪子:“人还没追到呢,想那么远。别带坏你妹妹。”
      夜叉一脸势在必得,一回头妖琴都要走了,连忙追着心上人出门执意要送他回家。

      荒川站在阳台上,一支烟夹在手里,夜色低垂,星光点点。夜叉骑着那辆卖相远大于实用的STREETFIGHTER和妖琴师说着什么,两个人对峙好久最终后者还是妥协,书包甩到身后跨上车去,犹豫片刻还是搂住前面人的腰。虽然隔着头盔,不知怎么的荒川好像看得见那小子一脸春风得意。
      看来……也不是完全的一厢情愿嘛。
      荒川叹了口气,烟终究是没点着。他曾经也有这样青春年华,爱一个人爱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遍体鳞伤死不悔改,纯粹而无暇。如今排除万难在一起了,却为了那一丁点小事闹得分居两地,如果十年前的他们知道日后会是这样,还有没有那个勇气在一起了?
      他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天狗,也对不起曾经的自己。对不起那些指天誓地,又有些畏惧为什么少年人的爱情总会被时间磨掉棱角连自己都麻木。

      他捏着手机转来转去,屏幕上一堆未接来电和短信,发件人五花八门,就是没有想看到的那一个。
      两个星期了呀。

      -
      两个人睡的时候,没觉得床多大。等到只剩一个人,怎么就老觉得空落落的。荒川一觉睡到晚上,看着昏暗的房间一时有点回不过神。今天妖琴有别的兼职没有来,夜叉那小子自然颠儿颠儿跟着接送了,辉夜呆在自己房间里看书看电视,饿了自己弄吃的,还给他留了一份。小姑娘总是很乖,甚至他俩冷战这么久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怕惹他们不高兴。
      荒川有些头晕,好像睡太久了,得起来活动一下。他刚走下床,房门忽然响了。荒川应了一声,小姑娘穿着睡衣打开门,带着外面的光一起走进来:“爸爸,刚才在睡吗?”
      “已经醒了。”他招呼女儿到自己旁边,“怎么了?”
      辉夜姬咬咬嘴唇,有些迟疑:“阿爹问你星期五有没有空。”

      他一愣,这个称谓好像有段日子没在女儿口中听过了。他知道大天狗和辉夜姬每天都会视频,但此前谁也没提过。
      “有什么事情吗?”
      “星期五下午我有家长会。”
      “好,我会去。”看来某个人这周也不打算回来。荒天叹息,揉揉小孩儿细软的头发,“早点睡吧。”
      “爸爸晚安。”女孩乖乖应了,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荒川问:“阿爹他……还说了别的吗?”他顿了顿,加上个后置定语,“和我有关的。”
      小姑娘逆光站着,他居然在她有些模糊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同情。辉夜姬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荒川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出门活动活动的心思全没了,荒川觉得自己还想接着睡下去,睡到天荒地老。一个月了,两个人连通电话都没有,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示弱。想到这个荒川就头疼,夜叉说的没错,都两个老年人了,还一天到晚瞎折腾什么,大天狗在住下去鬼王和鬼王家属大概都不耐烦了吧?还是得找个日子把人领回来。
      他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写写删删短信,说出去的话连自己都觉得矫情。他一边努力回想究竟是为了什么吵架,一边敲着字。
      【还在生气吗?】
      这算什么啊。
      【我道歉,是我错了。】
      又怂又无趣。
      【想你了。】
      好像太矫情。

      荒川翻来覆去思来想去,恨当年没有好好学文学,最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遵从内心真实想法。
      【回来吧。】
      他用指尖敲敲屏幕,心一横发出去。
      他知道等不到回复,手机一关扔到一旁,以枕代人抱着重新昏睡过去。

      -
      酒过三巡,眼前的光逐渐衍射成模糊的色团,就该是娱乐节目的开始。荒川手里还晃着半杯琴酒,眯起眼睛打量着被带进来站在面前整整齐齐一茬小年轻。他现在有些醉了,实打实的,可能是上了年纪酒量下去了,也有可能刚才那酒后劲儿够足,总之他意识有些打结,眯着眼睛都看不太清楚——好吧,也可能是视力问题。总之是老了,一切不如前。
      “您看着哪个好?叫过来伺候伺候。个个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保证您满意。”会所老板笑着给他递来烟。
      荒川接了,没有打火机,视线聚焦到那边角落里的一个孩子,亚麻色的短发,浅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分辨不出色泽。那小孩儿手指搅动着衣角像是紧张,但神情倒是淡定得很,和旁边或忐忑或渴望的区别分明。他心头一动,这孩子让他找回了一些久远的感觉。他朝他招招手,少年咬了一下下唇,得到领头眼色之后朝他走过来,拘谨的模样在逐渐缩小的距离里一点点揉碎。

      “多大了?”
      “十七。”
      “叫什么?”
      少年回答了名字,荒川听那个音节,不知为什么心里有微微的失落感,好像和他原本期待的音节没有重合——真是笑话,怎么可能重合。
      年轻人倚在他身旁,又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之后靠近他。荒川在这离得很近的距离看清楚了他眼睛的颜色,大概是绿,掺了一点儿蓝,但远不够澄澈。不是他要的颜色。
      荒川刚刚被吊起一丁点的兴趣又灭了下去。他心里有气,跟自己较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看见他想要的蓝。
      见金主面色冷淡下去老板也着急了,他摸不清这位主心里具体的想法,只知道这个小家伙似乎不如先前看起来符合他口味。冷汗还没来得及落下来倒先有一通电话拯救了他的招牌——

      荒川揉了下眼睛,花了几秒钟看清来电显示,有一瞬间几乎是松了口气,但接着情绪就更不对劲了,几分纠结,几分惆怅,爱跟恨都交织在一块。
      “……喂?”
      他没有故意拖长声调,只是酒精控制着他的意识让他有些混乱。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冷冷的声线响起来:“你又在喝酒。”
      不是个疑问句,不是关怀,陈述事情而已。荒川轻笑,手指拂上旁边男孩的头发:“一个多月没见,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
      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两个人互相摸清所有脾气,那边语调如常:“明天下午三点半辉夜有家长会,别忘了去。”
      荒川的手指在那个年轻人发丝之间游走,又细又软,和他记忆中蓬松的触感也不同。都不一样,和……那个人全部不一样。他心里烦躁,但这份火气又被女儿的名字浇灭了一丁点,他盘算着待会酒醒了给小姑娘打个电话,但又担心太晚了女孩早就睡了。
      “你在哪儿?”他迟疑片刻,还是这么问。
      “不关你事。”

      简单的几个字让他突然疼了一下。就像有什么细小的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狠狠刺激了他的痛觉神经。那边的语气也不愤恨,也不控诉,轻描淡写,仿佛那个人的一切真的与他无关一般。
      荒川忽然觉得很累很累。他推开旁边忐忑不安的少年,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衣柜很久没人整理,领带乱七八糟揉在一起,我搭配不好颜色;阳台上那盆你亲手侍弄的文竹死的差不多了,太精贵,我养不动;女儿每次跟你视频之后情绪都低落,但也不跟我说,懂事的一如既往,但我知道她肯定想你了,见到你和呆在你身边是两件事。你不在一切都不一样,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这些话他没说,他说不出口。

      荒川举着玻璃杯,看着色泽清透的酒液在灯光下变换。电话那边没了声儿,荒川把它贴在耳边很久很久,久到以为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却忽然听见很轻的一声叹息,轻到他以为是错觉,接着是真正挂断通讯的忙音。
      等到手机顺着沙发滑进角落,荒川还在发呆,刚才的男孩被他推开又不敢立刻走远,支棱在一旁,一片绵软的荞麦色在视野里,有个人的模样在荒川眼前打散又重聚,他甚至伸出手去抓,什么也没抓住。
      他一口灌完剩下的半杯酒,胃里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再没了任何兴致。荒川招呼司机把自己送回去,支棱着下巴看着窗外明明暗暗的流光,晚风溢进来,这次没人跟他说喝多了别吹凉风,没有人帮他强行升上车窗。他头疼欲裂,最后疼成了麻木,什么也感觉不到,昏睡过去。

      他可能是醉了,也可能是老了。
      他知道自己的确比从前脆弱,他想那个人回来,想得要命。

      -
      忙完手头的材料荒川揉了揉眼睛,原来已经这个点了。唯一一盏台灯明亮柔和,手边咖啡早就凉透,他估摸着现在出去重新煮一杯还能正好遇上辉夜的补课结束,和年轻人打个招呼。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听见自己骨头咔嚓转动的声响;不行,真的该健身了,不然迟早凸出个啤酒肚被某人嫌弃死——啊。他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手机,某人已经快离家出走两个月了。
      他们已经相识几十年,相伴十几年。很久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真的……有些不习惯。
      荒川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推门打算出去,动作却停滞在门转动半扇的幅度——他的房间在一楼,正对着连接二楼的楼梯,客厅没有开灯,仅有的光源来自于二楼的走廊灯;无论是黑色钢琴漆的旋转楼梯还是温婉的鱼影灯,设计皆由大天狗一手掌控。荒川怔了怔,意识到自己不是因为熟悉的装修触景生情,而是……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楼梯一上一下,相对僵持。
      荒川慢慢眨了眨眼睛,迟缓的老年人感应系统居然也能嗅出空气中极其微妙的气氛。他没有进没有退,冷咖啡捧在手里,借着那门缝的角度偷……窥。他对自己此举性质的定义稍微迟疑了那么一下,不过也只是一下而已。

      夜叉背对着他,和妖琴站的位置隔了两三级台阶,对着他轻声说着什么。离得有些远,时不时还有楼下传来的鸣笛声响阻碍了听觉,荒川听不见夜叉在说些什么,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有一个半明半暗的背影,但莫名觉得这个向来折腾得恨不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的浑小子,居然在倾泻一些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离他几步之遥的妖琴低着头看他,总是苍白的侧脸在灯光下熏染了一点暖色,垂着眼睫看起来很安静。妖琴没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沉默听着,偶尔缓缓地眨一下眼睛,大概在证明自己没有走神。他站在灯前逆着光线,边缘镀着淡淡的清晖,让他看上去像个飘渺的梦,似乎下一秒就会幻灭。
      夜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外面的嘈杂也不知不觉熄灭,整个暗淡的客厅里只剩下来回逡巡的风声,荒川远远看着,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

      时间静止了很久,直到背对着的那个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的试探在没有得到拒绝之后成了大胆的暗示,手掌贴在对方的脸颊上,温热的掌心抚上似乎化不开的冰凉,妖琴下意识看了一眼它,但并没有拒绝,透过长长的睫毛依旧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什么。
      夜叉没有让他等太久,走上前,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妖琴从俯视他逐渐变成平视,最后在灼热的呼吸越来越近之时阖上眼睛,一个吻轻描淡写落在嘴角,再一点点舔吻进唇周、齿间。一个吻像一朵花,无声地开在暗夜里。

      Por una Cabeza…
      Por una Cabeza.

      曾经以为是一厢情愿的悲剧还觉惋惜,却没想到有着两情相悦的完美结局。灯下的两个影子愈靠愈近,这样望着小年轻们的秘密,荒川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抚摸着手中瓷杯凉凉的杯柄退回房间里轻轻带上门,决定把空间留给他们。他推开门去了阳台,点着烟,手机在口袋里静静地贴着。他想起自己的年少时光,想起和另一人第一次的吻,同样寂静的夜,也许也是同样无措又勇敢的心境,眼前有一个人,就这一个人,牵动着所有的心跳和血液流动,只要他一个应许,翻天寻爱,如履平地。
      哎呀,年轻真好啊。

      夹着烟的手指接住了流淌的月光,荒川抬头看看,有些意外阴了一整天的晚上居然会有月亮。有月夜有相思,他心头蓦的一动,忽然想起什么,心脏如擂鼓,掏出手机熟门熟路找到那个颠来倒去背诵千百遍的号码。
      那边没有挂断。那边接通了。
      荒川听着遥远地点从电流讯号里裹挟而来的清浅呼吸声,血液在耳畔奔腾。他张了张口,视野忽然蒙上一层雾气,时光逆流,停在许多年前。他对着同一个人,温柔又坚定。

      ……我觉得我爱你。
      他说。
      我想你。
      我想你回来。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回家吧。”

      有人在同样缱绻的月色下轻轻地笑。
      ——好啊。

      -
      All About Love,世间所有迷途与岔路通向的同样谜底。
      游遍百岁,过尽千帆,唯一盏灯仍在守候。
      永远等你。

      FIN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荒天/夜琴】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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