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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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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
梦境为审视生活而来。
在S市的静安街与鸿安路的横向交叉口处,有一家开了4年的书店,名为鹦鹉书屋。
这家书店虽在大小上与其他书店并无区别,陈设却简单别致。橱窗前的落地书架经常吸引路过的人驻足张望。
特别之处是摆在里侧窗下的两张长条形对角书桌,稍远的几只书架又为它们隔出了一小方空间,以致这里常常吸引到不少喜欢安静读书的客人。
书屋主人对书爱护尊重,不像是其他书店那样,到处贴满了花哨海报,墙角还都是些杂乱的书堆。
这家店由一位女老板经营着,唯一的小店员很爱偷懒。
此刻正值秋末,道路两旁的树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树杈上的几个空巢。路面变成了金黄色,每当有车经过,落叶们就会兴奋地追着汽车跑上一段。
书屋在晚间7点一刻关门,店员麻利的下班了,书屋女主人像往常一样反锁了店门,用抹布擦干净了桌面,又拖了地板后,朝书屋里侧走去。
书屋尽头的侧面并了一个小房间,这是书屋女主人的小卧室,她就生活在这里。
在她刚准备钻进被窝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
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接了起来。
“喂?”
“是我。”这个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更为低沉。
“母亲那边有位远房亲戚去世了,算是你我的姨母,明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我们得送一送她。”
她很乖顺的回答着:“好。”
他停顿了几秒后,“你小的时候,她曾经照顾你两个月……”
“是吗……”她无奈的笑笑,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那个声音像是轻叹了一口气,“早点休息。”
手机屏正在亮着:通话结束,54秒。
她在手机上设了一个闹钟,然后把它放到了床头柜上。
第二天清早,书屋的女主人在闹铃的催促下起床了,她认真洗漱完,从抽屉里拿出了熨发棒,细细打理了头发,又化好了淡妆。从衣柜中找出一件素黑色的礼裙,又拖出最底层的鞋盒,拿出了一双半高跟的皮鞋,穿好后她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在书屋的橱窗前挂好暂不营业的牌子之后,她锁好门。站在街角静静等待。
街上充斥着环卫工人到处清扫落叶的声音,他们摆动双臂,扫把在地上发出刷刷的声音。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两声清脆的鸣笛,是那辆熟悉的银灰色Alfa 166。她坐上了来接她的车。
“早上好。”司机保持着一贯的礼貌。
“好久不见。”她微笑着。
车稳稳的跑在马路上,她从后座往前看了一眼,司机今天也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姓孔。
“穿的这么少。”坐在她旁边的男子把放在手边的衣物给她披上,她接过来,触手感觉柔软细腻,她低头看了看,是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
“从你以前的衣柜里拿的。”
“都该积灰了吧。”她好久都没回去过了。
“嗯,灰可厚了。”他开了一句玩笑,然后用认真的语气问她:“最近过得好吗?”
她轻轻把外套披在身上,回答着:“过得很好,别担心我。”
他身上透着浓浓的疲惫。
“昨晚没睡好吗?”她问。
“嗯,一直在忙。”
男子阖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轻轻转头去看车窗外,现在已经驶上了高速公路,偶尔从茂密树林中掠过一张广告牌,天空压低了黑,空气是雾蒙蒙的,让车外的景象看上去遥不可及。
她在猜,这是湿雾,还是雾霾?
一个小时后,车子刚刚停靠在路边,男子就立刻睁眼醒来,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又调整好领带,带着书屋女主人下了车门。
这里是处在郊区的一所威尼斯式大教堂,有很长一段回廊,中间的花坛上摆放着白合兰与丁槿,它们散发的香气弥漫在整幢房子里。
进了室内,有两位富太太过来拉她的手,问她近期的情况,她照着之前准备好的内容一一应答,和她们一起说些哀悼伤感的话,没有穿帮。
来悼念的人陆续赶来,两位富太太要忙着去和他们寒暄,于是走开了。
两人来到灵堂,她站在他的右边,和他一起完成了必要的礼节。
“我还要再帮些忙,你别出大厅,等我电话。”
男子匆匆离去。
周围的人们相互问候,屋内充斥着刻意压低了嗓音的嘈杂交谈声,她一个人站在角落,对着遗照中那位故去的人鞠了一躬,“走好。”
出了灵堂,她小心的穿过堆满百合花圈的走廊,大厅里摆放了很多点燃的白色短蜡,火光倒映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虽然仍然是祭奠的地方,但没有围在一起相互抹泪的人群,气氛就没有那么沉重。
一位穿着及膝黑裙的中年女子步履匆匆,好像没有看到她,从她身旁经过时,胳膊上挎着的包撞了她一下,这包上布满了铆片,扎在她皮肤上,疼得她呲牙咧嘴。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
这个人头发全部挽在脑后,面上遮了口罩,只露出额头和眼睛。
“没关系。”她收起牙齿,努力维持仪表。
“你知道夏彦承在哪吗?”
“在灵堂帮忙。”她伸手指了指方向。
“你是……”
“夏拾夕。”
中年女人身体立刻紧绷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瞪着她。
“没事了,你走吧。”几秒钟后,女人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径直向灵堂走去。
很多人陆陆续续的往外走,她坐在休息处的沙发上翻着手机消息。
出版社的销售代表告知她要在月底送来书单,这是一位长期合作的伙伴,三十岁左右,体态偏瘦,不说话的时候嘴唇会抿得很紧,总是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出现,最近开始穿起了风衣。她觉得他穿的款式过于长了,反倒显得他这个人有些矮拙,还是适合身材颀长,骨架结实的人来穿。
还好这位销售代表不会过于热情的让她吃不消,她倒是愿意找他进货。
“我月末在店里,你可以来。”
发送短信之后,她才发现他已经向她走过来了。
心底暗暗生出一股恍惚,她居然有这样出色的哥哥。
刚才她所想的那件过于长的风衣,就应该他来穿的,而且他的轮廓感很强,穿起来会很不错,不对,那样的衣服是配不上他的。
他把刚才给她披的衣服带来了,又给她遮了一顶黑檐帽子。
他送她回到了书屋,临别的时候,嘱咐她天气凉,要多穿一些。
他的表情像是还有些话要说,度量着怎么开口,最后却没有开口。
她向他告别之后下了车,此时天晴日朗,落叶静静趴在金黄的路面上,等待下一辆车经过。
当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境中她变成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站在门口,心澈澄明地看着争吵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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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你不能把自己打扮成年画一样跟我出门。”
一名男子正在争抢身边女子的化妆盒,战况激烈。
“哥,你放下,你快给我!呀!夏彦承!”
走廊里充满了女子叫声的回声。
“夏拾夕,我警告你啊,你要是敢这副鬼样子出门,丢你自己的脸先不说,丢了夏家的脸,让爸知道了,非得收拾你不可!”
“他早就不管我了!”
“你猜你把他的脸都丢尽以后,他会不会管你。”
女子不吭声了。
男子的语气微微缓和,“时间差不多了,你老实点,赶紧洗脸去,我在门口等你。”
男子拿着女子的化妆盒出去了。
女子颓然坐在凳子上,照了照镜子,往手心里挤了很多卸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