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三 ...
-
刚刚完成了拍摄,张胜利的对讲机就响了,声音乱七八糟的,里面传来了苏台长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呢?”苏台长问。
“我们在骑兵连呢。”张胜利说。
苏台长说:“拍完了就快回来吧,你的儿子在我这里,是你爱人送来的。”
“啊?”张胜利几乎处于失语状态,拍摄时的兴奋从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张胜利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不相信他爱人天歌可以这么做,他希望天歌还有什么其它的特殊原因。
送他们来的车已经回去了,骑兵连的战士们干脆用马把他们送到电视台。
一进电视台的大院,张胜利便向台长办公室奔去。董宁宁拉着林哒也随着张胜利来到台长办公室。
“豆豆。”张胜利进门就喊。
豆豆一见到张胜利就哭着说:“我要妈妈。”
张胜利没有想到天歌会来这一手,在台长办公室他感到很没有面子。
苏台长说:“你们是不是闹意见了,你回去好好给人家做做工作,我们工作忙这是事实,可也要把家里的事安排好。”
张胜利也不说什么,就抱起了豆豆。
“走,咱们回家。”张胜利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去了,自从上次和天歌闹了别扭后就没有再见到她们母子。
张胜利抱着豆豆推了自行车,董宁宁拉着林哒一直把张胜利和孩子送走。
林哒看得出来,董宁宁是那么关心张胜利。张胜利走远了,走出大门,董宁宁才拉着林哒回来。
林哒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些个事好像与自己有关,是不是由于她今天接的那个电话,张胜利的爱人打来的那个电话,当她说了张胜利和董宁宁在一起时,张胜利爱人狠狠地摔下了话筒。
林哒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毕竟和董宁宁还不熟悉。
豆豆已经睡着了,他的小身体爬在了自行车把上,头不时地随着车子颠簸着。张胜利看着儿子直心疼,他用一只手托着儿子的头。
张胜利决定回家和天歌好好地谈一谈,不管大人怎么样,孩子不能像个包袱一样地甩来甩去,这样对孩子的发展不大好。
正寻思着,就听见前面传来歌声,“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头。”张胜利抬头望去,只见对面一个黑胖的男人骑着车,几乎是在路上走着S型,张狂得很。他细着嗓子得意地唱着女声流行歌曲,后面坐着的那女人爽朗地笑着,让张胜利好不羡慕,看看人家小夫妻,那活像儿,人家肯定不会闹意见。他们像风一样地从张胜利旁边刮过去,张胜利不得不小心地躲避着那走S型的自行车。
突然,张胜利傻了,他双手捏闸双腿迅速地叉在地下,他像一个钉子钉在地下,头却随着那对张狂的男女做着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因为他看到,坐在车子上的那个女人,那个发出爽朗笑声的女人,正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的妈天歌。
他像吃了个苍蝇,嗓子里一个劲地往上冒着污气,他不得不一个劲地咽吐沫,总也咽不尽还总想咽。他不能骑车了,好像是从来不会骑车似的,他把那条右腿从自行车的那边缩回来,他推了自行车往家走去,那车上熟睡的孩子继续颠着头。
这里离家不远了,他一直推车走回了家。一进家门孩子就醒了,张胜利边照顾孩子边做晚饭,手忙脚乱。突然他看到垃圾桶里有几块哈密瓜皮,还有芒果的核和皮,一定是他老婆和那黑胖子吃的,他觉得脸和脖子都涨得很热,他不能相信,天歌把孩子送到台长办公室,而自己却和另一个男人自自在在地呆在家里,他不由得想象着他们怎么在家里吃东西,是那种骑自行车时高高兴兴的样子吗,光是吃水果了,没有干别的吗?要是干了,是在哪里?是在哪个家,他到两个卧室都看了看,床上都是乱糟糟的。不过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自己的老婆就跟那黑胖子怎么怎么样。
“拉完了。”豆豆喊道。张胜利赶紧跑到厨房,豆豆蹲在地下在饭盒里拉了一条屎,张胜利一把拉起了他,屁股上就给了一巴掌。豆豆哭了起来,委屈得嘴里一直喊妈妈,张胜利觉得一腔怒火全发到孩子身上也不合适,便去哄了豆豆。一个电视台刚刚发的新新的饭盒被豆豆拉屎用了,张胜利把屎倒掉,用清水泡起了饭盒,怎么也觉得没有办法洗,干脆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煤气灶上的锅呼啦呼啦地开了,方便面还是没有煮好,他重新盖好锅盖。
“爸,我拉了。”豆豆又一次冲他喊。
这时张胜利才想起来豆豆还没有擦屁股,他跑到客厅,豆豆又在地板革上拉了屎。
张胜利哭笑不得,他满脑子想着那胖男人,心不在焉地给孩子擦了屁股,还没有收拾完地板革就闻到一股糊烟呛味,方便面煮糊了。
张胜利跑到厨房把火关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起了一支烟,脑子里反复出现着那个黑胖子的影子,心里却反复念着一句话:他哪里能和我比,他哪里能和我比。
刚刚吸进一口烟就看到沙发前的纸篓子里有一个安全套。蓦地,他蒙了,他们也太过分了,他们也太过分了,连掩饰都不用,他把纸篓子拉过来,端起来看着,心里说不出的愤怒。
豆豆说“爸爸,我饿。”张胜利只好又到厨房煮起了方便面。
孩子睡了,一直到很晚,张胜利还没有睡,他在等着他的妻子,他从来就没有等过他的妻子,今天他就是要等下去,要等她,等他的妻子天歌回来。
他打开了电视,上面正播着本台的节目,董宁宁正在采访一个插花的妇女,董宁宁的出现让他的心情好转了许多。
已经12点了,门外有了脚步声,是天歌回来了。
张胜利点起一支烟,顺手把电视关掉了。
门开了,天歌进门把长长的红色风衣挂在了衣架上。
“这是怎么回事。”张胜利问得很直接,他顺手把纸篓子拽了过来。
“怎么了?”天歌说。
“怎么了,你看看,这是什么。”张胜利指指那个安全套。
“怎么,你不认识吗?”天歌毫无不自然之处,这是张胜利没有想到的。
“能不能给个解释?”
“怎么着,你和你的同学好,我和我的同学好,有什么不公平的吗?”天歌说的很平静。
“弄清楚,我和我的同学怎么个好,你和你的同学怎么个好?”张胜利还是粗声大气。
“你管得着吗,你想怎么个好那是你的事,我问过你吗?”
“你太过分了,我怎么和她好了。”张胜利耿起了脖子,同时腰也挺得更直了。
“你自己明白,好不到那份上是你没有本事。”天歌冷冷地说,“我问你,你今天下午和谁在一起了?”她的冷静更是让张胜利心中不快,他完全明白天歌的意思,但他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我和董宁宁,还有新来的林哒出去拍新闻了,怎么了?你不要瞎琢磨,我和董宁宁就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有句话,无风不起浪。”天歌很轻松。
“我们就是好,好,就是你想象的那种好,你满意了吧。”张胜利很生气地说。
“这就对了,你和你的同学在外面好,我和我的同学在家里好,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不是谁也不碍谁的事吗。”
“你混蛋。”张胜利气得跳了起来。
“你混蛋。”天歌也跳了起来,不过她没有像张胜利那么扯着嗓门子喊,她压底了声音,好像怕吵醒了孩子,但她的气势却毫不亚于张胜利。
两个人就像两只正在搏斗的公鸡,互相瞪着眼睛,谁也不眨一下眼皮,谁要眨一下眼皮谁就会输给对方了。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瞪着,一直到两个人的眼睛都酸困得快流出眼泪了,都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还硬挺着,最后还是张胜利先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说,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张胜利闭着眼睛说,他的眼睛仍然有些酸困,还想流眼泪,尽管这样,他还是死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有多少个夜晚不在家?你上哪儿去了,我问过你吗。”天歌说。
“我是在加班。”
“鬼才相信呢。”
“你说,这日子还能过吗?”张胜利说。
“随便。”天歌毫不示弱。
“是我离开还是你离开。”张胜利冷言冷语地说,但他骨子里是在试探她。
“当然是你离开了。”天歌很直接地说。
“凭什么?”其实张胜利从来没有想到谁要离开这个家,话说出来后,这个问题开始明朗地被提出来了。
“你一直是在外面,我一直是在家里。自然形成的。”天歌眼睛望着天花板,一个脚在地板上颠着,满不在乎。
张胜利实在不想看到天歌那副样子,他也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他厌恶地爬起身走到自己的卧室,他想躺一躺,他真的躺下了,他听到天歌也回到自己的卧室睡了。
这一夜,张胜利失眠了,他辗转反侧,耳边响着天歌说的那句话:“你和你的同学在外面好,我和我的同学在家里好,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不是谁也不碍谁的事吗。”脑子里却始终转着一个问题,他们是在哪个床上干那事?
送走张胜利后,董宁宁也不再提张胜利的事,她拉着林哒到1号编辑室看图像。难得编辑室没有人,她们可以好好看看。
董宁宁把录像带放进编辑机中,她的动作并不熟练。她小心地捏着收缩盘,一次次地反复着,一会儿放慢,一会儿定格,专心地看着录像。她的图像比她更好看,林哒羡慕得不得了,董宁宁自然知道林哒的心思,她说:“你会比我更好的。”
接下来是骑兵们的精彩表演,正看得得意,镜头中出现了林哒。林哒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骑马的那段都被拍了下来,就连她从马背上翻下来都有。
见林哒没有说话,董宁宁又说了一次,“你会比我更好的,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林哒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地升腾上来一股得意。
“可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了,你将来会比我更好,你受过多种训练,你的艺术气质比我好得多。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说,做主持人,一半在训练,一半在天分。”董宁宁说得很诚恳。
从演播室出来,已是夜深人静了。
林哒没有回歌舞团宿舍,董宁宁要她和自己一起到宿舍去住,林哒很高兴地答应了。电视台没有集体宿舍,董宁宁在外面租了一小间民房,离电视台很近,步行大约十分钟也就到了。
“你就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林哒说。她真有些不相信,大名鼎鼎的播音员居然住在这么个小院里。
董宁宁笑着从床底拉出一个行军床,把褥子铺上去,又拿了个毛毯给林哒,林哒也不客气,舒服地躺在行军床上,她真的有点累了,她的腿还有些疼,是今天在骑兵训练场摔的。
董宁宁爬在自己床上,顺手拿起一本影集翻看着。她没有别的爱好,平时就爱照相,还喜欢一次次地翻看她的影集。
“其实你就和我住这儿就挺好,你现在住哪儿?”董宁宁边看边说。
“我还是住在歌舞团宿舍,早晚得搬出来住。”林哒说。
不知道为什么,林哒觉得董宁宁很信任她,什么都可以和她说。夜已经很深了,小院里静悄悄的,她们轻声慢语地聊着,聊着个人的,台里的好多事情。
林哒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时董宁宁正在翻看着一张旧照片,这张旧照片和她父亲房间的那张旧照片一模一样。只不过,这张照片的四周被虚化成了白颜色只留下中间四个人,这是当时一种制作照片的艺术手段。随着日月的增长凡是白色的地方都变成了暗黄色的。
如果那张照片是她董宁宁的,那么董宁宁就是她的妹妹,是林之翰失散的三女儿。只可惜此时的林哒动也不动地躺在那张行军床上大睁着两眼望着董宁宁手里拿着的影集
北方电视台的人们都知道董宁宁和张胜利是广播学院的同学并且相处得很好,但很少有人知道董宁宁的身世。
董宁宁还在母腹中就离开了她的父亲,在她出生的那天,她的母亲又去世了。是姨妈把她带到了3岁,3岁那年,姨妈也去世了,董宁宁成了一个孤儿。这个可怜的孩子,被一个倍受歧视的离过婚的女人收养了,这个女人就是她现在的养母。
养母家有一个男孩儿,比她大八岁。养母把她当亲生女儿养着,并希望她将来就做她家的儿媳妇。
董宁宁12岁那年,养母告诉她,她的家在北京,她的父亲在一个出版社工作,她的母亲叫高扬,她还有两个姐姐也在北京,在她没有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被打成了□□,母亲怀着她离开了北京。董宁宁长这么大,对她的家,对她亲生父亲的了解就只有这么多。
那时侯,她就有了寻找父亲的想法,但父亲究竟姓什么叫什么她都不知道,在哪一个出版社工作,她也不知道。她不想在养母面前说起寻找父亲的事,她不愿意养母伤心,她只好暗暗地下决心好好学习,她要去北京上学,她要去寻找父亲。
18岁那年,她报考了北京广播学院。
4年的大学生活她就没有停止过寻找,她找遍了北京所有的出版社,连一点音讯都没有。后来,她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她的同桌,也是他们班的班长张胜利。张胜利很同情她,在学习和生活上也很照顾她,每当看到张胜利那直直的腰,她就觉得和张胜利在一起是那么安全,那么塌实。她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张胜利说一说,只要有张胜利就什么事也难不倒她。再以后,她和张胜利一起来到了河滨,在北方电视台做了主播。
为此,她的养母对她非常不满意,她的养母做梦也没有想到,让她到北京上学,反倒是把她放飞了。多少年来,她的养母就没有停止过叫她回家。
“你说张胜利这个人怎么样?”林哒沉静在自己的思路中,这是林哒早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一个问题。
“好人。”董宁宁说,她连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那张旧照片。
“你喜欢他吗?”今天在演播室的那一幕迅速地出现在林哒心里。
“我知道,你是问我爱他吗?”董宁宁索性放下自己手中的影集,半躺着身体和林哒说。
林哒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没有想到董宁宁会这么坦率。
“你也是的,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了,”她又躺下了,两只手枕在后脑勺下面,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这本身就是个错误,我们是北京广播学院的同班同学,又是同桌,本来相互之间就很好,自然来往得多一些,过去从来没有过其它的想法,后来她的爱人总在疑神疑鬼,我们反而互相爱上了。要不是他爱人捅破这层纸,我们还谁也不愿意承认呢。”
董宁宁的坦率,让林哒放松了许多,她原来的顾忌根本没有必要,她翻了个身爬起来说:“他爱人怎么那么傻呀。”
“人家不傻,人家知道张胜利不会离婚的。是我傻,人家张胜利又有孩子又有老婆,人家什么也不误,我这是干什么呢,说好听点是俩人感情好,说难听点是破坏人家家庭。”董宁宁也翻了个身爬在床上,她用两只手支着下巴,她那双大眼睛显得很大,长长的睫毛黑黝黝地向上翘着,眼神里露出几丝不安。
“所以你要去嫁给另外一个男人。”林哒说。
林哒看着董宁宁的神态,董宁宁的大眼睛里慢慢地聚满了泪水,她说:“我们从小就在一起,如果不是在学校认识了张胜利,也许我直接就回广州了。在河滨这两年,我就像没有根的小草,经常感觉到孤独无助。我总得有个亲人,现在我的男朋友和我的养母,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那他不让你工作,有点太自私了吧。”林哒说。
“随他吧,在我们那里,有好多男人都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去工作,这是很正常的事。”董宁宁说。
“我就怎么也想不通,你这么优秀,怎么就可以随便把自己的命运系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就可以随便放弃属于自己的工作呢。”
“我也舍不得离开电视台,舍不得我的工作,可我的养母一次次地叫我回去,我不愿意伤她的心。”董宁宁笑了笑说。
“你的性格真随和。”林哒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们南方女人和你们北方女人是有些不同,我也体会到了,可我总也改变不了我的性格。”董宁宁说。她翻了个身又躺下了,还是两只手枕在后脑勺下,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那你爱那个广东人吗?”林哒还是不放过这个问题。
“我只是享受着他对我的爱,是他的爱让我感动,让我动心了。人嘛总是要有一个爱的,有一个被爱的。”她停了停又说,“我爱张胜利,有什么用嘛,那是别人的爱人,我还是找一个爱我的人好。”
“你爱张胜利,爱他哪点?”林哒问。
“我也说不清,当我看到他那笔直的腰杆,我就觉得他很有力量,很靠得住,就像一座靠得住的山。”董宁宁说。
林哒笑了,她笑董宁宁喜欢张胜利笔直的腰杆,恋爱中的女孩子要多傻有多傻,在林哒看来,他那腰杆是很难看的。
两人一直这样谈着,谈着爱情,谈着播音,谈着电视台,他们觉得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董宁宁也不失时机地问着林哒关于李宝国的事。
按董宁宁的说法,人嘛总是要有一个爱的,有一个被爱的。林哒知道李宝国爱她,一点疑问都没有,可她从不想和他一起生活,那么离开他吧好像又不习惯。
林哒只好笑笑说:“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被爱的,我希望我是爱的,可我总遇不上这个人。”
好久,董宁宁说:“你说张胜利今晚会怎么样?”
“你还在惦记着他,我觉得爱别人要比被别人爱幸福得多,你说呢。”林哒看着董宁宁说,她有点羡慕董宁宁。
“是的,我觉得他爱人不该这样做。有时候我觉得张胜利很可怜。”董宁宁看起来很是为张胜利担心。
“你也太善良了,你想让他离婚吗?”
“他不会离的。他不会轻易丢掉他已经得到的东西,包括他的家庭。”董宁宁说。
林哒看着她,她觉得董宁宁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就是有些太单纯了。
“不说了,咱们睡吧,你明天还得试图像呢。”董宁宁说着掖好了被子就准备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