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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苦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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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瑾风离去后不久,皇上便病逝,由太子司徒宇泓继承了皇位
自慕容瑾风离去后,慕容震云便派人将住在瑨山湖畔别院的阿雅僿接进了将军府。可即便有阿雅僿陪在阿静姝身边,阿静姝整日依旧神情恍惚。
没有了慕容瑾风,她便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整日浑浑噩噩,毫无一丝生气。
“孩子,歇儿会吧,先喝下这参汤,再继续练也不迟呀。”
“嗯。”
阿静姝轻声应道,便将手中的风吟轻放到桌上。从前,阿静姝的话极多,也甚爱笑,虽贪玩了些,却俏皮可爱。可现在,她的话越来越少,笑容亦越发少见了。
如今,她最常做的事,便是不停地练习吹箫,或看着手中的紫竹萧默默发呆。这样的阿静姝令阿雅僿担忧不已,看着阿静姝日渐憔悴,阿雅僿虽心如刀绞,却也无能为力。
阿静姝低头喝着阿雅僿为她端来的参汤,面上毫无一丝神采,隐含着些许迷茫与呆滞。喝完参汤后,阿静姝依旧未置一词,只是转过头去,蓦然看向窗外。
“孩子,你若继续这般下去,远在边塞的瑾风怎会放心呀。”
阿雅僿握住阿静姝的手,热泪盈眶,眼中满是疼惜。
阿静姝猛然扑进阿雅僿的怀中,紧抱住阿雅僿,嚎啕大哭,“僿姨,你知道吗?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害怕害怕瑾风在边塞会遇到危险,我好想念瑾风,真的好想他……”阿静姝的声音渐渐化为呜咽。
阿雅僿轻抚着阿静姝的头,柔声道:“僿姨知道,知道你心里苦。可是孩子,你想想你这般担忧瑾风,远在边塞的瑾风,又何尝不是同你牵挂他一般牵挂你呢。所以,即便是为了瑾风,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可是,我每天都好害怕,瑾风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别怕,瑾风他一定,一定很快便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阿静姝将自慕容瑾风出征后的这两月来深藏在心中的委屈,皆化作泪水,倾诉了出来,待哭累了,她便安然睡去了。
阿雅僿坐在床边,静看着阿静姝的睡颜。睡梦中的阿静姝自然秀眉紧皱着,面上亦隐带着些许痛苦。她若知晓当初慕容瑾风父亲同意慕容瑾风娶阿静姝的条件,她定不会让阿静姝嫁于慕容瑾风。这些天,她甚至开始深思,当初带阿静姝来京都,究竟是对是错……
在慕容瑾风离开半年之后,阿静姝渐渐适应了没有慕容瑾风在身边的生活,可她依旧朝思暮盼着她的丈夫归来。
慕容震云对阿静姝的态度依旧十分冷淡。好在,每日除了敬茶、用膳以外阿静姝皆极少能见到他。经过这数月的相处,慕容瑾风母亲对阿静姝的态度却有了很大的改善,司徒婉懿对阿静姝也不再持有什么偏见。
阿静姝本以为她的婆婆出生于皇室,或许多多少少会有些难以相处,可渐渐才发现,司徒婉懿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司徒婉懿怕阿静姝孤单,便时常叫阿静姝去与她谈心,而司徒婉懿也常给阿静姝讲述瑾风小时候的趣事。
“二婶,肃儿要吃糕糕。”
“好。”
阿静姝笑着拿起盘中的糕点,将手中的糕点喂给她怀中抱着的小人儿。她怀中的粉娃,笑呵呵地吃着阿静姝喂给他的糕点。用他那双一双乌黑的大眼笑看着阿静姝,阿静姝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面上的糕渍,他玉瓷般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光彩。
这是慕容瑾然的独子,慕容允肃,才两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甚是讨人喜欢,且逢人就笑,尤其爱粘着阿静姝,阿静姝也十分喜欢他。
阿静姝抱着慕容允肃,将头轻靠在他的小脑袋上,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传入她鼻中,阿静姝鼻子一酸,泪水便悄然滑落。
她知道慕容瑾风也喜欢孩子,可他们新婚才三天慕容瑾风便带兵出征去往边塞,她想,她与慕容瑾风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像她怀中抱着的慕容允肃这般可爱的孩子呢?
司徒婉懿见阿静姝流泪,便心知她定是又思念慕容瑾风了,于是看向阿静姝怀中的慕容允肃,笑道:“肃儿,二婶累了,让奶娘先带你回去,好吗?”
站于一旁的奶娘会意,立刻行至阿静姝身前,拿起一块糕点,笑着在慕容允肃面前轻轻晃了晃,慕容允肃伸出肥嘟嘟的小手,笑呵呵着接过奶娘手中的糕点,便十分听话地被奶娘给抱走了。
“姝儿,风儿一向对你疼爱有加,如今他远在边塞,你可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谢谢婆婆,姝儿知道了。”
“再过些时日,瑨山那边的别院便修整好了,你与你僿姨搬到哪儿之后,可定要常回来看看我,还有肃儿,他可对你这个二婶喜欢得紧。”
司徒婉懿叹气道:“唉,可怜这孩子,刚出生多久便没了娘。”
慕容允肃是慕容瑾然正妻睦宁公主所生,睦宁公主嫁入府中多年,起初一直无所出,出于嫉妒,她便暗中害死了慕容瑾然的两个姬妾的孩子。慕容瑾然虽对其怒不可遏,可她毕竟是皇上最疼爱的睦宁公主,且她与慕容瑾然青梅竹马,慕容瑾然亦知晓自己这些年也着实是亏欠了她,便未再追究她之前的过错。
两年前,睦宁公主终于盼来了她盼望已久的孩子,可天意弄人,她刚生下了慕容允肃没多久,便病逝了。兴许这便是四年前,她害死那两个无辜的生命,所换来的报应吧,只是可怜了慕容允肃,刚出生没多久,便失去了母亲。
“姝儿会常回来看望婆婆与肃儿的。”
“好。”
“天气快转凉了,记得多备着御寒的物品,瑨山那边偏寒。”
司徒婉懿这句不经意的话,却再度勾起了阿静姝对慕容瑾风的思念,她便想起慕容瑾风在出征前夜,也叮嘱过她相似的话,这般一想,泪水再度在眼中翻涌着。
她强忍住眶中之泪,轻声应道:“好。”
秋风萧瑟,携着些许微凉,将军府外的那颗梧桐在飒飒秋风吹拂之下,叶缀满地。
仆人们将阿静姝与阿雅僿的生活用品皆搬至马车上,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司徒婉懿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心思单纯,善良质朴的儿媳,她疼惜地看向越发消瘦的阿静姝,开口道:“姝儿,到了瑨山那边,定要照顾好自己。”
“好。”阿静姝笑着应道。
“二嫂。”站于一旁的慕容瑾涵,上前一步,依依不舍地拉住阿静姝,圆圆的双眸渐渐泛起泪光。
阿静姝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一笑道;“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嗯。”慕容瑾涵不再多言,点头应道。
瑨山湖畔的别院,的确比将军府那边要冷上几分,可阿静姝却喜欢待在这里,这里是她与慕容瑾风相遇之地。他们虽并未在这里留下太多回忆,可她此生最美好,最难忘的回忆,却是在这里,正是在这瑨山湖畔,他们走入了彼此的世界。
阿静姝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妥当后,便将慕容瑾风平日里常看的书拿出来翻阅。夜风拂过,又添几分凉意,烛光摇曳,屋里一片沉静。阿静姝右手托腮,迷茫地看向窗外,深思着,此刻远在边塞的瑾风正在做些什么。
当日一别,已有半年之久,塞外寒苦,她不知晓她朝思暮念的瑾风可还安好,她常将他的书、画反复地拿出来看阅,细细体味着他曾经的生活。
阿静姝用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风吟,幽幽烛光之下,风吟散发着光滑的亮泽。阿静姝手持风吟,徐步走至窗前,今日恰逢十五。
窗外月明星稀,微风飒飒,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阿静姝望向空中那玉盘般的明月,面上隐隐浮起一抹笑意。
“瑾风,你看到了吗,今晚的月真圆。”
阿静姝轻靠着窗,笑看着明月,对明月倾诉道:“瑾风,瑨山湖畔的别院已经修整好了,我与僿姨今日刚搬来。这里虽比将军府稍冷些,可是你放心,我会多加些衣物,不会让自己受凉的。”
“你知道吗?如今,我的萧已大有长进,昨日,瑾涵还夸奖我的萧声呢。”
阿静姝的双眸,闪动着许久不见的神采,激动道:“我现在便吹于你听,可好?”
冰冷的明月并无丝毫反映。
窗外的湖泊隐隐传来阵阵水浪声,阿静姝将紫竹萧放于唇前,闭目凝神,指尖熟练地按动着萧洞,开始吹奏着她日日练习的曲子《蝶恋》。
清扬、婉转的萧声便自她手中的风吟传出。优美的音符随着萧瑟秋风,穿过窗前的婆娑树影,传至水面,在水面上泛起涟漪,幽幽月光洒落于湖面,每一圈细密涟漪,皆泛着悠悠波光,波光粼粼,萧声悠悠……
阿静姝面上带着如今已罕见的微笑,她依旧闭目凝神,认真吹着手中的紫竹萧。仿佛,此刻慕容瑾风并非身处在边塞,而是就站在她身旁,静静地欣赏着她的萧声。
悠扬萧声划破空际,像一阵泛着些许微光的薄雾,向空际的明月飞奔而去。
睡梦中的阿雅僿缓缓睁开双眼,披上外衣,向窗前走去,楼上依旧传来阿静姝悲凉的萧声。阿雅僿望向空中那轮明月,眼中泪眼婆娑,摇头叹气道:“真是天意弄人哪,阿毅诺,你当初不惜以命相迫,也要阻止组长家的客人带走阿静姝。只因你希望她能平静无忧地度过此生,不愿她嫁入名门望族,可如今,她却还是嫁给了已被封为凛风将军的慕容瑾风。如今瑾风身在边塞,在腥风血雨中度日,你与阿静姝的阿妈若在天有灵的话,可定要保佑瑾风平安归来呀。”
“唉,我苦命的姝儿,当日我将你带自京都究竟是对是错呀?”阿雅僿转过身,往屋子里端走去。
月凉如水,月朗星稀,风影婆娑,寒风夹带着细沙在吹扑在他英俊的面上,清辉遍地,洒落于冰冷的地面,月光万缕环绕于他身旁,昔日俊朗出尘的少年经过风霜的洗礼,战场的磨练,已褪去了出征时的些许稚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刚强,举手投足间皆带着飒爽英姿。
他孤身坐与沙场上,婉转、流畅的萧音至他手中的静念中溢出,悠悠扬扬、荡气回肠的萧声在空旷的沙场上回旋着。萧声如诉,却又带着些许悲凉,无尽的思念皆化作那一个个音符,穿过高空,向明月飞去,冰冷风霜,都随着他的音符,缓缓流淌飞舞。
慕容瑾风缓缓睁开双眼,反复细看着他手中的静念,似看着一件绝世珍宝,眼中皆是珍爱。他经过风霜洗礼的面上,渐渐氲起一抹幅度,口中轻念着。
“风吟、静念。”
“风吟,远在京都的你可还安好?”
慕容瑾风抬目望向空中那抹皓月,“姝儿,你可还好?此刻你是否同我一般望着这轮明月呢?”
慕容瑾风缓缓低下头,抬起他修长的右手,月光照耀在他的手背上。当日阿静姝在他手背上咬的牙印痕,清晰地趟在他的手背上,这是他们定情的印记,这清晰的印记会永远伴随着他。他在手背上印上轻轻一吻,面上再度泛上美得夺人心魄的笑容……
温暖阳光,倾洒于湖面,碧绿湖水,微泛暖意。阿静姝静站在窗边,斜靠着窗沿,看着这满湖春水,徐徐春风迎面而来,吹拂着她额角的鬓发,似慕容瑾风温柔的手掌,轻拂她的面颊。
湖边的杨柳苍翠欲滴,锦花绣草、蝴蝶纷飞、芳香四溢,鸟儿欢快立于枝头嬉戏。阿静姝面上隐带着羡慕的笑意,看着那隐在花丛深处的一双鸟儿,倏忽,那两只鸟儿自锦绣花团中飞窜而出,齐齐向远方的天幕飞奔而去,只余下两声残鸣回荡在空际,数片花瓣被它们的离去而惊落,缓缓飘落至地上,静趟入泥土中。
春草如斯,百花齐放,蜂飞蝶舞,望着这人间罕见的秀色,可阿静姝心中仍无半分欣喜,唯有无尽的相思之苦,溢满她心间的每一个角落……
初夏时节,烈日当空,绿树成荫,枝上时不时传来夏蝉的鸣叫。阿静姝坐在瑨山湖畔的八角亭中,喝着慕容瑾风平日常饮的碧螺春,八角亭中的桌上摆放的精致的熏炉,熏炉中传来屡屡檀香,清香四溢,环绕着阿静姝。
满湖含苞待放的荷花,似一群娇羞纯净的少女,娇探着头,半遮半露地隐在翠绿荷叶之后,花叶相称,美不胜收。
从前的阿静姝喜动,又是个话痨子,连她自己都不知是自从何时,起她竟变得这般沉默寡言了。兴许是因为能陪她聊天,且时不时纵容她小性子的那个人如今已不再她身边了……
秋风萧瑟,卷带着凉意,阿静姝迈着缓慢的步伐,静静的沿着金山湖泊的桥阶行走着。
漫天飞舞的落叶似一群迷蝶徐徐而落,落至她的发间、袍上,阿静姝仍不为所动继续前行着。她蓦然抬头,望着空中那群成群结队的大雁,它们结伴同行且排着整齐的队列,共同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阿静姝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蓦然欣喜地仰起头来,对着高空,大声疾呼。
“大雁呀,大雁,倘若你能飞过边疆战地的话,烦请为我带句话给我的夫君好吗?”
阿静姝迅速追随着大雁的身影,脚下一滑,便猛然摔倒在地上,,她的手背亦被地面划破了皮,火辣的疼痛自手手背上传来,可她已顾不得手背上的伤,依旧望着空中那群飞翔的大雁,放声继续道。
“我真,真的,好想,好想念他,日日盼着他早日归来。”
可还未等阿静姝的话说完,那群大雁便已无情地消失在了天幕的尽头。雁儿们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阿静姝的回声在这冷寂的湖间徘徊,在这寂寥的悠悠山谷中反复回荡着……
时光之流悄无声息地自人们脚下淌过,时光虽无情地流逝着,可阿静姝对慕容瑾风的思念却并无丝毫淡去。
又逢一年冬季,夜里,阿静姝被寒风惊醒,她起身披上厚重的冬衣,用右手轻轻扯了扯衣边的绒毛裹住脖子抵住寒风,再点上一盏灯,走至窗前,她将窗门推开,随着窗门被推开,皑皑白雪便向她铺面而来,这突如其来的寒雪令阿静姝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此刻,窗外正下着弥天大雪,红梅迎霜而绽,两枝裹着冰雪的红梅就近在窗沿。鼻尖传来阵阵清香,阿静姝口中轻念叨:“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虽只有微弱的烛光相称,亦难掩眼前这红梅的孤傲与秀美。雪花纷纷飘落,数朵梅花已被霜雪包裹着,梅枝上也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可纵然是在这寒冷艰苦的环境下,任然无法阻碍红梅的盛开。难怪文人墨客们,皆对梅称赞有加。
一股寒风吹过,耳边传来一阵叮铃、叮铃的声响,阿静姝回过头去,看向身后的那一面铃帘。
房中一片寂然,唯有这悦耳的银铃声在屋里回荡着,久久无法散去。阿静姝自幼就喜欢银铃的响声,自搬到这里后,她每日便在房梁上挂上一颗银铃,然后再用线穿连着,不知不觉间,都已堆积成了这一面银帘。
如今,她只希望每当她在深夜里惊醒,陷入无眠时,这清脆的响声能冲淡黑夜里无尽的黑暗与孤寂,哪怕只能冲去一丝一毫,也是好的。
因为,只有这样,与阿静姝而言,苦念慕容瑾风的无眠长夜,才不会显的那么的可怕。
望着这一千四百多颗银铃,阿静姝不经感叹道,四年了!她竟已经有四年未曾见过瑾风了!这四年的等待,阿静姝渐渐变得迷茫,她的心,已如枯叶般,悄无声息地渐渐凋零。她不知道,这般与苦痛如影随形的等待,究竟何时才能终止。这条等待之路似乎漫长得令她无论怎样努力,亦无法望到尽头。
她的心,远比悄悄流逝的流逝的时间老去得更快。她好像已经渐渐忘记了,何谓快乐,她的世界里,没有了五味,只剩下那唯一的苦涩。
或许,在她的世界里还剩下,那隐隐带着些许火花的希望之火,虽已暗淡的微若无光,却亦象征着残余的那点希望。
那暗淡、微弱的希望之火,便是源于慕容瑾风出征当日的那句,“待我军凯旋归来之日,便是我向你履行诺言之时。”
如今,天裕国与夜狼国的战事越发紧张。阿静姝同慕容瑾风生活中唯一的交汇,便是那一封封冰冷的书信。可慕容瑾风的信中却向来只报喜不报忧,这样却令阿静姝更为担心。
经历了长久等待的阿静姝,已经看淡了很多东西,现如今,她最期盼的,是她那远在边塞的丈夫,能够平平安安的……
论寒冷,边塞比起这里何止数倍,她时常担忧着,远在边塞的瑾风,可安好?可有足够的避寒衣物?身边可有常备着驱寒的药物。
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澎湃,亦如海水般源源不断、不舍昼夜……没有经历过长久等待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充满苦涩、盼望、无奈,又只能与无尽的孤寂为伴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