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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迷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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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的房间就在我的正下方。我本以为这一路需要发挥足够的聪明才智,才能给丁鲲留够从小五月那里套话的时间。
但是,我错了,根本就不需要我拖时间。我更错地离谱的,是我就不该同丁鲲“福至心灵”,去替小五月跑这趟腿……差点没累死我……
“夫人您……没事吧?您的脸好红,体温也很高啊,要不我直接去喊医生来?”
“不……不要惊动她,她还有……还在照看菲利普……房间里有药,我缓一会、一会儿就好……”她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一个虚晃倒向我。她鼻息粗重,脸颊红地要冒出血来。她灼热的手臂承载着她大部分的体重,压向我无缚鸡之力的左胳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一个打滑直接踩空了两截楼梯。
我惊叫一声,忙伸右手抓住扶手稳住身形,缓了半晌才感到右脚踝处在隐隐作痛。
夫人紧闭着眼,皱着眉,一脸隐忍的痛楚,她抓着我的胳膊宛若压了千斤重,长长的指甲陷入我的肉中,疼得我龇牙咧嘴,她竟也没意识到。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我只能拼命忍着脚踝和手臂上的疼,用另一只手握上夫人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借机不动声色地把夫人的指甲从我的手臂里扒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夫人的脸色才将将缓和。
“抱歉,吓到你了……我刚才有没有伤到你?”
我仰头望着两阶楼梯之上,夫人惨白额头上渗出的晶莹水光,不着痕迹地把袖口的蕾丝边往下拉了拉,盖住她的指甲印:“没有,您没事就好。”
夫人虚弱地笑了笑,挪着脚步慢慢下楼。
我忙上前搀扶,任命地把她的负担转接到自己身上。
夫人身材再怎么瘦小,也还在正常成年人的范围;而我从来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无能书生”,又兼脚腕子正火辣辣地胀疼着。要我这等“废物”伺候病人的结果就是:她走得痛苦,我也跟得不便,不长的一段路硬生生被我们两个磨成了长征。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件事必须得对丁鲲说。可眼下,我手里还捧着个瓷娃娃似的病人,偏偏又快不得,弄得我心急如焚,不一会就发了一头的薄汗。
我急,夫人比我更“急”。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她额上的汗水便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啪嗒啪嗒砸在我手背上、浸入脚下绵软的地毯里。
“你随便说点什么吧……什么都行,只要能分散我的……我、好疼啊。”
她勉强地向我笑着,那笑容着实让人心软又心疼。
“夫人,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我想起某个人。”
夫人的身体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想起……谁?”
“……我的青梅竹马。”
夫人勉强地笑:“青梅竹马?我笑起来像一个男孩子吗?”
“嗯?不不,他根本没法和温柔和善的您相提并论,您比他漂亮多了。”我一边为夫人打开房门一边解释道,“只是脸部的轮廓有一点点像。就一点像。”
“只是一点像就能叫你从我的脸上想起他?……你很喜欢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温柔不和善吗?”
我没料到夫人会提这么扎心的问题,一时间有些发愣。
我想起那人的不辞而别,想起他在朋友圈里不经意秀出的恩恩爱爱。他对谁都谈笑风生,却偏对我爱答不理。仿佛十多年前跟他一起捏泥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一样。但是……
“他其实是个非常好的人,聪明又风趣,长相也不算差。只是最近对我有一点,嗯……可能因为认识太久了点,所以有些不耐烦了吧。”我轻轻地回答,将夫人的药递给她,看着她乖乖吃下,“可谁的初恋还没点痛呢?现在的我,也喜欢不起他了。”我面上古井无波,可心里面沉淀了太久太久的酸楚却一时间难以消化干净。
“谁的初恋还没点痛……”夫人靠在床上发愣,半晌,幽幽道,“你说的对。就算他再好,就算他与我的羁绊再难解难分,结果,也是惘然……还连累了我们的、我们的……”
药效发作了。夫人疲惫地陷入柔软的床垫里,似乎睡了过去。我默然,准备悄悄离开。夫人却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裙角。她的眼睛仍然紧闭着,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宛若梦呓。
“不论你最终是选择你的小竹马、还是警长先生,亦或是那位山崎先生,都务必问清楚自己的内心……女人的心太脆弱了,不要亏待它……不论选谁,也都不要后悔……”
她的手缓缓松开。鼻端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这回真的睡着了。
我琢磨着夫人最后那句含糊不通的话。是在劝我,喜欢谁就大胆去追?人见人爱的丁鲲就罢了,可山崎苍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对他又没啥意思,难不成是他在暗恋我?……妈耶,我才跟那个小屁孩说过几句话啊?上一局的时候,他还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呢!跟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做朋友,我心里都发怵好不好……就算夫人跟我说丁鲲暗恋我,也比说山崎苍更叫我相信啊……咦,等等,山崎苍都有嫌疑了,那么丁鲲怕不是真的暗恋我的吧,诶嘿嘿,嘿嘿嘿嘿……
一时间,我这个有自知之明的新时代大好青年,不经意地深陷入一场白日大梦之中。
一路梦游回房。
开门不见那讨人嫌的女仆在我的房间叽喳,只有换过了绷带的丁鲲裸着上身趴在床上,慵懒地翻着那本汗家小姐的黑皮书,嘴里还哼着歌(很久之后我才反应过他哼的是Hebe的那首《小幸运》),轻松闲适的姿态简直不像个局中人。
我的心肝被惹得一阵狂躁。这家伙太可爱了好伐!
他听见我回来,抬头瞥了我一眼,随既皱了皱眉毛问:“不过是送个人下楼,怎么还把腿给送瘸了?”
我惊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瘸的很明显吗?”
“不明显啊,不明显我就看不出来吗?”
“……”
“喏,小五月给我送上的药油,你自己揉一揉,应该是管用的。”
我接过他扔来小瓶子,瓶口溢出一股类似红花油的味道。油油的,香香的。嘻嘻!我就说他是关(暗)心(恋)我的吧!
啊啊,我脸上越发憋不住笑意了……一见到他,就总忍不住笑。尤其是与提到另一个人时,我“表面风轻云淡,实则苦大仇深”两相对比起来……
嘻,丁鲲可真可爱!
我想我必须得收回之前说自己感情上慢热的评价了。因为,想喜欢上眼前这个家伙,实在是太简单了。帅气性感又不乏机敏才智,温雅稳重却还偏偏保留了点可爱。还有那在人后表露出来的那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简直可爱得抓心挠肺!只要同他呆在一起,就会感到安心和愉悦——当然,这些除了源于他的好涵养之外,还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噫,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堕落成颜狗一条啊!……
“说吧,你刚才就迫不及待地想对我说什么?”丁鲲放下书,下巴轻轻叠在他纤瘦白皙的手背上,打断了我内心的狂吼。一双灰绿色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我,惹得我的心脏又一阵狂躁。
“那个,我发现、我发现……”
糟!今天的信息量太大,又兼数枚丁鲲牌迷魂弹,我的大脑现在有点不听使唤……
“发现什么?”
“我发现夫人和朴佑民朴警官,在面相上……有一点……相似……”话说出口才察觉到自己惊天动地地琢磨半晌的,竟然是这般没要紧的东西。我收了笑意,情绪刷地冷了下来。
大概还是因为事关“那个人”,我才会一再失态。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陷入了坏情绪里。没想到,丁鲲倒是对我刚刚没啥营养的话产生了兴趣。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问地急切,兴致勃勃的语气反倒叫我莫名:“真的很像。他们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的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实话说,我看不出来。就好像你觉得白人或黑人都长得差不多一个道理。”
“你怎么知道我对外国人有点脸盲啊……”
“因为我堂妹丁娅也脸盲。”
……好像确实是这样。是上次跟丁娅学姐一起去看了个小众的欧洲群像剧,一堆年纪气质、衣着打扮甚至长相都差不多的人在屏幕上晃来晃去,我俩实在分不清这是谁那又是谁。最终看不到一半,我俩就放弃了。
我挠了挠头发:“那夫人跟朴警官长得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是你先觉得挺大不了的,才急着跟我说的,不是吗?”他好笑地看着我,“不过这件事说来有些话长,我想卖个关子,先说些别的话题行么?”
“……那你刚才从那只可爱的‘小奶牛’嘴里套出了些什么话来?”
听到“小奶牛”三个字,丁鲲微讶,随既爆发出愉快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合我的胃口?你怎么知道我那时是想套‘小奶牛’话?”
我暗暗地为“合我胃口”这个词神魂颠倒了一秒,嘴上却毫不含糊:“不是你冲我使的眼色,叫我去支开夫人吗?”
“我不过是冲你放了放电,你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没想到,你是真的挺了解我的呀,嗯?”说着,一个媚眼抛过,又电得我心肝一阵酥麻。
啊,说真的,丁鲲你要是真的暗恋我就快点表白啊,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你!所以拜托别这样撩我啦!我快扛不住了!
丁鲲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半天,笑够了才正色道:“你有发现小五月和夫人的言语中悖论吗?比如,小五月说,夫人两个月不曾下厨,可实际上……”
“实际上,夫人曾送到警钟厅一盘马卡龙!”我突然回想起来,微微惊讶,“我还吃过呢!”
“对!那盘甜点是朴佑民拿回警钟厅的。他当时的脸色很不好看,点心一个没动,就外出巡逻去了。”
我了然:“然后,他就在半路遇到了初来乍到的我,对不对?”
“嗯,是的——还有,你记不记得我曾跟你说过,朴在成为警察之前,曾是位管家?你可知道他是在哪里做的管家吗?”
丁鲲看见我十二分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Bingo,我猜你是猜对了。两年前,就在眼前这个地方——汗公馆。这件事是朴亲口告诉我。至于后来为何要离开汗公馆离开沃夫镇,又在两年后以警察的身份重返回镇上,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但同时又生出来了新的迷惑:“所以,你费尽心思从小五月口中探出来的消息,只是朴佑民当年离职的原因吗?”
“嗯……怎么,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追查朴吗?你不觉得,一个连续两局第一天就自爆身亡的白狼王,身上要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对‘它’来说,难道不是件十分反常的事吗?”
……也对,凭“它”的水准,是不会让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全程挂机的吧?
不过眼下另有一件事叫我心生怀疑:“那你怎么知道他在上一局也是白狼王的,你不是没有上一局的记忆吗?”
丁鲲手底下正准备翻书的动作一顿:“你的读档点在海崖晕过去的地方吧?从那时之后,你给人的感觉便明显与先前不同了。那么,在读档点之前发生的事,是不是就是‘它’预设定了、不论第几局都不会改变的内容呢?”他静静地看向我,灰绿色眼睛里幽深又幽深,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果然还是不肯全然信我。可惜这一局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否则我早就用我的特殊能力自证身份给你看了。”
我被他说的赧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矫枉过正地染上了疑心病……
丁鲲没有追究我的“背叛”,只是兴致明显低了下去。他恹恹地翻着手里的书,道:“小五月告诉我,朴佑民当年主动找过汗先生请辞,汗先生一开始并不舍得放人离开。可没过多久,汗先生却一改前态,主动地赶走了朴。”
“嗯?!”我瞪大了眼睛。这……说不通啊!怎么就突然“赶走”了?
“你也觉得奇怪吧?你猜小五月怎么解释的?她说,那是因为汗先生发现了……朴佑民同夫人,有私。”
……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