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二十岁》胭脂砒霜

21、关于一个小手术

　　我在这个冬天做了个小手术，拔掉牙龈里的智齿。
　　独自住在病房的第一夜我承认我被吓哭了，无论我妈在的时候我表现的多么无所谓，无论我曾经多少次觉得这只是次微不足道的小手术，但当我即将面临冰冷的手术台我只能说，我认怂了。我甚至无法为自己找一个精神上的支柱，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我似乎把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当所有人都在憧憬这未来的时候我缺无法为自己勾画出一副关于未来的图像，我知道我病了。
　　在完成所有检查项目的第二天我被老太太接回了家，她说医院哪有家舒服啊，还是在家她看着我踏实。之后又忙着去市场买菜，给我熬了一大锅很香的皮蛋瘦肉粥，坐在家里的凳子上时，心中是一种难言的踏实。
　　中午的时候我爸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手术在明天进行。当我送走了我爸，独自一个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攥着被子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我其实挺想给我妈打个电话的，告诉他我害怕，叶然的脸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我想他现在应该睡了，他一直是个好宝宝，每天的一日三餐向来很准时，他也一向很大胆，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像我这么没用，其实我挺希望他给我打个电话的，怎么着问候一下也好啊，后来我就在这种期待中睡着了，手机和往常一样安静却忠实的陪伴着我。
　　手术定在10点，穿上手术服的那一刻我仿佛入定般放松，走向手术室的那几步格外淡定，当年戊戌六君子慷慨赴死时估计都没我这般大义凌然。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病床上，手背上扎着点滴，耳边是一声一声的滴答声，我弄明白是心电图发出的声音后自己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感情这玩应要是不响了我是不是就该跟这个我还没怎么待够的世界说再见了啊，我努力动了动腿，上面有个挺重的东西，我抬眼一看，我妈正趴在我腿上，我清了清喉咙，挺轻的喊了声：“妈，我渴了。”我妈估计也被我这副样子吓到了，眼睛通红，赶紧颠颠的给我弄了杯水，我拿掉鼻子里的氧气管，也没咽，在嘴里含了下，吐了。我妈就数落我：“你说说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别一天光想着减肥，好好吃饭。”我看着我妈，说：“妈，我这不好好在这呢么。”其实我还是觉得在我妈身边踏实。
　　住院的这一个礼拜我都快闲的发霉了，老太太在知道我没事后又发挥了她皇太后的本质，根本不把我当人看，每天在病床前对我进行思想教育，我每天都盼着我爸过来，把我妈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一下。不时会有漂亮的小护士过来给我量量体温量量血压，弄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再回到学校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三月了，万物复苏，学校里一片生机盎然。周末，我在书店碰到了魏正羽，此时的他略显憔悴，头发有些长，刘海软软的盖住了他的眼睛。他跟我打招呼时我正拿着老师最近说的高考模拟真题在犹豫买几本，魏正羽看了看我手里的卷子，说：“那都是很早之前出的了，你买本回去大致看下就行，题你大概都做过。”我看了他一眼，之后说：“你这有些憔悴啊，怎么？压力有些大？”“也不是，最近课业有些多，形象就没太注意，你呢？最近怎么样？”“还那样呗，除了考试压力大点，其他一切都好。”魏正羽点了点头，之后挑了本高考英语词汇，一直以来英语都是我的硬伤，但却是魏正羽的强项，每次看到他毫不费力的背下一大篇复杂的单词我都很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太奇葩了。
　　最后我们俩各自抱着买好的几本书走出了书店，回家的路上魏正羽问我：“想好报哪了么？还是打算去南方？”我说：“没想好呢，但挺想去外面看看的，这里的山山水水看烦了，想出去见识一下，你呢？”“报本省吧，离家近，省车费钱。”我停了一下，说：“你知道叶然怎么样了么？我好久没见他了。”“我也没见过他，可能这一阵子大家都太忙了，林婕其实你可以去找他的，这小子这么老实，身边一直没有出现别的姑娘。”“高考结束吧，现在不是打扰他的时候。”魏正羽点点头。魏正羽送我到家后和我说了再见，临走前把那本高考英语词汇递给我说：“不管喜不喜欢还是看一下吧，英语是高考的重要科目。”我收下后跟魏正羽说了谢谢，回到家带着感激的心情还是看了几眼，但在我看了一个点还是徘徊在前20个单词后，我就果断放弃了，将这本英语书放到了书架的最顶层珍藏了起来。
　　周一老师告诉我和沈瑶，让我俩在下次的黑板报增加一个版块，用作高考百天倒计时，我这才恍惚想起来，高考真的不远了。“林婕，拿着。”我刚一回班，沈瑶就递给我一大袋水果，“你手术时我也不知道，这些水果算是给你补身体的。”，我望着一大袋的好吃的口水哗啦啦直流，抬头冲沈瑶抛了个媚眼，沈瑶扔下我回了座位，顺手抱着肩膀抖了一下，看的我直乐。李文打开袋子，拿出个苹果说见者有份，这个苹果他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我摆摆手说：“拿走拿走，算赏你的了。”李文回了句：“喳，小李子谢恩了。”我不想和他贫，回了他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打开mp3听起了歌。
　　下课，我去找罗雯，他们班的同学说他请了一天的病假。这一阵子罗雯经常请假。
　　结束了晚上的灯红酒绿，酒吧的门前略显荒凉，一蓝一黑的身影对面而立。“你有什么必须见她的理由，给我一个理由，我立马原谅你。”泪水在罗雯眼中打着转，眼前低着头，看着脚尖的严宇有些模糊。“她喝多了。”严宇的语气很平静“但你知道，我已经不喜欢她了啊。”“我知道，你让我怎么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你身边总是围绕着那么多的女孩呢？”让我们把时间调到前一天的放学，月光很好，罗雯和严宇走在公园的小路上，周围很静，偶尔会有几声鸟鸣。如果你细看，会看到罗雯微微泛红的脸，在一起的时间，严宇总能给罗雯带来安全感，仅仅是这样牵着手散步，但因为有严宇的陪伴仍让罗雯觉得很幸福，对，是幸福。“叮铃铃。”严宇手机响了，严宇一皱眉，“喂。”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你在哪呢，是不是喝多了？”严宇看了一眼罗雯对着电话说，“那你等我一下。”“怎么了？”罗雯站在严宇面前，“我先送你回家吧，一个朋友，出了点事。”“你又要出去，是女朋友吧？”“她情况不太好，哭着让我过去。”严宇想伸出手抚摸罗雯的脸，“严宇，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出现各种女孩，上次是这样，上上次也是这样。”罗雯转了一下头，避开了严宇的手，“罗雯，你别这样。”“你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罗雯将手从严宇的手中抽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家的方向，严宇盯着罗雯的背影看了两分钟，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一整夜没睡好，早上起来，罗雯的脸色略显苍白，她胡乱洗了把脸，向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其实她并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严宇，一开始他只是认为严宇的桃花好，但相处到现在，罗雯发现严宇的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前女友，她们占据了严宇的大部分时间，这让罗雯即伤心又无力。但她却知道自己是喜欢严宇的，要不就再原谅他一次吧，今天让他道个歉，一切就又会回到原来的轨迹正常运行了。但这一次罗雯失算了。
　　教室里严宇的座位空着，一直到上课铃打响，仍没看到严宇的身影，罗雯再也按捺不住，她抓起衣服，向班长请了病假，便冲出了教室。她要去酒吧将严宇带回来。
　　因为宿醉，严宇的头疼的厉害，他向后，顺势靠在了身后的栅栏上。罗雯看出了严宇的不舒服，走到严宇面前，“严宇，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别伤害自己好么？”严宇伸手将眼前的罗雯抱在怀里，轻声说：“要不是你生气，我也不会出来喝酒，所以你要负责。”罗雯“噗呲”一声笑了，“你要我怎么负责？”“罚你将我送回家。”其实他们不知道，即使是争吵，两个人的眼中仍盛满了对彼此的喜欢。
　　“这是本次测试的成绩排名，大家看一下。”自习课，班任指着大屏幕上的成绩单对大家说。每月一次的模拟考就如同噩梦一般萦绕在每一个高三学子的深夜，为了能在榜单上前进一名，熬夜者有之，做题者有之，甚至自费补课者也有之。现在的自习早就没了以往的“活力”，每一个人都奋笔疾书，或者念念有词，班级后面那个字数一天天变小的倒计时牌就如同一颗体积虽小但威力无穷的定时炸弹，每一个人都等待着它归零的那一刻，与敌人同归于尽。“恭喜你啊，有进前五了。”李文看着成绩单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表达了一下人道关怀，“也恭喜你啊，前十又没进去。”“林婕，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几次模拟考我的成绩很稳定，牢牢的占据了班级前五名的宝座，为此我妈满意的一次伤了我500银子，让我兴奋了好几天。我也经常凭着这成绩单在李文这个为挤进班级前10而一直进行着不懈努力的人面前耀武扬威，每次都恨的李文牙痒痒，就差把语言化作硫酸直接泼在我脸上了，但又不得不在向我请教问题时低声下气极尽奉承之能事，每次看着李文无可奈何的脸我都很受用。“大家把几次成绩排名的平均值算一下，看看能不能进自己理想的学校，那好，现在自习吧。”班任走下讲台坐到了一旁的办公桌上，班级的同学在短暂的休息之后迅速的投入了无穷无尽的书山题海中。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此时我们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乐不思蜀，无法自拔。
　　“怎么样，算好平均值了么？”下课，沈瑶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能进你那什么交大么？”“我是班级前5，又不是年组前5，差一大截呢。”“所以我让你晚上早点睡，整天的白日做梦多不好。”李文边晃着手里的黑中性，一边在我旁边嘚瑟，“听班任说，从下次开始模拟考要提前到半月一次了。”沈瑶说，“啊，还有人性么？”“是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和李文集体哀嚎，“得了吧，就算不考试你们俩卷子少做了？”沈瑶明察秋毫的送给我和李文个白眼，“那倒是。”我说：“罗雯和严宇在一起了，就是每天晚上和我们一起回家的男生。”沈瑶说：“像罗雯这样的女生喜欢她的一定不少，那个男生怎么样？”我说：“还不错吧，接触的不多，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沈瑶说：“那你呢？快高考了，你就不打算和叶然说清楚？现在不说，以后可就是山南海北，各安天命了。”我底下头，拿出笔袋中的橡皮来回转着“现在不是时候，以后无论他在哪，我都会找到他的。”“你啊。”是的，无论叶然今后身在何地，只要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我我都会千山万水的奔赴他，就如同奔赴生命中最灿烂的烟火。
　　周末罗雯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如果自己复习无聊就去她家，两个人一起看书。我带好要看的书和我妈说了声就出了门。我和罗雯坐在同一张学习桌上，我挺安静的看着书，不时在纸上写上两笔。罗雯买了一大堆星星纸，在旁边折着星星，我学累了就帮她数下星星的个数，不用问都知道这些星星一定是打算送给严宇的。后来罗雯的电话响了，她听了一下就拿着电话去了窗口，我看了罗雯一眼，听她对着电话说：“那你打算请我吃什么？”“不吃，那东西发胖。”过了会罗雯招招手让我过去，我放下手中的笔，到了罗雯身边就看到了楼下的严宇，感情他俩在这玩罗密欧和朱丽叶呢。严宇在楼下露出白牙冲我乐了乐，我向他挥挥手，罗雯说：“一会一起出去吃个饭？”我想了一下说：“不了，我妈还在家等我呢。”之后我收拾好书，正打算回家，罗雯对我说：“严宇让我陪你，不请我吃饭了，你可得补偿我的损失啊。”我把书包放下说：“行吧，你说想吃什么？一会咱俩出去吃点。”罗雯想了想说：“我也没想好，一会出去看看吧。”我点了点头。
　　我和罗雯出去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外面一片灯火辉煌，我们最后选了一家包子铺，进去点了两屉包子。我看着街上飞驰而过的车，家家户户亮起的灯，那灯光下一定是一家家团圆而幸福的笑脸，一家人在忙了一天后聚在一起吃着团团饭，画面温馨而美好。
　　之后我总会在周末去找罗雯，两个人一起看看书或是去书店逛逛，我都忘了上一次去商场买衣服是什么时候了，身上穿的校服在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后破了一个洞，我向我妈要了针线，用蓝布遮住了那个洞，终于穿上后不会再露出里面的衣服了。不知不觉教室后的那块倒计时板由2位数变到了1位数。
　　天气闷热，教室里又出现了小飞虫。我在学校碰到过方珊一次，她一个人在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之后上楼回了教室，方珊还是那么漂亮，但此时身影却有一丝落寞，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杜泽，那个鲜活快乐的少年是否依然活在她的心里。最后一堂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笑呵呵的说进行最后一次听写，听写的是我们全班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