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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牧羊人追忆集上部 ...

  •   ——Scene 1《哈姆雷特》——

      当坂田银时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结局了。自己仅有的四又三分之一岁的生命,在二月十一日这天坠入了地狱。

      银时快速地整顿了自己被父亲施了昏睡咒而异常沉重的大脑,安静地坐在简易的行军床上,与帐篷中唯一的男人对峙。

      男人没有抬眼,也没有停住自动疾行的羽毛笔,只不带情绪问道:“需要我解释一下你的处境吗?”

      银时道:“不必。我被囚禁,证明我的父母已经死亡。然而只要在牧羊人的领域,我的父母绝对不会被杀死。他们会死,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动用了牺牲护符,在可以自保的前提下,一命换一命。正因如此,你们杀不了我,而我也不会浪费这条命。”

      男人对淡定说出此番话的幼童毫不惊讶,确定银时不会自杀便继续手上的事。他任由银时一动不动地盯住他,带着一个儿童,甚至是一个正常人类不该有的纯白情绪。

      “我也有你这么大的孩子。”男人试图让银时放松点,虽然他知道绝无可能。

      “要是你的孩子知道你今天让一个孩子没有了父亲,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父亲感到遗憾,更会为了未来悲惨绝望的命运遗憾。”银时语气平和地诅咒。

      男人倒也不气:“他一直为我感到遗憾,这是我对他引以为豪的一点。”

      “那你们家庭关系太潦草了。”

      “确实。每个在这个家族降生的孩子都以弑父为人生重要选题。”

      “祖传反骨,所以才以毁灭别人的幸福家庭为乐吗?先于牧羊人的诅咒,你们家每一个人永远得不到一个完整的家,真是天理。”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男人选择沉默,银时嘴炮后也稍微找补了点情绪。直到男人完成工作,在案桌上用魔杖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按摩,银时才再度开口:“请给我食物,我需要补充糖分。”

      “抱歉,我们没有携带任何食物。”

      “这么说来,弑杀牧羊人的命令是突然下达并立即执行的了。”

      男人一怔,他知道不能以常人的标准看待牧羊人,但没想到这孩子能如此轻松地在他嘴里套出情报。他在抽屉中摸索出一个纯黑的铁罐后起身,走到银时面前弯下腰与他对视。

      男人佩戴着辰砂质地的红色达摩克利斯剑形挂坠,此刻悬在他心口处,也悬在银时面前,这是提醒与威慑。透过男人的细框眼镜,一双深色的眼睛内正锻着灼烈的熔炉,不论再强硬不化的犯罪者都无法熬过它们的凝视,并会迅速将熔化的罪行装入他预定的模子里。

      威胁的审视并没有让银时移开目光,他始终保持着散漫与不惊动意的矜骄,皱眉嫌弃道:“你身上的烟味令人作呕。”

      男人于是后退,将铁罐递给他道:“我不喝咖啡,移动办公帐篷配给的方糖从未开过。”

      银时拆开方糖罐,往嘴里倒了几粒直接咔哧咔哧咬起来。这东西真是甜到发苦,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摄取糖分,他这身唯一自由的存在——大脑,正疯狂地需要。

      糖分摄入完毕,银时稍微松弛地打量起那个背对自己的东方男人:一身玄青制服,笔直的脊骨撑出青铜鼎般的尊严,而瘦削的肩胛骨则挂着深沉的疲态。男人其实有一副极好的皮囊:苍白,微凉,禁欲,至色则空地装满了执法者应有的中性与权威,若非如此,那里面就会溢满世人垂涎的目光。

      银时叹了口气:“可惜了。”这等将门骨相,竟沦为寇首,世间毁他太久也注定留他不久——把他列为首个复仇对象的银时如是确信。

      男人将叹息听得清楚,板着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他跪坐到地面一张长席上,用一种公务式的庄重语调对银时邀请道:“坂田先生,既然阁下已醒来并已作休整,我们可以谈谈了。”

      银时跳下床,大大方方地盘腿坐在男人面前。和虚张的银时相反,男人尽可能收缩形体,营造出肢体权力上的对等。他解除自身武装,将佩剑与魔杖端正地放置在左侧,并向银时做了个标准的日式合手座礼。

      仪式化的客套后,男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宗像礼司,英国魔法部傲罗指挥部副长兼此次‘弑王行动’组长,是亲手砍下你父亲头颅以及逼死你母亲的人。因为职业的特殊性,这是个讳名,当你年满18周岁时,我将会为你奉上我的真名、头发、血液、准确的出生时刻以及宗族位置,你可以随时向我进行诅咒、人身报复,或是其他你能想到最残忍的方式进行复仇。”

      银时蓄着薄恨蔑笑:“若18岁之前还没将你全族灭尽,我把我骨灰寄给你。”

      对此稚子狂言,副长却深信不疑,他垂敛眉目:“是在下多言了。”

      银时拿起副长的魔杖把玩,副长则拿起铁壶开始泡茶。银时语气散漫评判:“樱花木,龙心弦。在偏远的岛国,这种质地的魔杖备受推崇。但使用者必须具备强大的自制力及心灵,才能承受这只魔杖自残式的致命力量。唰!”

      银时虚晃魔杖直指副长,对方连眼皮都没颤,银时道:“这就是你出身于那个魔法边陲却能迈入世界魔法核心的原因吗?以你们民族惯用的自杀式袭击换得与王座对坐的僭礼?”

      副长看了眼自己的魔杖,继续低头倒水:“它在此次行动中没有发出一个魔法。如你所知,你的父母并不是被杀害,而是自己选择了死亡。”

      银时站起,将魔杖化为刀剑抵住副长的额间,声音颤抖着问罪:“趁我母亲最虚弱的时候,趁我父亲绝对不会在那个时刻离开他的妻子,你们用蛮族的方式手持刀剑而入。以人妻子为质,逼死我父母,然后将履历清白的魔杖交由国际巫联审查,哪怕追溯一千个闪回咒也和牧羊人毫无干系,无罪脱身。”

      “你吃糖太多,对嗓子不好。”听银时颤音沙哑,副长依旧没有多余动作,将一杯茶推至银时面前:“这是战争,战争中没有罪行,只有胜败。若你真要问罪,该向黑魔王,是他让牧羊人成为众矢之的,他亲自将战火引到了牧羊人的家门口。英国魔法部作为魔法界的中坚力量,对外宣称此次行动是搜查黑魔王在牧羊人处遗留的相关情报,而你的父母之死将作为一场意外见报。我承认这是挑衅他,也是对他最能攻心的惩慑。”

      “而你们杀不死的牧羊人幼童,还将作为人质继续牵制他。”银时将剑狠狠插在杯中,终于放弃情绪管控爆发出了愤怒:“受到无耻无知的怂恿,乌合之众与平庸之辈达成了正义同盟,迫不及待向他们定义的邪恶开战以攫取最大化的权力。而那些无能的人只能靠站队来购买免罪券,由此共同造就了战争的大势。你们却把战争的罪魁归于一个人,或是一群致力于改变魔法界的先知身上?”

      “作为工具的刀剑,傲罗没有资格参与审判;作为远东小族魔法师,吾等没有立场获得战争的分赃。”副长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杯沿,眼镜蒙上了一层水雾,他定定道:“但今天我对牧羊人犯的一切罪,我认领。弑王的负荷,由我来承担。”

      “你必死无疑。恭喜你们,终于真正地触怒了魔王,让世界陪葬。”

      副长问:“你说的魔王,是他,还是你?”

      “有区别吗?牧羊人,是这世间唯一的王。”

      副长道:“他这位魔王有这一代的人对付。而你这位破国的王子,现在已经是阶下囚,复仇尚且不易,我倒想看你如何成王?”

      “凭你们是奈何不了我的,不管是生命威胁,还是精神控制。这一点,他也知道,所以我并没有作为人质的价值。”

      副长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杀不了你这点我承认,世界上没有几个魔法师能够对抗你父亲的牺牲护符,但精神控制这点我保留。孩子,你知道宇智波吗?”

      银时故作的嚣张气场显见地坍缩了,小小的脸蛋终于有了符合这个年龄在无计可施时的蛮横:“你撒谎!堂堂宇智波怎么会与你们这群无耻之徒为伍!”

      “撒……”副长对小孩子这种反应十分熟练地应对:浅叹支颐,遗憾地滑动眸子避开银时的质询,交锋时主动挹退,让那双细长眉眼里藏着的信息更显迂回叵测。

      ——Scene 2《哈默林的花衣吹笛人》——

      积雪造就了纯白的异世界,雪峰在浓夜漫射出神性而温和的亚光,而厚重的血腥味则将向上攀援的视线拉回尘世。

      一位年轻的宇智波男子啃着红富士苹果,艰难地在深厚的雪里跋涉。魔法师很少在雪地里狼狈得像个麻瓜,但这里是牧羊人的领地,魔法界的梵蒂冈,领主拥有一切魔法主权,除非紧急避险,每个魔法师都不得擅动魔法以示尊重。

      否则,牧羊人家的犬大将会把不速之客的头骨咬碎并将人狠狠甩出。

      男子知道领主已经死亡,本代犬大将斗牙王也追着一个麻瓜女人下山了,圣地的信仰象征对他丧失了约束力,但他依旧保持着不欺暗室的自律。

      而当他登上半坡看到那几座平平无奇的木屋时,还是偷偷用了飞行咒将手中未啃完的苹果往身后的峡谷扔出,把它送得极远。不是他神经质,而是他知道如果落在眼前这片土地上,苹果的种子就永远也长不出来了。

      很快,眼前这一大片都会变成焦土。

      宇智波们聚在牧羊人的木屋面前,伴着血泊中牧羊犬临终的呜咽哀嚎,用疏离的站位和虔诚的目光凭吊牧羊人族长的死亡。目睹西方圣世王朝的一夜覆灭,他们每个人都有心事,可不能深想,否则都会掉入百年前那一座绕不开的深渊内,只好低眉顺目地默哀。

      世人的敬畏与避讳,也是牧羊人庞大遗绪的构成部分。而从此刻起,宇智波们仿佛在凭吊者的第一顺位中获取了契约,顺理成章地接收了这些语焉不详且不祥的宿命孑遗。

      在黑魔王肆虐全球的阴云下,宇智波扛起反黑大旗全体魔法界宣布:这个家族所有的活物都该用以献祭,所有神圣的宝具都该被另一些体面的家族保管,所有不能阅读的文字都应该交由火焰校阅。

      当大火燃烧起来时,宇智波们终究是避无可避地汇入了那座深渊。他们的先辈宇智波斑就站在断崖之上,如山的烈火从他身后的渊底腾起,他在大火中对宇智波们说了一句话,从容转身投入深渊。

      “宇智波只有宇智波。”

      看着火焰中的牧羊人,已入深渊的宇智波想的只有一件事,绝对不让同样的悲剧在自己的家族重演。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代子嗣可以免遭屠戮。早在百年前,宇智波斑扬开起义旗的那一刻,西方魔法界已经吹响了围歼宇智波的暗哨。不论他们此时是否举起屠刀,他们在西方人眼里的身份都一样——非我族类的东方怪胎。

      赢,我是你们借刀杀人的工具;输,我是你们挑拨离间的外患。既然如此,屠龙的勇士总会想:索性让这场烟火再盛大点吧,让隔岸观火的各位献上一场业火燎原。

      “除恶务尽”是正义的口径宣传,时常缺乏执行层面的贯彻,而“除善务尽”却是每个刽子手由衷的选择和坚决执行的行动。所以他们将牧羊人不可带走的一切都烧个干净,那狂热的穷凶极欲像是故意“致敬”当年在圆明园犯下暴行的强盗前辈们。

      “真厉害。牧羊人的藏书库是锗石建造的,果然如传闻中那样,隔绝一切魔法侵扰,那里面的原典魔籍保住了!”刚才吃苹果的男子此时已经换上了一条烤羊腿,看着黑色的藏书库像摩西分红海那样将火海规整地分开,且无论宇智波们怎么费力攻击都无损它的坚固,他透露出了立场不允许有的宽慰。

      听到男子的话,或者是闻到了孜然的香味,他身旁年长几岁的前辈环顾四周后阖上写轮眼,心痛道:“你们竟然把牧羊人的羊烤了,真是暴殄天物。”

      宇智波明,一个絮絮叨叨学究气浓厚的怪人,纤长的睫毛挡住慎虑与戒备,细腻的声线则道出拘谨的暧昧。这个权力至上的世界里,阴柔的人自带悲剧端倪,况且他还习惯性绝望,内外都给人以无尽悲情印象。

      他有一头蓬松的中短卷发,长着团子鼻,和普遍黑长直的宇智波比起来,这外形着实非典型。他称不上俊美,但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大家就会改变这肤浅的先见。晶亮的眸光铺陈在一大片黑色中,那些永恒的词汇都试图在他身上对焦,任谁都会承认被他摄住了灵魂。

      他是宇智波家,此代唯一拥有慧眼之人。

      “种族天赋,家族绝技,不用就可惜了。何况在霍格沃茨那些年,真是把我饿出阴影了。明哥,你要来点烤全羊吗?这羊肉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不愧是牧羊人养出来的。”

      “你真以为牧羊人是因为放羊手艺好而闻名于世吗?”

      知道学究又要开始掉书袋了,男子配合发问:“愿闻其详。”

      “这里是牧羊人的魔法领地,是三公主数千年来不曾移动的血继空间。此间孕育出来的羊群,最大的特性是能制作出魔法界最好的羊皮纸,数千年不朽不蛀,永葆墨迹并不被任何魔法删改。垄断西方魔法文明的书写,制作鬼神不可刊改的魔典,这就是牧羊人之所以成为牧羊人的原因。”

      男子啃着羊腿自豪道:“而这些不可刊改的魔典,很多都被宇智波复制并转译为东方典籍。如果说谁垄断了纸上的文字,谁就是执掌文明之人,那么宇智波也能当之无愧地成为东方魔法的提灯引路人。我们吃他们一顿羊肉,就当是结清翻译费了。”

      “那只能说明你们偏偏用最不值钱的东西来抵。”明指着被同族扔进火焰中的羊皮、内脏以及丢弃的骨头道:“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羊肠弦,当牧羊人家的女儿降生时,父母就会为她制作一把琴,它能弹奏出让塞壬也陶醉失神的魔音。而儿子降生时,父母就会为他制作一支羊腿骨笛,它能让所有生物都听从指令。”

      男子嗦着羊腿的骨油睁大了眼,倒没有亏大了的遗憾,只道:“诶?想不到牧羊人这种母系直传的家族也重男轻女。魔笛可比魔琴有用多了。”

      明摇头:“魔笛能让男性控制一切,魔琴则让女性不被一切控制。我倒觉得女儿的宝具明显更为强大啊。”

      “哈。我们中国也有这样的典故,矛与盾。你说要是儿子和女儿同时演奏,那会出现怎样的场景?”

      “那就是一场家庭聚会——父亲会唱歌,而母亲会起舞。”明遗憾地说道。

      “嗯……”男子也隐隐有愧,但他突然想到了某个黑料减轻负罪感:“啊,彩衣魔笛手。13世纪在德国小城哈默林诱拐了全城儿童的吹笛人就是牧羊人家的,对吧。”

      明点头:“不过这个事件的最大过错方在于逆转偶发事件小组,他们竟然没有抹除那群麻瓜的记忆,才让这个故事至今还在麻瓜的世界广为流传。”

      “觉得是故意的。为了让全世界知道,牧羊人有多可怕。”

      可怕,一旦这个思绪冒出便再无可消除地扎根了。男子再也吃不下什么,他将剩下的羊腿扔入火中。

      两人都被“可怕”的言灵笼罩,他们明确地感受到了雪在火中化掉时沁骨的回寒,那是不显已降的诅咒。他们沉默地望向熊熊燃烧的烈火:那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数千年魔法堆积层,巅峰上屹立着从未被黑暗与蛮荒攻破过的处女城,但这座活着的遗址因为他们的到来,正垂死撕扯下史书的新一页。

      这座历史的坟茔,落款是宇智波制造,这将是他们制造过最壮美的存在物。这是如此深沉的罪孽,以至于本该由轮回统计归总的业力已经同步回馈。

      男子喃喃道:“我们会和那群背信弃义的小城居民一样,遭受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种子的报复吗?”

      “一定会。”明张开了慧眼,双手合十地透观未来,神情无悲无喜:“不是因为这场火,也不是百年前被煽动的死灰,而是一场已经燃烧了千年的火焰。但不要绝望,正如故事的结尾,吹笛人还为那个城留下了一个孩子。”

      此时,一个族人的须佐能乎被召出,将锗石藏书库像钉钉子一般楔入地底。魔法无法撼动的宝库消失于物理埋葬,正如精通魔法的牧羊人未死于魔杖而死于刀剑之下,文明开化在野蛮暴力面前实在太脆弱。

      一只乌鸦飞落到明的肩上,为他衔来一封信。启封人为慧眼的拥有者,而落款则是全体宇智波。

      宇智波知道,恶的果实无人问津,种子也只能在阴沟中艰难攀附;善的果实虽被狼群觊觎,种子却会有无数雨露来滋养。眼下能够庇护牧羊人最后一粒种子的,不止有整个魔法界的雨露天恩,还有食物链顶最凶狠的那匹独狼。无论如何,这颗种子不能发芽。

      按照宇智波一族写下的剧本,月读会剥夺他一切有关生命的想象,天照的烈火会焚毁他灵魂的土壤,将他变成一粒烤焦的废种。

      明看完信上内容后将信纸扔入火中。像当年只身与西方魔法界对抗的宇智波斑一样,他也转身投入了人生的深渊。

      ——Scene 3《红与黑》——

      根据副长的说法,傲罗只负责看人,而宇智波负责审人。银时嘲笑了自己会对宇智波参与灭族一事感到震惊的幼稚表现。有什么好震惊愤怒的?连牧羊人都能灭族的现实,早胜过一万篇戏剧冲突的总当量,而诸多伟岸的表象被现实粉粹成蝇营狗苟,更是寻常。

      银时在第二天见到了宇智波。无论他们每个人有多么特殊,都被叫做宇智波。他们生前共享同一份荣耀,死后化身宗祠里不起眼的符号。

      宇智波到副长这里来进行提审银时相关程序的交接,银时用无辜的神情看他们静静表演。他其实想笑,杀人犯主持的程序正义就等于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

      在西方魔法部公职人员面前,东方贵胄宇智波们释放出显见的刻薄,不轻易合作的高人一等。他们措辞严厉地数落傲罗们的杀人罪行,并以同僚共情者与葬礼司仪的身份,对降临在银时身上的厄运有着溢于言表的痛心。

      关于后续开展,银时带入了宇智波的立场。与其提审导致两大家族公然撕破脸,宇智波选择成为牧羊人遗孤的监护者才是利益最大化。如此不仅可以控制牧羊人少主,占领道德高地,绥靖黑魔王,最重要是能顺理成章地获得并暗自转移牧羊人所有遗产,真是杀人共犯洗白的完美套路。

      “挟天子令诸侯?”银时想到这个东方典故,自认看破宇智波的手段。

      被囚禁后的银时开始仔细观察出现的每一个人,他丧失了漠视外物的身份,沦为看人脸色才能打捞生机的溺水者。但他看向宇智波时,却是自甘沉溺:他们像细腻的白瓷,容器一样自闭,内里涌动着盛春流水,倒映出不为人知的月光琳琅。

      不愧是“美”的后嗣。银时感慨,美是最复杂的感官化合,需五感与气质不断反应,但宇智波却总能熟练地经受住这样复杂的放热反应,凝析出默认的天然固态美。

      从占色的角度来看,宇智波拥有古典文学中有关结核病的色相:潮红与苍白,而这正好也是他们族徽的颜色,是他们欲抑先扬的命运隐喻:在激烈的呼吸搏斗后,慢慢转为溃败的叹息,脸上泛起的亢奋热晕将内在燃烧至枯槁苍朽,最终迎来诗性的死亡。

      让美人承受不可自愈的痛苦,是神性的刚需,是抒情视角的皈依。将宇智波列入复仇名单的银时对这出悲剧咏叹,他们必将死在自己忍辱负重认贼作父的反杀剧情里。

      “我劝你不要对宇智波有何幻想。”看到精明过头的银时此刻一脸妄想,副长道:“宇智波向来人做长线,事做短线。局势可长谋,但事情一沾手,必然是轰轰烈烈。你落到他们手里,绝对死得快。”

      银时不屑,贵族之间的交际法则,岂是一介远东小族出身的税金小偷能揣摩的。但银时还是体面地谢过副长的意见及咒自己早夭的美好愿望,同时提醒副长注意作息,千万不要在自己杀他全家之前猝死了。

      银时幸灾乐祸:“谁让你这种肝脏系,最容易暴毙呢。”

      “肝脏系?”副长不解地看着银时,在魔法界,这个说法倒是新鲜。

      银时道:“青色入肝经,像你这种青党,一看就是肝脏系。要么肝很好,要么全靠肝。肝脏是人体的哑巴器官,关键词是劳模、沉默和迟钝,它缺乏疼痛感知,当感受到痛的时候往往已经无法挽回了。肝脏系的人,通常也是如此。身不猝死心也猝死,这命格真是很配你的功绩。”

      副长对以诅咒为目的的卜辞保持沉默。他曾听闻牧羊人能看到人身上的颜色并就此进行占卜,客套道:“这就是占色吗?见识了。”

      “算你识相。一个人的色相不代表注定的命运,但却是一个人目前的状态。观色通常用到的目力很短浅,所以比长线的命运占卜要精准,也更实用。牧羊人游牧流浪的时候,也会摆个摊看相算命赚点旅费。不准不要糖,现在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罐方糖作为报酬?”

      副长只问:“那么你的色相呢?目前是仇恨的极黑吗?”

      银时收敛了调笑,恨出眼白盯着他:“牧羊人的色相理论上是恒定的纯白,这是大脑的颜色。牧羊人极少情况可以染上其他颜色。所以你们很厉害,我的白已经开始浑浊了。”

      “组长,看来你们聊得不错嘛。”和那些口称“副长”的人明显级别不同,一男一女不经通报直接进入帐篷,这让银时警觉起来。男人笑着补充:“世理一路上都很担心你招孩子嫌的体质。”

      “托你们的福。他并不嫌我,他只是想我全家陪葬并分分钟咒我猝死而已。”

      “啊,确实有很大的猝死风险。组长已经超过60个小时没阖眼了吧。”被叫做世理的女傲罗从怀中拿出一个扑克脸图案的面具:“伴手礼。正好赶上狂欢节,我和寺田前辈一致认为很配你。”

      “比起面具,我更需要点心当伴手礼。”

      “我只有红豆沙……”

      副长拒绝:“当我没说。”

      “喂!这里!”银时奶声奶气道:“浑身散发甜食气味的小姐姐,这里有可爱可怜的乖孩子呼唤红豆沙点心呢!”

      副长盯了银时一眼,这家伙对上自己时的人设不是这样的啊。世理笑着把红豆点心给银时,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卷发笑道:“哇,寺田前辈你看,他们是真的很像。”

      “咳。”副长咳嗽一声:“任务情况报告。”

      “还用问吗?我是你最优秀的左膀右臂,前辈是性情最稳妥的老奸巨猾。当然万无一失。”

      “顺带,还给副长捎了点魔药材料。乌头,辰砂,以及青礞石,都是道地原产。”寺田对世理道:“这才是组长最想要的伴手礼。”

      寺田又向银时蹲下,从怀中裹得严实的便当盒里拿出一个馒头给他,露出炫耀的神色:“这个馒头绝对比红豆沙的点心好吃。”

      银时不信,但此刻的他绝不拒绝食物。他假装乖巧地咬了一口,瞬间击中灵魂,星星眼都冒出来了:“这馒头比任何点心都棒!”

      寺田得意之极:“哈哈,是吧。我妻子亲手做的,她还是个大美人哦。”

      银时三两下将馒头咽下,一脸诚挚:“那么我杀你全家时,会给她留个全尸。还有请浑身散发大叔臭的人离我远点,你特调的烟丝味道让我身心过敏。而美丽的世理小姐,我会带上红豆泥作为你的断头饭。”

      两人愣住,看向副长:“这才是他的真正性格吗?”

      副长扶了扶眼镜:“牧羊人是唯一拥有大脑血继网罗的魔法家族,是非凡的‘大脑系’。传闻他们甚至没有幼儿期健忘,对出生以来的所有信息过目不忘。你们最好将他当成心智难缠的成年人。从你们叫我组长那一刻,你们全副身家都在他的小黑本上记上了。现在他补充了糖分,小脑子不知已转出什么危险招数了。”

      世理惊讶:“难道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我以为岛上遇到的就是独一无二的怪胎了,想不到这里也有。”

      寺田佩服:“不愧是对大脑魔法研究最透彻的家族,起点都是一般巫师难以企及的终点。”

      面对凡人们的恭维,银时没飘,这些不都是理所当然的吗?高贵的血统各有上限,幸福只能源自绝对高度;其余血统只能比对下限,仅仅是相对高度便可感受幸福。但高低各有各的幸与不幸,倒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诶?你要杀我吗?我还以为我能将功抵罪呢。”世理故作狡黠,突然转折:“毕竟我做的红豆点心世界第一。”

      副长和寺田对了一个眼神,对世理道:“我和寺田出去吸烟,你先看住他。”

      银时默默看着两个男人走出去,平静地问世理:“彭格列,也参与了吗?”

      世理呼吸一岔,迅速用嗤笑掩饰过去:“果然得小心提防啊,不过是一个威尼斯狂欢节面具,你就想到那去了。彭格列确实参与其中,但却是我们的对立面。他们一开始就倒向黑魔王,参与‘弑王’不符合他们此刻的立场。”

      银时不置可否:“哦是么,惯性倒戈的他们,这一回的立场可站得够久。”

      “虽然站黑魔王,但他们不可能出面救你。”

      “我知道。”银时垂目:“但凡长久的站位必须配以适可而止的忠诚,而绝对的忠诚则必须配以短时效的站位,如此才能让下一次倒戈顺理成章。这是极黑的彭格列永远的行为准则。”

      银时有了固定的投食者,世理的红豆点心和寺田家的馒头是他囚禁生涯中最值得回忆的美味,好吃到他觉得以后复仇时给两人留全尸也是可以的。

      “就这样被糖分驯服了么。”副长道:“如果我是你,想尽一切办法也会在今夜来临前逃走。”

      20点,是宇智波提审银时的时间。

      “又不是没本事逃。”银时腹诽,却装作弱小无助的表情恶心副长。副长每天在他面前办公,羽毛笔写下的每一个字母他都印在脑子里,傲罗们的安防点位布局和交接时间他早就推演完毕,副长这架机械劳模每次离开他的视线去做什么他也能推定。

      银时甚至有直觉,副长对自己的暗中观察大约是了然的。副长强化了表象的监督,却在关隘处不设防,任由银时寻隙钻营。

      银时不走,是因为他相信宇智波会做出利益最大化的“正确抉择”,又或者自己就算有能力逃,也没有能力在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活下去。父亲给的护符,只能让他免于魔法杀戮,可不管病死冷死饿死这些自然淘汰法则。

      而在内心深处,银时还坚信那个人会来救自己。现在的等待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证明爱,证明家族,证明自己可以拥有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感到寒冷的灵魂凭依。

      副长道:“如果我是你,我会练习一下钻心咒的疼痛以习惯今夜会遭遇的痛苦。或者我可以帮你先预习一下。”

      对这样的虐俘发言银时不予理睬。虐待一个四岁的孩童,无关政治立场,已经涉及到人类的底线了,谁会这样做?连杀他父母的傲罗都下不了手,更何况高洁的贵族宇智波。

      副长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没有被温情对待的价值,以及底线在战时根本毫无约束力的事实。

      “钻心剜骨。”毫无预兆,副长念出咒语,银时立即捂住剧痛的心脏尖叫出来。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声惨叫,大脑首次完全丧失理性控制,全身骨头疼得像是寸寸裂开,他如同脏兽一样体面尽失地滚落在地上。

      副长停止攻击,俯瞰着已经失禁的小孩,清冷的表情是满分的嘲讽:“这还是最轻的一级——顺便,一个麻痹于疼痛的肝脏系对大脑系的建议,让你的小脑子即时分泌大量的大·麻素可以急速抑制神经损伤疼痛。”

      听闻孩童的惨叫,世理第一个冲进帐篷,赶紧给银时用上止疼咒和安神咒,直面训斥组长的行为。而后进入的寺田看着冷酷的组长和爆发出将他碎尸万段恨意的银时,给银时一个清理咒,也对组长摇头表示遗憾:“你不该这样。”

      副长不为部下的面斥和劝谏所动:“我只是在教他做人的道理,可惜他并没有学会。这个不谙世事的王子似乎还天真地以为,人性和出身地位一样,阶级有别。”

      “你这贱种,也配与生而高贵的人相提并论!你竟妄想你那身肮脏魔源孕育出来的变态心理配与贵族谈道德平等。”银时狠狠骂出,铂金贵族的矜持没必要对异兽怪胎施展。

      “嗯,这才像话。”副长情绪略有上浮:“记住你骂出这句话时的样子有多丑恶,你就明白贵族与贱种在道德上并无不同。如果你真有成年人的智力,我希望你也拥有成年人的道德标准:在利益中丧失一切人性是人类的成年宣言。”

      ——Scene 4《图兰朵》——

      带着对副长的无尽恨意和妄求解脱的期待,银时当夜移交到宇智波手里。副长冷硬的公务脸对上刻薄的宇智波也不卑不亢,但最后看向银时的那眼却满是失望,而银时还以痛恨与蔑视。

      “一路走好。”副长开口,对飞出帐篷的雪枭说道。

      银时被带到一个不起眼的帐篷里,帷幔掀开后,里面如同通往地心的隧道一般不见寸光。领他过来的宇智波告诉他,在里面随意走七步后进入正前方无锁的房间,那里会有人等着他。

      黑暗里每走一步,银时都感觉脚下的空间在变幻。无论他怎么转向,自身都朝着唯一的目标涌去。这种玄奥的空间魔法专用于藏匿,在不断变换的空间中,每个人走入的路径不同,第二个人绝对无法在里面找到他,他自身也无法原路逃逸。

      七步之后,银时看到正前方有一道微光从无锁的门缝中溢出。银时打开门,审讯室里倚桌站着一个宇智波。天然卷,团子鼻,学究气,长相不出彩,唯独那双眼睛颇具神性,让银时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有资格如他那般带着冒犯的色彩审视自己。

      “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这是你在人间最后的夜晚。”

      银时配合地笑了笑:“很高兴宇智波也有幽默感了,或者说你们能解开我父亲给我的护符?何必把关系搞得这么严肃,牧羊人和宇智波不只有对立这一种可能,我们有很多谈判余地。”

      “哦?你是说你成为宇智波的质子,让宇智波以监护人的身份控制你,先绥靖黑魔王后以正主姿态将其逐出家门,在清算完这一笔家族最大烂账后顺理成章地获得牧羊人的一切荣耀这种余地?”

      银时一怔,他确信自己没有被摄神取念,但那轻忽之间看破自己剧本的能力,让他微觉不妙,但他还是迅速接受了这种底牌看穿的坦诚玩法:“不愧是宇智波。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比起你们与牧羊人为敌这种危险角色,合作不是更能实现利益最大化吗?是要收为义子或者联姻,我都可以啊。”

      “你所说的监护剧本也是抉择之一,但是被否定了。我们并非为了寻求利益最大化才参与此事,利益通常会障人眼目,让人首鼠两端反而失去一切。宇智波在这一回的表态,是要逼自己人到绝处,让宇智波放弃幻想,宇智波只有宇智波。所以你,不能活。”

      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银时,诚恳地宣告死刑。银时想起了副长那句“事一沾手,轰轰烈烈”的评断,突生出死亡的恐怖预感。宇智波给他的印象也在这一眼后变了,再不是白属性的自闭瓷器,他们从千年沉疴中回光返照,撕裂了养晦的与世无争,沾染了红色自焚式亢奋。

      银时努力稳住情绪,明断利弊:“你们是疯了吗?将自己往绝路逼?你们必然知道,魔法部借刀杀人,利用你们吸引黑魔王的仇恨值。他们现在允诺宇智波可得到牧羊人的一切遗产,但无论胜败,战后宇智波都不可能不受制裁:胜,西方魔法贵族之后不会放过你们这群侵占牧羊人遗产的异邦魔法师;败,黑魔王更是会追杀你们直到阿瓦隆尽头。从你们的魔杖刺入牧羊人的领地开始,你们就注定被动。宇智波何必引火上身,你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人们通常以为在某个时间某个事件选左还是选右是决定命运的关键点,但命运从来不是选择可以决定的,在选择之前,命运已经决定了。如同所有希腊神话以及戏剧透露的那样:真正的命运是不可避免的,是你每一个选项都绝对正确,或是你在不同的岔路口错选了一千次也会迎来同样的结局。命运和人生截然不同:命运不是山,不是靠攀登与勤奋就能有不同高度;命运是海洋,极低极低,金子会混着泥沙俱下,迎来形销与沉没。”

      这是个悲观主义者,灰暗得不会被利益的油脂点燃火星,银时有些绝望了:“宇智波疯不疯我不知道,但你绝对是最疯的那个。我要和你们的族长直接对话!”

      “没用的。让你死,是宇智波全族的判断,族长没有独·裁的权力。就算他力排众议放了你,我高抬贵手留你一口气,也没用。我们看似像暴行开端,其实已经是恶行结果。宇智波不是刚燃起的火把,我们已是死灰的余烬,而你是死灰中一笔带过的残骸。”

      “那你会留我一口气吗?我父亲说过,天然卷都不是坏人……”银时泪眼婆娑地正视那双黑色的眼睛,哪怕它能将灵魂摄住。他正坦诚地跪服在刽子手面前,交出贵族尊严,放弃利益交涉,单纯用孤儿的哀伤去渴求一个人类应该抱有的底线和怜悯。

      如果对方是一个真正的贵族,那么他会知道这种质押尊严的行为有多重的分量。果然,他的眼神微动了,再不是代言群情的肯确,而是本性孤僻的犹疑。但他依旧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幽幽叹息,好像在说:孩子抱歉,我别无选择,这就是战争。

      “别那样看我。所有你看得到的刽子手都不是真正的刽子手,这是我得以平静地站在你面前的原因。就连黑魔王,他也是乐享其成的帮凶。根据宇智波的情报,他不会干涉魔法部对牧羊人的袭击,这直接决定了傲罗的行动和你看到的结局。”

      刚才的示弱有一定的演绎成分,当此言一出,银时脑子轰然炸开了,眼泪就这么假戏真做地滴了下来。他生气地猛摇头,让自己不被洗脑:“不,不是。”

      对方持续攻心:“这倒不是前方战事的客观制约,而是他主观上不愿意你的母亲活着,因为她破坏了他和你父亲之间有关永恒的考验。根据宇智波截获的书信分析,对你的父亲,他有着隐秘的独占欲和弑父的冲动。或许他想成为继承大统的太子,或许他需要一个正当的讨伐理由,或许他只是想要再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自由。总之,无数似是而非亦正亦邪的念绪杂糅,让他坐视牧羊人的毁灭。如果你再年长一些,你就会明白这种带有毁灭欲的爱了。”

      “我不信!不信!你们休想离间牧羊人牢不可破的家人关系!”银时强制冷静,他告诉自己现在的情感动摇只是宇智波擅长的精神控制罢了。念及此点,银时突然醒悟,眼前所处的密室,难道不是对方的月读空间吗?从迈入此间的第一步,他的思维、精神、情绪已经被诱导控制了。

      “不愧是牧羊人的大脑,这么快就察觉到是幻象了。”被看破后的宇智波情绪无波动,反倒像是观察实验研究员那样机械理性地用笔记录:“谈及家属及爱时,大脑中相关词组联想区域异常活跃,前脑脑电波跃动频率加快,神经递质浓度急剧上升,供血及耗能猛增。高强度自我,拒绝外部干涉,意志较接收死亡威胁时更加坚定。针对该大脑的幻觉诱导,因注意以上关键词的屏蔽或者细节强化。”

      银时愤怒:“你在试探我?你就这么想让我永远躺在你的不断调适的月读里?别做梦了,目前没有哪家幻术能让牧羊人丧失自我,别天神也不行。我们保持清醒的关键词和强索引及推理能力,出乎你们认知范围的多。”

      “我只是很想亲自确认一下,血继网罗的大脑,有多强大。如果你没看破,宇智波尚且能容你做傀儡,但你偏偏如此快速就通过了试探。血继网罗的大脑不仅能迅速习得在你身上施加的所有血继魔法,还能让宇智波最引以为豪的别天神无效化。你无法被控制并能看破一切,简直是宇智波的命定克星。当魔法部不惜以灭族的强盗方式获取牧羊人的大脑时,感到威慑的宇智波是绝对坐不住的。”

      看出银时立即进入高耗能的思考,帮他节约糖分的宇智波直言:“于是宇智波骗了西方魔法界,以获得牧羊人原典和遗产的为条件,为他们摘取出一颗健康永续的牧羊人大脑。健康是指在培养过程中无器质性损伤,所以即便是月读中,你也不会感受到精神的疼痛;永续则是,最大可能降低你堪破幻象的能力,找出并屏蔽你的意识关键词,让你在幻象中尽可能永眠。”

      银时问:“为什么需要牧羊人的大脑?他们这样有何目的?单是为了威慑宇智波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么绝!”

      “牧羊人的大脑,就是一个储存着几千年精妙魔法的数据库和高性能处理器。魔法部此次行动是想取得你父亲的大脑,所以才让傲罗副长斩首。但他们还是没有取走头颅,这倒让我们确定了一件事:比起得到完美的大脑,魔法部更畏惧自杀的大脑,大脑厅最避讳那些拥有自毁倾向的意识。于是轮到你了,身为牧羊人年幼末裔,更容易养成。他们会让你的大脑活着,作为他们豢养的知识之畜,每天不断地重复高强度的思考,为他们解读牧羊人累积数千年的魔典,解决最难解的绝境。”

      银时打了个冷噤,他不知道这种恐怖的描绘是在动摇他的意志,还是纯粹陈述事实。他希望是前者,否则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当然,你肯定宁死不从。为了防止你自杀,他们会将你安放在象罔之境,那是比无限月读还要真实的虚妄,你永远看不到一个让你清醒的关键词,永远遇不到一个想起自己是谁的触发场景,再也不能从那虚假的永生之乐里逃脱。但谁也不能保证牧羊人玄奥的大脑无法解开象罔,所以当你萌生出怀疑的念头时,你会被杀死。然后你的大脑会被放置在大脑厅,作为格式化后的处理器,从知识之畜变为智械构成。”

      几乎是同时,银时决然地在自己大脑中植入了“自杀”的思想钢印。不过受制于月读之主的意志操控,他无法得逞。呵,也是,对方怎么可能在没有完全准备的前提下,告诉他这种绝密。

      银时愤怒道:“不论是真是假,你的攻心之举赢了。你给了我一个再也无法活下去的场景。哪怕那种场景完全是你编造的,一旦我在现实中察觉到蛛丝马迹,疑心生暗鬼的我也会立即自杀。你断送了我的活路,所有的牧羊人在你描述的那条路上都必死无疑。”

      “然而我喜欢做出相反的选项,毕竟选对选错都无损结局,所以我偏要让你活着。”

      “闭嘴!杀了我!让我作为我死去!”

      “让你死是我们全族的决意,我们不会让魔法部得到牧羊人的大脑,即便你真的给自己植入了自杀钢印也不行。毕竟没真正的自杀死亡之前,谁也不能验证那个钢印是有效的。但我也有我的意志,我决定留你一丝喘息之机,这是你刚才争取来的选项。”

      银时从灵魂深处冒出了生不如死的恶寒,宇智波在玩弄人心上面简直是天才,银时告饶:“你到底想怎样?”

      “按照宇智波的剧本,我一会儿会破坏你的灵魂,用天照的烈火将魔法部觊觎的原矿宝藏——你的大脑,直接炼成废铁,这样你就解脱了。我们中国有句古语叫樗材椿寿,越是无能之辈,越是活得长久。你将作为最不像牧羊人的牧羊人活着。怎样,余生成废柴,可以接受吧?这也是我能犯下的恶之极限。”

      “请立即杀了我,求你了。现在不用你动眼破坏灵魂了,它已经崩坏了。”

      “别骗人了,你现在的脑电波明明很活跃,你那让人垂涎的小脑袋,想什么呢。”

      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个感叹句式,月读中没有秘密,银时道:“不让魔法部得到牧羊人的大脑,并非血继网罗威慑到了宇智波,而是这种威慑让你们放弃了对西方魔法界的忍耐。所以此刻的你们是想效仿宇智波斑,颠覆西方魔法界吗?”

      习惯绝望的宇智波第一次笑了:“颠覆?斑只是做了复仇者应该做的事,联合同为受害者的妖精对傲慢的西方魔法界进行报复,更多的恶行还是他们的同谋迪奥犯下的。在作恶的天赋上,全世界谁都比不过迪奥。但身为首恶的迪奥总能置身事外,西方魔法界只会趴在他的脚下发抖,却让宇智波付出巨额赔款,哪怕斑是以个人而非家族名义战斗。自那以后,宇智波嫡系以及族中天赋异禀的孩子必须作为质子前往霍格沃茨求学,并受制于校规17岁之前不得在校外哪怕是家中使用任何魔法。百年的耻辱,也该是时候雪了。”

      银时也笑了,西方魔法界为了抑制黑魔王打开大门迎来了一群甘当工具的疯子,却不知道这群疯子会成为下一个红魔王。

      真好,在人性丧失之后,这荒唐的世界还有自作自受的业力在替天行道。

      “让我们开始吧。”宇智波如是说,银时五感瞬间被剥夺,他望着那双满是绝望色彩的万花筒写轮眼,内心被植入一句话:“我叫宇智波明,是破坏你的灵魂,焚烧你的大脑之人。我的父亲是宇智波镜,如果你以后想要报仇,就按照这个谱系向我后人寻仇吧。毕竟你有能力杀我的时候,我肯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在我决定成为你的行刑者时,我就已经选择了消亡,这是一命换一命的觉悟。”

      银时瞬间调用全身所有的糖分,冲破月读的意志控制,重新夺回对大脑的管控,凄厉恳求:“不要彻底毁掉它,我的灵魂有必须要记住的事情,请给我再多一点时间!”

      “何必记忆牧羊人悲惨的此生,成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明用别天神强制攫取银时的大脑意志,只是一眼,就已经遍访他内心无数个锁住的房间,找到了藏匿在混沌迷宫中的金羊毛——灵魂深处的真名。

      明念出言灵:“西普·伊沙希尔·阿米尔,遵从掌握此灵魂真名的御主之命,立即解除依附,化为无根虚浮之物,消亡于天照吞噬。”

      同时间,银时爆出平生最强的反抗意志,用真名之源乌鲁克语念出咒语:“西普·伊沙希尔·阿米尔,求我伟大的父,解除您保护我肉身的牺牲护符,换以保护我灵魂的完整。”

      天照的黑炎瞬间从银时体内窜出,裹住了他的身体。银时发出了惨烈的尖叫,明丧失了对他感官的封闭,此时他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寸神经都被烤炙,身体叠加着万亿倍的痛苦。但他不能放弃意识就此晕厥,大脑不计生理代价地释放超致死量不止千倍的大·麻素,哪怕身体在此时就透支了未来数百年的寿数,他也必须扛到护符将焚烧灵魂的天照之火彻底逼出。

      明的双眼不断有血泪涌出,在他失明的那一刻,他放过了牧羊人。明惨笑,他果然做不到最绝,他应了银时的乞求,这可能是身为天然卷的原因。

      银时的灵魂,或许破碎,或许已是枯木朽株,但依旧存在于这具濒死的弱小身体里,行刑者把灵魂最终破碎的选择权留给了本人。

      宇智波明闭上慧眼的最后一幕,不是火焰中的牧羊人,而是火焰中的宇智波。所有族人都信奉“宇智波只有宇智波”,唯独明知道下一句。

      宇智波终将失去宇智波。

      ——Scene 5《恩底弥翁》——

      银时已经废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他还活着,至少身体还保持着生物性的肌肉记忆,在惯性使然而非生理管控下眨眼与呼吸。但他正在死去,他的灵魂已经只剩一个被风化的脆壳,随时在下一阵风来时,或是下一次呼吸的震颤中速朽成烬。

      虽然最终决定灵魂何时碎裂的选择权在银时手中,但他显然已经不想选了,就让命运泥沙俱下吧,他也成为一个纯正的悲观主义者。

      “组长,小家伙一脸被玩儿坏的表情,真的不用心理干预吗?”世理把为银时特制的红豆盖饭递到他面前摇晃,一双死鱼眼毫无反应。

      副长看了银时一眼,他清楚银时神智尚在,只是身心被宇智波焚毁后,吊着一缕残命的银时已无活志。

      副长道:“他等的人没有来,他也不必等谁了。到底生死是这孩子一个人扛过来的,所以生死对他来说都只是一念之间。他彻底放空不想事其实是自保,因为他如果深想下去,前后都是绝路。”

      “你得活下来才行啊,不然你家仇谁报?我们全家都等着你杀我全家呢。”寺田用“散发着大叔臭的烟杆”故作冒犯戳了戳银时的小嫩脸蛋,也没反应。

      糖分诱惑和拉仇恨值都没用,傲罗最后只能给银时灌魔药维持机能,但他们都明白这只是人道主义的表演而已。

      副长让部下们退下,将一支崭新的羊骨笛塞到银时无力握紧的手中。银时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眼泪大滴大滴坠下,滑入笛孔中消隐。

      “活下来。”副长握住银时的手,附耳轻声道。

      银时嘴唇动了动,他的声带已经撕裂,只能发出蛇佬腔的破碎气音。但副长知道他在问:“You know who,安全吗?”

      “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离岛,魔法界的软边界,梅林的信徒们无法干涉的圣堂。”为了避免银时记忆再次被查看,副长只能点到即止。为了避免下意识推导出答案,银时选择忽略这个回答。

      这句话后,银时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而且是报复性地活了过来。他忍住咽部疼痛,用手抓起红豆盖饭大口大口往嘴里塞。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之一,与母乳齐平,甚至下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可以超越这碗红豆盖饭。

      副长将魔杖抵住喉结,将一段声纹截出修补了银时的声带,收获了鲜活脆嫩的恶心干呕声。

      帐篷突然被强风撩开,踩着银时呕吐声快步闯入的是一位穿着丧服的年轻女子。女子有不沾人间的美貌,也有不近人情的冷傲。傲罗们安静甚至惶恐地站在帐篷入口不敢进入。

      副长迅速起身立正,深深鞠躬道:“六道小姐,未能远迎还望海涵。惊悉六道家主噩耗,伏惟珍摄,节哀为盼。”

      副长的谦卑并不出于对姓氏的奴性,而是尊重这身丧服该获得的荣耀。六道小姐却一眼都没看他,甚至没看银时,用沙哑的声音问罪:“你碰了他?”

      副长沉默,六道小姐抬手一扇,一阵劲风狠厉地刮过副长的脸。她提高音量狠狠斥责道:“你也配!你不过是西方魔法界的一条狗。怎么,远东的孤家忙不迭脱亚入欧表忠心?抵上全副身家递投名状落得满户贱籍,你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别让我听到我不想听的哭声。”

      被隔空掌掴的副长躬身敛首,快速整理仪容擦干净嘴角的血,恭敬回禀:“是。”

      “丧家的野犬,主人叫你看守宝物,而不是允许了你有资格去碰。”她看了眼奄奄一息的牧羊人后裔,冷漠警告副长:“这是第二回。事不过三,还有下次,全族陪葬。”

      六道小姐转身,用剔骨的鸳鸯眼瞥了门口战兢的傲罗们一眼,所有人皆脸色惨白地避开视线。这个疯女人,哪怕在这里屠光所有人他们也毫不意外。傲罗们伏低慎怯,连微表情都是用送神仪式般的庄重,直到看她面无表情地走入宇智波的营区,才敢松口气。

      “看她打你那么狠,我却一点都不开心。我这是不是有病?”银时躺在床上,神情倦怠道。

      副长道:“是的,病得不清。记住,我是你的灭族仇人,我万死不足以泄恨,而她是从西方魔法界手里护住你的太阳。在战争中,过分的刚愎跋扈与过曝的权力光晕是稳定军心的必要表演。而这个时候,像我们这样的猎犬,就乖乖借头一用。”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刻过来表演呢,明明她已经很悲伤了……却要做出盛气凌人的女王模样。”

      “因为昨晚上,我们输了一场战争。她不能悲伤,因为她姓六道,而她的父亲死于荣耀之战。”

      “不愧是他啊,连六道家主都能杀。”银时闭上眼,他觉得全身发冷,瑟缩在床角昏昏睡去。

      自六道小姐来过后,宇智波再没“提审”银时,他们早早地在终审判决书上写着:“牧羊人末裔早在灭族之时就已产生了强烈的自毁倾向,并在经受傲罗副长的钻心咒后加剧了厌世情绪。别天神干预无效,回收有极大的风险,不建议进入大脑厅。”

      傲罗们更对鸳鸯眼的无差别蔑视产生了极大的阴影,那感觉简直比不可说还不可说,于是都收敛了打量神奇贵族牧羊人的心思,除非必要都不想迈进副长的帐篷。唯有投食二人组还能“碰”那尊已然坏掉的宝物,而且让他产生了巴甫洛夫反应。

      银时是真的坏掉了,他再不开口闭口杀别人全家,反而不正常地像个正常孩子那样,忘掉他矜持的贵族人设以戏弄身边的大人为乐,整天满嘴跑扫帚。傲罗们一致认为银时患上了心理受创后的认知情绪谵妄症,同时伴随思维奔逸。

      “室长……”

      “首先,请叫我副长。”

      “我们共用同一顶帐篷,你是我的寝室长没错啊。而且昨天晚上还在床上对人家干了奇奇怪怪的事情。”

      “只是帮你盖好了被子。”

      “还不奇怪吗?杀人全家的副长竟然做出这种温柔的洗白举动,好一朵盛世白莲。放弃吧,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副长“哦”地捧了个冷场,任由银时继续奔逸。

      “副长,你的长相我喜欢,而且以你毒辣的眼光,选的妻子必定也是绝色美人。你有女儿吗?和牧羊人联姻,你不心动?”

      副长倒知道这小子就算灵魂化成灰都看不起自家这种“贱种”出身,扑克脸:“高攀不起。”

      “我又不会嫌弃。像我们这种世家门阀,在保不住上半·身的皇冠后,就会靠下半·身的姻亲保持最低限度的体面。哎,若不是要保命,谁会舍弃节操主动联姻啊。联姻后,我绝对帮你的女儿早日实现弑父的人生目标。啊,我想你的女儿们会因为争抢优秀的我而大打出手,小银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孩子。”

      “那真是遗憾之极,我没有女儿。”

      “儿子也行。”

      “我儿子绝对不可能喜欢你。”

      “话不要说得这么绝对,我对自身的魅力还是有自信的。如果你是保守的家长,我可以变成女孩子,承担起帮你家改良基因的千古重任。”

      “我家的基因已经被改过了,这并不是令人愉悦的选择,每一名降生的后裔人都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一个人想要走捷径,悲剧就成为命运展现的公平。”

      “哦,对你们来说是既得利益后的代价,但对那些孩子来说纯粹是天降之祸啊。有得选的负债才叫代价,没得选的负债就是命运。我算是知道你们家族的孩子为何都想弑父了,果然是靠自毁上位的走狗呢。”

      银时笑了,漫长且明媚的嘲讽。副长从他的笑中预感不妙,这小子又半损半坑地从他这里套出了话。副长问:“你都知道什么了?”

      “七七八八。”

      “故弄玄虚。”

      此时寺田进入,银时又调转戏耍对象:“大叔,你的长相我喜欢,你有……”

      寺田果断用馒头堵住他的嘴:“没有,我家丁克。”

      “你家馒头很好吃,不如收养我啊。”

      “你爸爸知道你喜欢到处认爸爸吗?”

      “拜你们所赐,他现在到阿瓦隆和他爸爸相认了。所以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欢迎订购。我吃得少,人又勤快,简直是模范养子,养老送终必备款。”

      “养老是假,目的是亲手为我送终吧。”寺田赶紧交代上司任务告辞:“我和次郎长巡逻时在边界附近发现了一处云母矿,发现这里的青礞石比上次的成色还好一点。我继续巡逻,你们继续。”

      副长难得客套:“谢谢。有劳。”

      帐篷又只剩两人,察觉到银时的眼睛一直盯着青礞石,副长刚要收,银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给谁配药,但你是真想让这人死。”

      “你知道我配什么药?”副长动作一顿。

      “狼毒药剂。”银时故作纯真地眨眨眼。

      副长表情不变,只说:“洗耳恭听。”

      “寺田在意大利为你带回来了狼毒乌头、辰砂、青礞石,这些剧毒性猛的药材只有在一种药物里同时用到。大毒有大效,不得不说能用这几味药材的人技高人胆大。但再完美的魔药师都不可能克制药材本身的毒性,这药长期服用会对肝脏造成不可逆的伤害,由此也会严重影响视力让人患上青光眼。建议不妨加些与青礞石同等剂量的参属浸剂,比如玄参醇浸液就是很好的选择。同时辰砂用量削减三分之一,用全蝎替代。”

      “改配方?我凭什么信你。”

      银时学着副长的调调,浅叹支颐,滑动眸子避开质疑,悠悠道:“撒……凭我是牧羊人,凭我受不了杀父仇人为我盖被子的奇耻大辱。有借有还,是牧羊人的家训之一。”

      一直被模仿此刻被超越的副长忍不住笑了笑:“那你还差我一笔很大的债。一罐方糖。”

      “那再送你一个食疗方案。蛋黄素(Lecithos)可促进肝细胞再生提高肝脏解毒能力,所以习惯性食用蛋黄酱也可以平衡长期服用该类药物造成的肝损伤。”

      副长对银时鞠了一躬:“收到。谢谢。”

      银时牵动嘴角,笑得不浓不淡:“不客气。你应得的。”

      第三天,膳食专家银时就收到了现世报,副长将一封信给他,转述:“对方一定要我亲自交给你。”

      这里是傲罗绝密的安全基地,银时很惊讶自己竟然能收到外部的通讯,除了某些极其灵敏的魔法动物能进出,魔法师根本无法探查到此地。当他打开信后释然了,是苦于食疗的某人在血泪控诉:蛋黄酱是对方最痛恨的食物,一口就是致死量的那种领悟。

      是啊,多大仇,竟然让生长期的孩童吃狗粮。何况人家不是嘴糙的英国人,而是生养在美食颇丰的日本,英能忍日不能忍。

      银时只恨对方不是中国人,否则在蛋黄酱与生命二选一中,对方已经选择自杀了——报仇大计先得一分。

      银时回了一封信,内容简单,典型的鸡汤(忽悠)套路。诸如绝对的自律才有相对的自由,自我源于膨胀超我源于碰撞,跳出舒适圈成就非凡人生之类。但却用了除日语外的十四种文字:中文、拉丁文、如尼文、德文、阿拉伯文、梵文、藏文、希伯来文、日耳曼魔文、凯尔特文、精灵文、甲骨文、楔形文、苏美尔文。

      副长装信入封时看了眼,对银时竖起了大拇指,由衷佩服:“干得漂亮。”

      从此之后,副长家的猫头鹰就没日没夜地加班往返。

      对方是超级执拗不服输的性格,磕磕绊绊地用多种文字赌气回复,而银时应阶段解锁了新的挑衅技能。他直接在对方信件上进行语法批改,圈出很多串红色标记。同时还从随身携带的无痕伸展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牧羊人精制羊皮纸,赠予寒酸的“多串”笔友当信纸。

      “牧羊人,从不在无法承载永恒的介质上留下自己的墨宝。”银时骄傲地对副长说,并在这叠承载永恒的羊皮纸上喷上了私调的牧羊少年(Endymion)香水。

      一套骚气操作让超级钢铁直男的副长不由得感慨后生可畏:“会撩。”

      果不其然,对面被撩得飞起,恨不得摘抄最刁钻难寻的魔籍孤本选段难倒银时,银时倒是轻松应付。还不忘刺激副长:“你让这位多串同学自知之明一点。和你们只能硬肝的末流不同,这些魔籍原典的古文字对牧羊人来说都像母语一样印在脑中。”

      副长知道银时在对多串同学进行肝脏系“猝死命”的养成以及心理折磨,不加劝阻反倒火上浇油,祭出了“别人家的孩子”这个绝招,告知多串同学这边的还比他小半岁,让他再加大学习力度。

      副长对银时解释他的虐童初衷:“牧羊人和普通巫师甚至是麻瓜之间没有生殖隔离,都是一样的物种,如果你们能做到,那么一般人也有概率做到。我会让他努力向上攀登,去往你们所站的高度,看到我不曾看到的风景。也许挣脱这种生不由己死不由衷的命运方式,就在那里”

      银时嘲讽:“区区凡人,也妄想跟上牧羊人的节奏吗?”

      副长有些骄傲:“他也并非全无天赋。他养了一条金鱼,那是他会的第一个魔法,将一片桐花瓣变成了金鱼。”

      银时客套:“第一个魔法就是变形术,魔法师中也算很有天赋的了。”

      副长又问:“那你第一个魔法是什么?”

      银时一脸拜托:“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和牧羊人比起跑线。牧羊人第一个魔法往往是伴随第一口呼吸出现的。哪个人会去记忆自己有关呼吸的事情啊?为了苟活和糖分夸你家熊孩子一两句,你还当真了。鸡窝里是飞不出凤凰的。”

      “我只听过落魄凤凰不如鸡。”副长直言:“你知道为什么牧羊人会沦落至此吗?虽然你们眼中无贫富,对世界上的一般等价物完全无概念,但自以为掌握了文明解释权的清高,比为富不仁和玩弄权术更讨厌。你们底子里那种盗火者的神性流露化作了时刻在冒犯人世的傲慢:视天下为刍狗,天下亦无法亲养之。”

      银时对凡人们的控诉供认不讳并轻慢一笑:“呵。要天才平易近人,也是庸人冒犯天意的傲慢。”

      ——Scene 6《赵氏孤儿》——

      银时在囚禁生涯中享受到了遥控和调(PUA)教的乐趣,精神恢复了许多,总不至于每天产生严重的语言刻板行为,奔逸得傲罗们的脑仁震动。被六道小姐眼睛开过光的耳朵,听到的每一个来自牧羊人嘴里的字母,都是一座山。

      副长家又多了三只在勤的猫头鹰,之前那一只已经不堪压榨,永远消失在天空的隐秘航线上了。而新晋的三只往往这只才从帐篷里飞出去,下一只又衔着厚厚的一沓信飞来了。

      信纸上还残留着淡到欲无的香水气息,混着经冬未销的薄雪与浩瀚深林的松香。那些有着几千年字龄的笔画在两个幼童的手中重现天日,却是诉说着童话中绝无的暗黑禁言。

      这天夜里,轮勤的猫头鹰衔来了一枝樱花。银时看着将绽未绽的花蕾,愣了好久,深吸了一口阿尔卑斯仍旧沁着雪的凛冽空气,发出长叹:“他赢了,这个嘲讽我无力辩驳。”

      副长知道他的心思,解释:“他并不知道你的处境,你的一切都是匿名的。我想他只是单纯想送你一枝花,并没有炫耀他拥有自由和春天的意思。”

      “然而事实如此。”银时随手将樱花扔到地上,副长将它捡起来,插在茶杯中养着。

      那一天,猫头鹰们有来无回,银时没有拆信回信,给它们放了个假。三只猫头鹰排排坐,在栖木上抓紧时间打盹。而银时就站在帐篷入口,望着不断变幻方位和虚假风景的远方一言不发。

      银时陷入低气压,整个营区的傲罗们和旁边营区的宇智波们脸色也都不好看。牧羊人家主夫妇“意外身亡”的新闻经过层层逐字逐句地审核与各方博弈后终于正式见报。此举本意是想挫伤黑魔王灭杀六道家主的锐气,赢得重整军队的喘息机会,但没料到黑魔王反而更加疯狂地扩张侵略版图。

      乱局之中,傲罗们对牧羊人少主更为忌惮,不知他到底是保命的底牌还是招祸的靶心。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加固屏障,随手扔个平安镇守或者统统加护的防护魔法,拜托宇智波制造最不可看破的幻象,随机更改门钥匙的地址与密码……谨慎到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身处的确切方位了,甚至是有魔法道标引路的猫头鹰都迷失了不少。

      为了藏身把自己藏丢了这种乌龙事件人类经常犯,但有一种动物却总能在捉迷藏中胜出。它们只要寻了一丝熟悉的气味,就会精准追踪到天涯海角,那便是犬。而世界上最灵敏且能看透一切幻象的犬,唯有牧羊人的犬大将。

      真相从来不是“看”到的。这一点,盲眼的三公主与犁鼻器发达的犬大将最为清楚。同样只有两者才能拥有的天赋,是他们总能找到自己的牧羊人。

      无月的晴夜,欧洲最大的狼群从各方聚首同一片雪峰,前来效命它们的领主,本代犬大将斗牙王。雪峰之巅,斗牙王扔下猫头鹰的尸体,嗅了嗅信上几近绝息的香味,指着不远处的陡峭断崖对身旁的长子道:“那里就是少主被藏匿的地方,而今夜就是我殉主的时刻。”

      长子的面容比雪地还要清冷,他瞥了眼父亲,淡漠问罪:“那我是该见证你自欺欺主的荣耀,还是你罪有应得的耻辱?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玩忽职守导致主人绝命,而你却窝在遥远的东方岛国和那个卑贱的麻瓜女人生出了一个孽种。”

      “你不该那样说他,他毕竟是你的弟弟。”

      “你不配以父亲的身份来干涉我的家教。放弃了对宗主对身份对妻子的忠诚,你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渣犬。”

      斗牙王陡然拔刀出鞘,对着长子的头颅挥去,清光绕颈滑过,截断了少年齐腰的银白长发。

      长子犬牙露出,气到几乎变形:“你这混……”

      “这不是家主的家教,而是父亲的遗言。”斗牙王略微弯腰,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温柔笑起:“所以你不要像我,要对宗主对身份对妻子有从一而终的忠诚。”

      在父亲难得的亲昵下,少年眸光微动,但当父亲的手离开头顶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得蓬松卷曲,身型外貌也变成了牧羊人少主的模样。少年顿时明白为何父亲带他过来了,不是牧羊人犬大将父死子继的世袭罔替,而是要他白犬换太子。

      不满被父亲算计,或者更大程度上是被蒙骗的侮辱,自尊受挫的长子很想转身离开。但他毕竟不能和他那渣犬父亲那样,对自身的责任视若罔闻。责任重于一切,永不背离自己守护的领域,这是成为首领的先决条件。

      斗牙王化出原形,一只形状高似雪峰的白犬,载着眼神苍凉的儿子奔上悬崖,跃入了漆黑的深渊。几百只狼也生死度外地紧随其后。

      “轰!”巨大的爆破声惊醒了睡眠极浅的傲罗们,出于职业的直觉,他们知道安全区暴露了。只是他们没想到无数次加固的防御竟然被迅速攻破,任何一个魔法师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黑魔王也不能!

      当慌而不乱的傲罗拿起魔杖冲出帐篷时,遮天蔽日的巨犬已经和好几个宇智波的须佐能乎扑咬上了,周遭也化作了一片火海。

      没有谁的机动防御能力可以高过宇智波,训练有素却来晚一步的傲罗只能对付乱窜的狼群,享受着宇智波们“碍眼”的羞辱。

      “梅林!竟然是犬大将!”靠近真身的傲罗们发出恐惧的呼喊,那身型简直是陆上的利维坦。

      魔法界已经好几个世纪没有见过犬大将现出犬妖的真身,猛然撞见竟以为那是神魔降临,比对阵一千只地狱犬更让人胆寒。它释放着蛮荒时代不加驯化的原始兽性,以及劈天盖地的毁灭欲:一只爪就能按住一具须佐能乎,一扫尾就能荡平一座山,而当它怒吼时,绵延上百英里的雪山一齐迎来雪崩。

      强烈的地动山摇中,睡在床上的银时没有动静。整装待发的副长立在床头,哐当,利刃出鞘,银时才悠悠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

      危机乱象中的副长依旧是那张冷静整肃的扑克脸,他与佩剑对视一眼,剑脊上滑过一串清辉。他将刀横于银时面前说道:“它名为天狼星,是它斩下了你父亲的头颅,它承担着弑王的血罪。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让它护你一程,当是奉纳圣行而赎罪。”

      银时起身坐在床沿,抬眼看着锋利的开刃和唯一一处豁口,神情淡漠:“你是要放我走?”

      “这里困不住你。”

      “你一直就知道。”

      “但我仍旧低估了你——不是你的行为,而是你的恨意。你是一个纯正性情的牧羊人,而这种性情不像你的父亲。他是我知道的,最好的牧羊人。”

      一个“好”字充满讽刺,像是墓碑上主人未曾首肯观者不愿反驳的无意义纯装饰字符。银时惨笑:“所以这个好人让牧羊人灭族了。你也是我知道的,最好的傲罗。同样,你也会让这里的部下遭受血洗。”

      副长道:“早在那一天,在宇智波到来之前,你父亲本可以让我们全部死去,但却以最平和的方式结束这场不义。当我们向牧羊人举起屠刀时,我们必须承担不义的惩戒。眼前这场灾难,不过是我们用血擦干净让大义蒙受的阴霾。”

      “大义么。你和他在这点上还真是相像,他何尝不是自绝于自己的大义。”银时站起身接过副长的佩剑:“我的父亲不会允许不洁之物碰自己。他能让你介错,想必是认可你。他临终有什么话给我吗?除了‘不要报仇’这一句。”

      “他还让你,好好吃饭。”

      “那么我这一世,都会丧失对食物的兴趣。”银时拿起剑,跳下床往外走去。

      “这支樱花你带上。相信我,你会需要它的。”

      银时下意识拒绝,却还是接过:“至少,它可以作为我复仇之路的见证。”银时走了几步,对栖木上的三只猫头鹰说:“告诉他,我死了,以后不必写信。”猫头鹰们领命,衔起各自未能寄到的信飞出火海,红色的封蜡在高温的炙烤下,溶出了多串如泪的血痕不断淌下。

      银时走出帐篷的同时,与幻影移形出现的替身默然对视一眼,随后变成一只狼趁乱冲出火场。替身安安静静地走到副长身边,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嘲讽道:“我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你也闻得出,对吧。”

      副长不语,只是举起魔杖冲向肆虐的狼群,向它们发射出一触即死的绿光。

      这边傲罗们都不清楚方位的藏身处,但对银时来说越狱和规划逃亡路线并不难。他根据羊皮纸的湿度和香水浸染到的生态气味判断环境。香水中二十多种原调香味其实是二十多张试纸,通过在不同生态中与某种香味单独反应的序列和浓度,银时可以在脑中画出每只猫头鹰的行程地图。虽然每只猫头鹰每次行程都不一样,但只要量够多,真实准确的地图就能在不断叠加中渲染明晰。

      至于把犬大将吸引来,那并非是在求援,而是惩戒——要他惩戒灭族的傲罗,惩戒毁掉灵魂的宇智波,以及惩戒玩忽职守的他自己。

      少主要犬大将滚到他面前以死谢罪,这是犬大将在得知家主亡故后,嗅到第一缕香味时就清楚的一点。

      因为犬大将的火力牵制和替身注意力牵制,银时快速地越过一个个屏障和陷阱,却在边界处被一个咒绊倒了,在满是青礞石的矿堆上嗑了个狼啃石。

      “嗤……”银时赶紧戒备,却被人从上方突然拎住了脖子提到半空。

      “你的变形咒不行,细节决定成败啊,哪家的狼眼飙红光?狼不都该是组长那样的青光眼吗?”一股烦人的大叔味合着烟味扑鼻而来,银时打了个喷嚏,嗷了一声。

      寺田抖了抖银时,消除他的变形术,把他的无痕伸展袋拿出来,又在里面塞了个无痕伸展便当盒。

      寺田像个啰嗦的老爹对出远门的孩子道:“你每天省下来的那些东西哪儿够啊。外面的局势比你想得严峻多了,起码要储备藏匿两个月的口粮才行。馒头是我家的,红豆饭是世理的,方糖是副长的,蜜是多串的。都有保质咒,所以别想着快点吃干净,最好匀出三个月才稳妥。”

      银时一时语塞,寺田让他赶紧走,不然被发现就惨了。银时无奈地使了眼色,远处一个巡逻的傲罗发现了这里的动静走了过来。银时果断抽出副长的刀捅了寺田的腿,一边往外逃一边大喊:“你们这群死傲罗也配抓住我!统统下地狱吧!”

      一道红光准确地射向银时,却被透明的盔甲弹开。银时一怔,手中的天狼星隐隐脉动,那是副长留在这把刀身上的保护禁制。副长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牺牲护符失效了——银时眼热起来,不知是不堪其辱,还是不胜恶心,或是其他。

      “啊啊啊,我好疼。腿废了,头晕了,救救我……”寺田用他夸张的演技拉住了追踪银时的傲罗。而该傲罗却狠狠捏住了寺田的腿:“是我啦。”

      “啊啊啊!次郎长?天黑是你最好的隐藏色,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挨这一刀了。天狼星刺的,医疗咒无效,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次郎长吐槽:“你早点出声我也不至于做样子给他扔昏迷咒啊。啊,死小子你还不快滚,再前面一百英尺就是界外了,老子下一个咒就是绿光了!”

      银时赶紧拔腿往外跑。当他终于跑出最后一道屏障重新踩上阿尔卑斯厚实的雪时,银时对天指剑发誓:“他日你的家族遭逢此等亡族灭种境遇,我必将保你后嗣遗脉——两条命,不多不少。”

      副长冷淡的声音从天狼星上传出:“这是吾辈大义,义不言酬,并不求回报。如果那一天到来,也是这个家族该有的业力回馈,是他们应当独自面对的原罪。”

      “有借有还,这就是牧羊人!还有你们几个,我都在小黑本上记着呢!”

      银时吼完这一句,虚脱地躺在雪地上哭笑着睡去。

      残月从东方出现时,银时被浓厚的血腥味呛醒。他睁开沉重的眼,看清是身负重伤的斗牙王和他除了头发短了一截其余无伤的儿子。

      斗牙王用刀撑住摇摇欲坠的血躯,回光返照似的强作精神,向银时叩首谢罪:“犬大将已荡平贼寇据点,屠杀百余条匪命祭弑王血仇,以此残躯恳请您允我临终夙愿,于牧羊人领域殉主。本犬亡魂将永世守护吾主圣域!”

      银时起身,将自己挪开几步,清冷道:“我剥夺你死于我领土之上的权利,你只配肮脏地死在无主之地。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这一只不知忠诚为何物的,狗。杀生丸不必跟来,今夜你已履行你这一脉在牧羊人家的最后职责。”

      说完,银时将一只袜子脱下来甩在斗牙王的面前,用扔掉一只家养小精灵的方式扔掉了他的荣耀和耻辱。

      “少主……”被牧羊人后裔永世除名的斗牙王吐出一口黑血,他深知罪不可恕,但仍旧对银时抱有无关名誉的忠诚。他掰下一枚犬牙,双手托举呈给银时。

      “欧洲全境已被魔法界严密监控,黑森林是唯一在监控之外的无法之地,这颗牙是去往黑森林的门钥匙。黑森林中有一支牧羊人犬将旁支血脉,家主是我的远亲与旧友,名号为白牙。你找到白牙后将这颗牙交给他,就说斗牙已死,望他务必履行血脉的忠诚,保护牧羊人后裔安全。他必舍命护你。”

      “黑森林……”银时皱眉,那个混沌的,肮脏的,充满黑暗生物的地狱竟然是他唯一能去的藏身之处?天狼星闪着幽光,炫耀它辟易诛邪的能为。银时被它挑衅,果断伸出手接过犬牙。

      残月高悬,空阔无主的雪地上,斗牙王迎来了自己痛苦的死亡过程。宇智波让他五内俱焚,傲罗给他施加了太多禁咒,这让他迈入地狱的每一步都比地狱本身更可怕。

      杀生丸拔出父亲的佩刀丛云牙准备帮他了断,狠手起刀,利锋稳准,刃尖却停在了心脏处。犬妖有心脏,却是不该有心的,遑论刀下是个渣到至屑的狗男人。

      斗牙王睁开模糊的眼,对儿子笑了笑:“你也有心……我很庆幸……我不愿痛快地死去……只希望能多活着陪你一会儿……”

      破晓时刻,只配死在无主之地的斗牙王终于死在了自己孩子的怀中。

      而另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在天空最亮的那颗青色恒星照拂下,告别了着火的人间,跑向妖魔遍野的黑森林。

      银时望着前方一株株望不到头的古木,像一束束燃烧着的黑色火焰,另辟一种光合秩序与青天白云对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牧羊人追忆集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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