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免费短篇合集］》霁见

3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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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放下心来，继续盯着那只白狸奴，试图和它讲道理，“这位狸奴大仙，我和你无冤无仇的……等等，你该不会因为我之前曾附身于你，所以才对我这么生气吧？”

　　“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附身在你的身上，还附了两天，但我可以发誓，我真的没有伤害你，也没有让别人伤害你。”

　　白狸奴将头靠在秦济的手上，眯着眼睛看我，样子懒懒散散的。

　　我感受到一拳打在水里的无力。

　　慌忙四窜不是办法，我最后自然没有去别的地方，只在含仪殿内寻了一处距离秦济最远的地方坐下，然后兀自发呆。

　　白狸奴只在我走动的时候盯着我看，我静坐的时候，它会跟着眯起眼睛，模样看起来似睡非睡的。

　　我看着它那略略欠揍的模样，有种想要过去用手将它狠狠揉搓一顿的冲动。

　　什么狸奴，这般狡猾蛮缠，与那在山上修炼多年的山野精怪倒是像了个十足十。

　　我看着窗外不错的天色，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是第五天。

　　没想到我会被一只狸奴困在含仪殿。

　　这件事情说来有点丢人，但幸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发呆很能打发时间，我试着让自己专注发呆，但很多时候，不专心的我还是会被一些小动静吸引去思绪，譬如秦济低沉的说话声，譬如秦济看书翻页的声音，譬如秦济偶尔走动的脚步声……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我感觉怪异的是，我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但我每次转身，都没有看到别的同道魂魄……

　　后来我干脆移了方向，开始心无旁骛地……看秦济。

　　不可否认，直到此时此刻，秦济的脸，对我依旧有巨大的吸引力。

　　看他的脸，似乎总百看不厌。

　　秦济在低头批阅奏折，秦济在接见大臣，秦济在用膳，秦济在喝茶，秦济在逗弄狸奴，秦济在放空……

　　秦济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优雅，配合着他那好看得不得了的脸，要我立即移开停在他身上的视线，不是一般的困难。

　　没办法，我迄今都还没有见到比秦济更好看的男人。在我的眼里心里，秦济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那个。没有哪个男人比得上他。

　　思及至此，我低低地叹了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鬼迷心窍，色令智昏。姜离啊姜离，你也该醒醒了，否则这样下去，变成色中饿鬼可怎么办？那可是要投畜生道的……”

　　那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懵懵抬头，看到秦济在笑，一时有点呆住。

　　秦济此刻的笑，是那种眉眼舒展的笑，温润如玉，能让人感到春风拂面，温柔得能将人的眼睛迷住。

　　他的笑，让我感觉时光在这一刻似乎倒流回到了我与他初初相识的时候。

　　那时的秦济虽然待人冷漠，但偶尔一笑，笑容却是极让人惊艳的，但后来，我也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再也没有看到秦济对我笑。

　　此刻，秦济他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奏折，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然笑得那么开心……

　　我有点好奇。

　　但我的理智很快就打败了我的好奇之心。

　　我下移视线，在看到趴在案桌上睡得正香的白狸奴时，心中忍不住一喜——

　　机会来了，那只白狸奴睡着了，我可以趁机溜走了。

　　我站起来，正要走，秦济却在这个难得的关头里忽然唤了一声“许过”，我身形一顿，扭头看去，白狸奴果然张开了眼睛，那绿幽幽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

　　我：“……”

　　我看着秦济，心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出来。

　　许内侍走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寡人想喝茶。”

　　“奴这便去准备。”

　　“寡人想亲自煮茶，你去取器皿来。”

　　“喏。”

　　我从未见过秦济煮茶，但他净手煮茶时，漂亮的手指起起落落间甚是养眼，我没忍住走到他旁边去旁观。

　　秦济做事向来有条不紊，不急不缓，我看他煮茶的姿势虽然说不上熟练，但也绝非是第一次，在目睹他在水未沸时便将茶叶碾碎成粉状放入水里时，我摇了摇头，随口说了句，“水未沸，茶涩苦。”

　　这是我的习惯。

　　在世时我煮茶，若白果在一旁观看，我会习惯地念上一两句与煮茶有关的口诀。

　　便如此刻，情景对上，我一时没注意，便情不自禁地说了出口。

　　热腾腾的水雾不断上浮，或是被烫到，秦济悬着的手稍稍顿了一下，然后他不紧不慢地用竹勺取了些许茶水出来品尝，没过多久，秦济皱眉开口传唤许过入殿，要他将所有器皿重新清洗干净，再呈送上来。

　　许内侍不解，“这是怎么了？”

　　秦济面容淡淡，“寡人记错了放茶粉的时候。”

　　许内侍仍有疑惑，“陛下是什么时候对煮茶有……”

　　“现在。”

　　“……喏。”

　　片刻后，许内侍将清洗干净的器皿重新呈送上来。

　　秦济再次煮茶，这次他没有犯错，依照煮茶该有的步骤一步一步煮到最后，最后煮出来一汪颜色澄亮香气浓郁的茶汤。

　　我惊喜地看了秦济一眼，心想，在煮茶方面，秦济大抵是个有天赋的，又或者，是他太聪明了，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得比一般人好很多。

　　秦济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微微弯了弯。

　　*

　　我看着袅袅上升的茶香，又看着趴在秦济手边时不时拿眼睛瞅我的白狸奴，没忍住对它哼了一声。

　　白狸奴立即端坐起来，对我呜呜呜，我面色一变，一狸奴一鬼就要起争执的瞬间，秦济忽然伸手——

　　他的掌心落在白狸奴的头上，顺着方向给它顺毛……

　　大约被顺毛的感觉极度舒适，白狸奴瞬间忘了我，它转头对着秦济，不但眯起眼睛，还停止了嘴里的呜呜呜，表示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秦济忽然开口，“你还没有名字，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白狸奴喵了一声。

　　“这皮毛如此好看，就叫小白如何？”

　　白狸奴忽然朝我看过来，随后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神态似有点不满。

　　我的心在瞬间里失了一拍，只觉得眼前所见的，似乎越来越难捉摸。

　　秦济……

　　为什么要给白狸奴起名“小白”呢？

　　先前我骂白狸奴的时候，随口说了句“臭小白”，没想到秦济忽然给白狸奴起名，又起了“小白”这样的名字……

　　感觉怪怪的。

　　我回看秦济，但见他嘴角含笑，模样闲适，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

　　秦济……今日有点奇怪。

　　我仔细打量他，在发现他的双眼竟然泛着奇异的红时，我愣住了。

　　秦济的双眼怎么那么红？

　　难道他昨晚处理政事又处理到很晚的时候？

　　可这样的红……实在是有些夸张了。

　　我没忍住往前凑近秦济，想仔细看他的眼睛，奈何没等我上前，秦济忽然转过身去了，他清咳一声，眉头轻轻皱起。

　　我再绕过去，秦济却又在此时恰巧回过身来，低头去逗弄白狸奴。

　　我顿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秦济，脑海里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最后归于清晰的几点。

　　我好像在忽然间想明白，今天感觉到的几处异常，到底出自何方了。

　　最大的异常，是秦济。

　　秦济不一样了。

　　我静坐时察觉到的若有若无的目光，秦济忽然兴起的煮茶兴致，秦济给白狸奴起名小白，还有，秦济诡异的红眼。

　　秦济，似乎能看见我？

　　如果他看不见我，这一天里怎么会发生那么多的巧合？

　　秦济向来擅长不动声色，而我总是后知后觉，可如果这一切真的不是巧合，那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秦济……”我勉力压住喉咙里的颤抖，“你是不是……能看见我？”

　　秦济没有反应。

　　我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看见秦济有任何的异常时，我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看不见也好。

　　看不见最好。

　　我看着兀自低头喝茶的秦济，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我转身往外走去。

　　白狸奴尾随而来，我停住回头看它，声音严肃，“别跟着我了。”

　　白狸奴走到我的脚边，一反先前的嚣张敌对，只蹲坐在我的脚边，仰着头看我，偶尔抽空看一眼秦济，水绿的眼睛眨巴眨巴……

　　我看着它，有点不解。

　　白狸奴咬住我的裙裾将我往回扯，我蹲下来，试着伸手摸了摸它，“小白，所谓人鬼殊途，若要让人知道这含仪殿里竟然藏着一只女鬼，那该多吓人……”

　　白狸奴回头看秦济，我也回头——

　　秦济放下手里的杯子，正朝这边走过来。

　　我看他的眼睛，知道他明明看着的是白狸奴所在的方向，我却感到某种莫名的心慌。

　　在秦济到来之前，我站起来，匆匆地往殿门处奔去，白狸奴试图阻拦我，我脚步慌乱，不小心被它绊了一下，整个人往下摔去……

　　“小心。”

　　秦济的声音响起得及时，他朝我伸出手，俊容上带着点慌乱。看他的动作，他似乎是想要抱住我防止我跌倒……但我最后还是跌倒在地上。

　　秦济睁大眼睛，在目睹我的身体宛若虚无般从他掌心里穿过后，他的眼底浮起明显的意外和尴尬。

　　“你……”

　　“我……”

　　气氛一时尴尬得难以言喻。

　　我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后，竭力维持脸上的云淡风轻，“秦济，我现在是鬼，你碰不到我的。”

　　秦济沉默须臾，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在看到秦济红红的眼睛后，我终于找到了可以说的，“你的眼睛……你看得见我。”

　　秦济颔首承认，“是。”

　　“一直都能看见？”

　　“今天才能看见。”

　　秦济看着我，“昨晚，我让神官替我开了天眼。”

　　我震惊地看着秦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沉默下来。

　　天眼是一种古秘术。

　　人若开了天眼，眼可见鬼神形，耳可听鬼神音，但此秘术极折人寿。

　　“为什么要开天眼？”

　　我觉得很奇怪。

　　帝王者，追求长生不老的有很多，追求长寿无极的也有很多，像秦济这样不怕折寿的……我还没有听说过。

　　“我不想后悔。”

　　我不明白秦济所言，只沉默地看着他。

　　“开天眼后，我后悔了。”

　　“那……你让神官给你关掉天眼？”

　　秦济微微失笑，“我后悔的是没有早日开天眼。”

　　我凝眉看秦济，好半晌后，我迟疑地用手指遥遥地指了指他的头，“天眼折寿十年起。秦济，以你之能，只要你不昏庸无道，秦国国力定可蒸蒸日上，你何苦用这样的法子？你磕到头，变傻了？”

　　秦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