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樱花枝桠》羽生霁

1、浮光掠影

　　我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看到她的。天气很好，薄纱似的云层遮不住月亮的清辉，只好无奈地任由如水的月光流满大地。
　　暮色四临时我一如既往地吩咐朔也去把那几枝蜡烛点燃。他不情愿地放下手中泛黄的纸卷站起来，动作娴熟地点燃了分布在不大的屋子里的蜡烛。昏暗的光线先是照亮了他所在的一角，然后逐渐破开降临的黑暗，给整间屋子都笼上了昏黄的暧昧色调。
　　朔也大步走回来坐下，木屐敲击地面的声音没有掩住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呀作响。我抬头看过去，视线里先是出现了一片白色的宽大袖子，绘着蓝色的云纹。然后能看见来人是一位穿着狩衣手握折扇的客人，腰间挂着用红绳分别串着的两块勾玉当作装饰。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隐在黑暗中的脸，客人便刷地一下展开折扇挡去大半张脸——扇坠是一块雕成鱼的模样的玉石，宽大的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我眯着眼看了好一会也没认出来，倒是朔也冲我哼了一声表达他的不屑。
　　“莫忘使君歌笑处。”他小声地念给我听。我耸耸肩，拿起一个洗干净的杯子倒了些茶水端过去，倒茶时因为莫名的激动而颤抖着手，溅出几滴茶水。我无暇顾及躺在桌面上的圆润的水珠，心里庆幸不久前刚烧了一壶茶水。我问她：“客人，想来点什么？”
　　“清酒吧。”我便把茶水放在那人面前便回去端了杯酒来。
　　客人已经收了折扇，扇坠上雕刻得惟妙惟肖的鱼在蜡烛偏暗的光线中折射出格外温润的光芒。我打量着她秀气的鼻梁和细密的睫毛，心里猜测着为什么她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女孩子却要穿狩衣——英气的服饰衬得她少了些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柔弱气质，但或许在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时，还是依稀能窥见独属少女的绮丽和天真。
　　我把手上的水珠在朔也肩上蹭了蹭，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我果断地缩回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为了掩饰心虚便向她搭话。
　　她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我刚刚在询问她的名字。
　　“透。”她说，嘴唇张合间吐出简短而清脆的音节。我微微偏着头猜测着这是她的姓氏还是名字，她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接上一句：“我没有姓氏。”
　　我又给她端了一碟装得很满的花生米，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我，我咧嘴一笑：“算我请你的，吃吧，没有下酒菜会很无聊的吧？”
　　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她弯着嘴唇笑了起来，她的眉眼也跟着弯成柔和的弧度，显得眼形纤细。我飘飘然地走回柜台，朔也头也不抬，还在看着他的书，嘴里讽刺道：“这即将成为本世纪最糟糕的搭讪。”
　　我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在心里愉快地描摹着她嘴角上翘的弧度。

　　朔也大概算是我的发小，同我一起在母亲开的酒馆里帮忙。他总是这样一副冷漠又厌倦的样子，专注于他手中不知名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这人待在一起太闷，我打算去洗餐具顺便和她聊聊，临走前揪了揪羽织的领子，确保自己看上去工工整整。朔也又开口嘲讽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有个女孩子样。”
　　我忍不住冲他翻了白眼。我从来就说不过他，大概是他的话太过一针见血。
　　我想了想，捏了几个鱼子酱寿司带过去。她眨眨眼睛，调笑道：“您该不是故意让我心里过不去吧？”
　　我赶紧摇头，竭力露出真诚的表情：“我这不是来打扰透小姐吗，自然要带些补偿。”
　　于是我又看见了她欢畅地笑起来的样子，耀眼得能勾去所有人的视线。她拿了一块寿司尝了一口，接着便笑眯眯地称赞我手艺好。
　　“说起来，透小姐是做什么的呢？”
　　“我是个半吊子阴阳师哦，平常也就干点除妖之类的活计。”她拨弄着那条玉石质地的鱼，“当然，这些都是不需要晴明大人出马的活计了。”
　　“那透小姐也能……驱使妖怪了？”我酝酿了一下措辞，小心地问道。她点点头，回答我：“不是特别强大的都可以——不，倒也有个例外。”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蜷着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叩，唇畔浮现出一个微笑。
　　我的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格外剧烈地跳动着。和她之前所有的笑容都不一样，那感觉就像是在阴雨连绵后的初霁，在甜腻浓稠的阳光下，终于等来了心悦之人的一个微笑。
　　“有一个妖刀所化的妖怪……”她含在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和灿烂，眼睛盯着清酒微微荡漾的表面，“她的名字是妖刀姬，是我最信任的式神，是个长得漂亮又相当强大的小姑娘。
　　“虽说如此，但她并不是什么开朗活泼的类型。大多数时候她都带着那把妖刀，沉默地坐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下。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虽然很少笑，我想她笑起来会更好看。
　　“她战斗时的样子和平时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美丽又强大的姿态，像是在近乎残酷地宣泄，带走敌对妖怪的生命轻而易举。我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她是个善良的妖怪……”
　　一谈到那似乎是叫妖刀姬的式神，她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不同于先前温婉而疏远的样子，虽然依旧完美地保持着得体的礼仪和矜持的态度，眼睛里藏着的骄傲和自豪出卖了她情绪的高昂，也使她漂亮的碧色双眼闪闪发光。
　　我从她疏远的面具破裂的一角，能隐隐地窥见本来的她。她不应是被繁文缛节束缚的人，我想。如果不是刻进骨子里的一定要遵守礼节的想法，她会更加夺目，成为让所有人都惊叹的珍宝。

　　那晚她待到了很迟才离开，我送她到酒馆那条街的拐角。
　　她定定地伫立在那里。街道两边的酒楼依旧笙歌不断，投下的交错的光影融合着，同银色的月光一起衬得她的五官淡薄又精致。
　　“我好歹是个阴阳师，阴阳术虽不及那位安倍晴明大人的精湛，但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不知从哪拿出一张符纸，低声念诉着我听不懂的祝词，手指在虚空中一笔一划地划下。最后她停止念诵，符纸浮在空中，无风却在猎猎作响。
　　我疑惑地看看她又看看那张符纸。终于，它燃烧起来，我吓了一跳。
　　那不是普通的燃烧。火光渐渐伸展开来，最终定型成一朵花的模样。同样是光芒幻化出的飞鸟和蝴蝶翩然飞出，羽翼划过她的脸颊，给她的碧色眼眸添上难以言说的神采。
　　她后退一步，又低声说了些什么。转眼便有高挑美丽的少女出现在她身边，冷淡地抿成直线的嘴角和那把长长的妖刀昭示着她的身份。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妖刀姬紧绷着的嘴角松了些——少女含在嘴角的笑意，就是心花怒放。她在妖刀姬无言的陪伴下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而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一幕渐渐消散的火树银花。

作者有话说

　　cp“我”→透，透和妖刀姬双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