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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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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她生辰,她数着这个日子从上一个八月十五开始。
她不怕药苦、也不怕病得难受、不怕一切朝她而来的刁难,只怕哪天没了这份盼望。
"阿尘。"清冷的嗓音,应声而来的,是腰侧有力的手掌,将她一把揽过,侧头过去不出所料,是离竹。
离竹身高三年前突然猛地抽高,即便离尘成长期的身子都追不过她,她高五呎七左右,而自己则五呎五,明明算着没差多少,可偏偏却高了有半颗头。
此刻离竹也挂着面具,愤恨的瞪了几眼在一旁的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榭树,懒着离尘才渐渐安心。
"走吧,妳出来太久了。"说着又不着痕迹的瞪向躲到老远,避难似的宋黑和宋白"过后再教训她俩。"宋黑和宋白边抹着冷汗,死命地躲着让她看不见,揽着离尘的手掌十分霸道,力道又重了几分。
离尘咬着红唇,摇摇头表示不愿,她扶着墙"我还无碍。"
眉头紧皱,离竹变得略显英挺的轮廓,褪去了过去那些女儿家的味道,她依然高高绑着马尾,垂着眸静静与面具下的寒眸对视,四年光阴不仅仅改变了柳常乐,离竹也变了许多。
两人对看许久,离竹终究败阵下来,眼眸移开"随妳。"
习惯她闹别扭后会变得冷淡,离尘这些日子以来,习惯了很多离竹的变化,她轻轻拂掉揽在自己腰上的手,又是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两人不曾互相靠近过一寸。
柳常乐看着她,不曾犹疑过目光。
不知该喜该忧,该怨,还是该道出那些委屈,四年消磨了她的幼稚,也摧残了她的任性,她十四了、她长大了。
心底却还是忍不住,想说 ──妳怎么才来?我等妳很久,很久很久。
有满腹的话想待到相见,与妳娓娓道来,可怎么只是见着人而已,开口却违心的很"久违了。"强做成熟,她知道不能任性。
不过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不过穿越了人来人往的喧嚣,她还是能够听清柳常乐对她说的话。
怕是连柳常乐自己都毫无自觉,当年的倾慕在什么时候变质、心底的回忆何时成了朝思暮想,她甚至不敢承认,她其实每分每秒都想着,蓦然回首、那人会等待在灯火阑珊,依旧扬着那抹轻柔的浅笑,依旧在她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看见那漾出的圈圈涟漪。
"嗯。"
听她浅浅一声,那是令人魂牵梦萦的嗓音,柳常乐眸光晃动,她才十四岁,身高却已经与离尘比肩。
"妳...过的可还好?"柳常乐有些无从开口,她想问的、想说的,没有一句说的出来,全部堵在咽喉,堵塞的难受却无可奈何。
"...好。"
一声好,概括了四年份的苦痛,她轻描淡写了那隔个几日就会发作的鬼气、简单的带过了两三个月就得重病一回的日子,她过得很好。
柳常乐认真地注视那面具下的眼眸,是明亮同时还显暗沉的蓝,在她浓密的睫毛下,编织出了缱绻的柔情脉脉,柳常乐都能想像得出,那面具下,该是一张如何绝色,肯定、肯定还是带着一抹弯弯的笑意。
原来未幻形的模样,竟是这般不俗。
在梦里有过百来回的重逢,可真的遇见了,却只能呆呆站着、对视着,然后毫无作为。
回忆涌上心头,没有一幕不是那人淡然而轻柔的面容,她总是笑着,让人仿佛要误会她永远会容纳自己的所有,无论好坏。
"今、今日是我生辰。"柳常乐垂下眸子说。
"我知道。"
柳常乐惊喜的抬起头来,离尘当下就说"我每年都来見妳。"
──只是那茫茫人海,使妳不认得我。
向前挪去一步,离尘却盯着她的脚尖"莫要过来。"语气隐忍,好似只要她再往前,眼前的人就会惊的转身离去,自此柳常乐不敢再靠近。
打破僵局的是一声巨响,不远处的街边有人在表演而发出来的声音,柳常乐就在那一瞬别开目光,离尘被声音刺激惊了一下,上前差点就要护在她的身边。
伸到空中却生生止住的手,那熟悉的面庞几乎令她窒息,前世的执念再一次变成了枷锁,腥甜上涌,离竹当即察觉异样,迅雷不及掩耳的将她打横抱起,不让她再看,闪身没入暗巷之中。
榭树"哎!"了一声,却摇摇头,转身自己走向城门口。
当柳常乐再看过来,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赶紧向前跑了几步,四处寻找,却再也感知不到那人的气息,直至夕阳将落,才不甘不愿的回了天宇宗。
蔚山顶上,珞琅总堂内──
瑚珞、离竹还有榭树三人站在卧房外,听着离尘一人在里头摔着东西,茶杯茶壶摔完,就摔椅子,椅子倾倒后,再接着把桌子也翻倒,总之只要映入眼帘的所有,她都看不过眼。
离竹一度忍不下去,早已褪去稚气的五官变得成熟,秀丽的眉紧紧皱在一起,那一双杏眸早已怒火中烧,本来抱胸的姿势靠在外头的栏杆上,卧房内动静越大,她越沉不住气,不过一会,她就要冲进房内,一旁榭树眼明手快的阻止她"让她发泄发泄。"
离竹甩开他的手,却没有冲进去,而是继续在外头等待。
离尘又扯坏了刚换的床帐,离竹二度要进去,瑚珞眉眼一瞥,右脚抬起狠狠的踢在柱子上,直接把离竹挡住"让妳等等。"
面对来自儿时师父的压力,离竹才又忍住没冲进房内。
三人在外头罚站许久,卧房内终于有些消停,三人互相使个眼色,决定进去瞧一瞧,房门才开,入目便是一片狼藉,这让才刚替她收拾不过一个礼拜的离竹直接怒火狂蹭,转头瞪向始作俑者,要骂的话却堵在了唇齿之间。
终究还是败给心底的那份疼爱,一语不发的又替她收拾起来。
离尘早已卸下一身衣裳,换上了单薄的中衣,面具也早收了起来,但面容却被那一头凌乱的碎发遮盖,她裸着双足,颓然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边,低头不语。
而露出来的双手、双脚,早已不如四年前那般白净光滑,而是被黑色的鬼纹缠绕全身,诡谲而异样,无论看了几次,榭树和瑚珞依旧觉得惊心的很。
"谁准妳们进来的?出去。"低声斥责,清冷而淡然的语气又添了些许怒火。
离竹收拾到一半的手空中顿住,抓着碎片的指尖不经意的被划破,痛觉使她清醒,深深地闭上双眼,又张开,她将怒气又吞了回去,不管她说什么,继续收拾。
被摔烂的书籍被离尘一把抓过,扔到了离竹脚边"出去。"
离竹却上前一步抓住她要撒欢的手腕,触碰到的瞬间,灵气不由自主的游进了离尘的体内,却仿佛被吸进黑洞一般,深不见底。
可离尘总归是渐渐消停了,但嘴上仍是不饶人"出去!"
榭树和瑚珞俩人在一旁,根本猜都不用猜,自动的上前拉住暴走前的离竹,将她与离尘分开,离竹还想挣扎,榭树却在她耳旁低语几句,她便老实地跟着榭树离开。
离尘见瑚珞还没离开,又想拿什么来扔,瑚珞手脚俐落的几步上前,抓住她纤细无力的手腕,阻挡了她扔东西的动作。
"妳该服药了。"
听到要服药,本能的反抗,透过碎发,那是一双几乎杀红的双瞳,蓝天般的清澈不复,取而代之是妖异的赤红,即便如此,她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四年,使她长得越来越像她那来自异国的父亲。
轮廓深邃、浓眉大眼使其面貌不失英气,五官精致、线条柔美更显美艳诱人,本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消下去,剩下的是如刀削过后的完美脸型,就算现在被愤怒控制了身心,神色有些扭曲,瑚珞仍要在心底暗叹,天上仙女也不过如此。
从袖口掏出药瓶罐子,嗅到药味,离尘就开始踢腿,想把瑚珞踢远了,可现在的她除了浑身鬼气外,却是没有丁点修为,现在的她,别说一个瑚珞,她就连宋白都不见得斗的过。
"乖乖的,把药吃了。"说着,瑚珞拿出瓶里的小药丸,往离尘嘴边凑。
伸手拍开,瑚珞不如她意,拿着药丸又往她嘴里送,捏着她的下颚,说什么都要塞进去。
"放肆!松手!"她堂堂祈天门门主何曾沦落到要被人强吞药?就是前世也不曾受过如此待遇。
瑚珞手背被她抓破,虽然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也没什么疼感,不过...。
沉下眸子,终于失了耐性,药丸扔进自己嘴里咬碎,往门口瞧了几眼,确定附近没有人在,她向前倾身,强制掰过离尘的下颚,嘴对着嘴将药送进了离尘嘴里。
抬手一掌轻轻打在离尘胸口,她不由自主的吞咽,药才下肚,浑身鬼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迅速消失,而离尘赤红的双眸也恢复了清明,整个人这才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