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筱乱》枫蝶飞舞

1、1

　　“来啦！”
　　“嗯！”
　　“今天是想修一下还是剪一下？”
　　“你看哪种适合就弄哪种吧。”晓枫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回找这个人了。刚开始遇到他的时候，自己刚从外地回来休息，被家里人嫌弃，无奈之下走到这个店。
　　“请躺在这上面。”
　　晓枫脱下皮鞋，拢了拢衣，依言躺下，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记事起，晓枫就一直是家里嫌弃的对象。小时候，是家里最丑的小孩，黑黑瘦瘦，隔远一看，只能看见一双大大的眼睛。等到长开上学时，好不容易变白了，却是老师口中反应最慢的学生。等到高考刷洗这项“荣誉”之后，又变成了父母言中不注意形象的邋遢女。这个店，就是晓枫被爸妈逼着改变发型乱入的选择。
　　洗完头，晓枫坐在椅子上等待，位置刚好在他旁边。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的神态，甚至他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晓枫都看得很清楚。唔，原来他还是没变，依然是最初那般模样。记得第一次和他交谈，是他起的头。其实，当时晓枫心情有点糟。从小到大未被肯定的孩子，自尊心或多或少都有点强。回家之前，晓枫特意请发型师设计了发型，朋友们都说很适合她。晓枫以为自己很漂亮地出现在家中父母面前，未曾想，一句丑死人，瞬间打入万丈冰渊。伤心得时候，晓枫不会像其他女孩子一边哭泣一边说话，她会忍，实在忍不了，便会望着天空，默默地问一句，是不是自己真的很差劲。那天明明忍不住，却并没有暗自默问。也许是产生抵抗力了吧，也有可能是缘分，缘分让自己选了这家店，让自己认识了他。
　　“嘿…嘿嘿…”晓枫笑了笑，更或许是自己抽风。他，我不了解，未想了解，名字也从没问过。他能给我留下印象，好像是他的手艺。
　　“好啦！晓枫坐在我前面吧，今天我给你重新设计个好看的发型，包准你喜欢！”他扫了扫座椅，招呼我。
　　“嗯！你的手艺我绝对认可！”晓枫移了个座，整理了下思绪。
　　在第一次交谈中，他告诉晓枫许多事情。他说他初中都没读完，不喜欢读书，觉得读书就是坐牢。他说家里人受不了他整日逃课打架，给他在深圳找了工作。他说出门在外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工作几年根本没存到什么钱。他说他不想一直在工厂流水线上工作，因为学历的门槛只能一直在流水线上混日子。他说他后来受不了工厂的枯燥，就报班学了这个。
　　我问他，“你喜欢这个行业吗？”
　　他笑了笑：“无所谓喜不喜欢，找不到其他好的工作，做这个起码还能赚点钱，自己也不是很反感。不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特别有文化。”
　　“文化！？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很诧异。
　　“感觉你特别文静，不大爱跟人聊天，很有学生气。”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哦？学生气？你说的应该是素面朝天，没怎么打扮吧。”我不禁哈哈大笑，还安慰他不用考虑怕伤害我。
　　“没有！没有！”他连连否认。
　　“我开店有几年了，见过不少人。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人，差别还是蛮大得，腹有诗书气自华嘛。说不定，我年纪跟你差不多噢！”他试图开着玩笑，调节下气氛。
　　“晓枫，你的发质较硬、又厚又爆，里面的头发带着点自然卷。这次帮你把头发剪薄，但不会起毛。”
　　我敛了敛神，看了看前面的镜子。今天，他似乎干劲十足啊，兴致高得很。
　　唔…唔…第二次找他是什么时候来着，记忆有点模糊。不过，好像自跟他聊天后，自己不愿另换一家，一个是嫌麻烦，另一个原因我暂时还没弄清楚，但能确定的是，嫌麻烦并不会是我做那个决定的最主要原因。
　　上学起，我虽不讨老师欢喜，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长期接受的教育告诉我，不要跟成绩差的同学玩，不愿意读书的孩子都是没出息的人。在遇见他之前，我铭刻在心。遇见他后，发现世界变了。
　　他告诉我，读书少的人很难找到好工作，读书少的人想坐办公室办公很难，不喜欢读书的人很羡慕读书时很聪明得那些人。他还告诉我，既然不喜欢读书，那就要找到另外自己喜欢并能做到的事情。所以，他选择了美发行业，他想学，能学好。他也告诉过我，现在的他仍然不喜欢读书，但愿意看书，想看那些学习视频。他说，也许自己错过了最美好的读书时光，也许早已落在别人后面老远，但他会一直努力往前跑，一定要把自己曾经犯的错补回来，尽管要比别人付出双倍的心血。他说，他以前相信没接受过教育、不读书的人肯定比读书的人有钱。确实，现在有不少有钱人都是没读过书、读书少，但实际上从整个比例上看，仍然是那些接受过高等教育、喜爱读书看书的人占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没有抓住适当的机会，难成大事。也许会赚小钱，但赚大钱很难保住大钱，因为没有足够的资历，没有融会贯通许多先人的智慧。
　　想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有了自信呢。是他给我的鼓励？是偶尔间听到爸妈对我的夸赞？是社会教我的正确判断？还是别的？我不清楚。
　　“晓枫，今天这个发型，你喜欢吗？”他用力抖了抖罩衫，信心满满。
　　“嗯！好看！这次又谢谢你啦！买单吧！”我向他挥了挥手。
　　出了店，看着对面街屋顶上的太阳，心情甚好，步子轻盈。
　　记起有一回，他问我，你怎么很少笑啊，你笑得时候肯定很好看。是吗？是那个时候变得？我想，应该是那个时候我开始得到了别人的肯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