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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宝玉因伤怀秦氏病重一事,心有戚戚,倒逼出些肚里藏着往日不敢说的话来,险些不管不顾地全与黛玉说了,毕竟苍天无情,眼下是两人好端端的坐在一起说话,谁敢断定明日便不会离散天涯,林妹妹就是这么从扬州来府里的。所幸宝钗来得巧,半道上插进话,宝玉却不好说了,闷头坐那,恹恹地提不起兴致说话,不知呆头呆脑地想什么去了。

      黛玉听着却有心,笑嗔宝钗,“宝钗姐姐故意取笑谁呢,旁人就是轮到了我,也轮不到你去。”

      她二人容颜殊丽,各有千秋,才情亦是姐妹中无人可比拟的。黛玉先进了荣国府,过不了几年,宝钗也来了,本是为着备选入宫,后来落了选才随薛姨妈在荣国府长久住下。宝钗性子是一等一的好,颇得人心,不像黛玉处事随心,不肯将就。那起子下人最爱在背后嚼舌根,拿二人做比,捧一个埋汰一个不说,猜度着主人家的心思,牵扯进宝玉,称道宝玉与宝钗是天配的金玉良缘。不过这金玉良缘也不是空口白话瞎咧咧,宝玉是胎里带来的玉,那玉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将玉置于灯下,可阅见“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两句话。而宝钗自小得了一个癞头和尚两句吉利话,叫錾在金器上天天带着,那两句吉利话竟恰巧与宝玉的对上了,道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算来两人是差不多的亲戚,若要亲上加亲,自是宝钗更胜一筹了。

      底下奴仆们胡吣的事,如纸包不住火,传来传去传进了事主耳朵里,宝钗心里是何感受无人知道,她素来是个守拙心思深的。黛玉气了个好歹,委屈自己寄人篱下要受这些污言秽语,若不是有瑾玉撑着,境遇怕是更差了。

      宝钗含笑,转而言道,“身上可好些了?难受劲歇过去了吧?”

      黛玉应道,“只刚才难受了一会子,现在好多了,难为姐姐走这一趟。”

      这边说着话,忽见紫鹃带了鸳鸯过来,面色焦急地请黛玉过去,说是扬州来信了。黛玉见着不对,心想这信怎么不是寄给自己和瑾玉的,却到了史老太君那边,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忙向宝钗、宝玉赔不是,自己匆匆随着鸳鸯过去。

      林如海的信直接寄到了史老太君手上,信中只道,重病垂危,要接了瑾玉和黛玉一双姐妹家去。史老太君看了信,自是把话说得和缓,不放心他们姐弟二人路上行走,另吩咐贾琏送他们姐弟回去。

      黛玉听了史老太君的话,险些晕厥过去,强自镇定地回院子里急急打点行装,不知不觉间泪水浸湿脸颊。紫鹃虽是史老太君后指给黛玉的,这些年处着,倒比当初从扬州带来的雪雁贴心,时时为黛玉着想,见此生怕她哭伤了身子,忙劝道,“姑娘,行李有我们来,你只站一旁吩咐就是。一封信寄来,隔了许久时日,说不定老爷现下已经大好,到时见着了姑娘和瑾玉少爷,更是百病皆消了。瑾玉少爷早叮嘱了我们,不能让你多哭,你身子娇弱,加上路上舟车劳顿的,若是病了,可不得急坏瑾玉少爷。”

      是了,老太太已经让府上的下人去国子监通知瑾玉。黛玉定了定心神,拭干净眼泪,强忍着鼻酸,这等大事上,总不能再让瑾玉分心照顾我。于是道,“紫鹃,你在这为我收拾衣饰,事急从权,拣些方便的带上。香菱,你随我去瑾玉房里,先大致收拣一番他的行装。”

      那头,瑾玉得了信,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未记起的竟就是林父病重一事!平地趔趄了一下,唬得报信的家人赶紧扶住。他勉强露出个笑,“烦你先回府上告诉我姐姐,帮我收拾着行装,我这就去和博士告假。”

      等荣国府的家人应声退走,瑾玉忙揪住随侍的小厮远志,“你快去齐王府上,骑马去,找齐王世子,说我有事求他一见,就在书馆。”

      远志见瑾玉煞白着一张脸,身形不稳,心中叫苦不迭,并不敢让瑾玉一个人呆着。但瑾玉的吩咐更是大事,只得应下就跑,幸亏约着见面的书馆是林家自己的铺子,离国子监亦不远,是瑾玉这几年令林安新开的。

      余下瑾玉和当日授课的博士告了事假,一个人惶惶然走出国子监,失魂落魄般行在街上,脑子里冲击着无数念头,一团乱麻。

      等到承煜喘着气赶到书馆里特设的包厢时,瑾玉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淡然,奉上自己亲手泡的清茶,承煜最爱的蒙顶石花。对承煜绽出一个笑。承煜却皱紧了眉,将茶盏接过放到一边,“遇上什么事了?”

      瑾玉未言,曲膝欲跪,被承煜紧紧扶住,拧眉不解地看他,日渐深沉的眸子里翻涌墨色,不言语地越发攥紧了瑾玉的双臂。

      “承煜,你当初在扬州许过我一事,说可解我难处。如今我父病重垂危,我求问你一句,能不能救?”许下承诺的人近在眼前,瑾而玉早不是当初扬州的那个四岁稚童,世间所有事都禁不起有心人的查探,何况是江南盐政。明明上封家信里他都仔细问过林父的身体状况,回信里林父还笑他是不是想考进太医院,问得那么啰嗦。怎么不过半月,再寄的信来却是重病垂危……他不会相信林父得的仅仅是药石无医的重病。

      承煜长舒出口气,似是预料瑾玉会有此问。他松了瑾玉双臂,拿起桌上那盏茶,低头道,“我会找个靠谱的大夫随你一同回扬州,能不能救,到时你会知道。”

      不许跪,瑾玉便谢,出口的话似迁怒似愤懑不平,“瑾玉在此谢过齐王世子,若家父重病得愈,必为齐王世子当牛做马。”

      言语锋利如出鞘尖刃,刃有血槽,捅刺无情。这一次,破天荒地,承煜竟没有像以往那样反应强烈,默然无语地不知为何。

      瑾玉垂首静坐,心急如焚,徒有一丝期望,等承煜说出什么。他不曾对任何人抱有期望,这期望是这些年承煜强硬塞给他的,在他心里浓缩成一丝。只是久久的沉默,打消了他的期望,他没有时间等下去了,瑾玉不发一语,退出包厢。

      回到府上,瑾玉还未进到院子,已听到哭声阵阵,他下意识以为黛玉出了事,几乎狂奔进去。

      进屋一看,哭的却不是黛玉等几个房里的丫环,而是宝玉房里的袭人,她一改过去的温柔颜色,面有哀凄,糊满泪渍,哭求黛玉,“林姑娘,你且去看看宝玉吧。他听了你们要走,发了狂的也要收拾了东西跟去,我们正劝哄着,他却直楞楞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省地昏在床上,眼明明是睁开的,偏印不见人影,手脚都冷了去。林姑娘,我求求你,先去看看宝玉吧。”

      先前黛玉去了史老太君那,宝玉也跟在后头走,人还迷迷瞪瞪的,突然听见下人着急忙慌地说林姑娘要家去,隐约听见再不来了的意思,这话响在他耳里,宛若平地一声雷,劈走他神魂。到了史老太君院子也不进去,反走回自己住的绛云轩,眼眶蓄着泪巴巴求着袭人晴雯给他收拾东西,唬得袭人一大跳,不知他又发哪门子的癫。宝玉只喃喃念着,“我要随了林妹妹去,她在哪,我就在哪,我们必在一处的,离了她,我活不了。”

      他这话急疯了听清的袭人晴雯,袭人一听是为了黛玉的事,忙顺着他的话哄他,“林姑娘只去几天,十天半个月的,你们便又在一处了。”晴雯在一边并未说话,端看宝玉反应,平日里袭人说的话,总能劝住宝玉的。

      今日袭人的话却不好使了,宝玉见她们不动弹,自己去开箱笼,走到一半,倒下去,人事不知了,眼直直瞪着,任袭人如何喊都不应。见他这般着魔模样,袭人三魂没了七魄,和晴雯几个丫环好歹将宝玉扶到床上,赶来寻黛玉。

      黛玉收拾着行装,本想等瑾玉回来,看能不能即日就走的。袭人来了这一哭,好半天才说清话,她如何不担心宝玉,道,“我怎会不和你去,说这些话做甚。”

      瑾玉听得分明,上前道,“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两姐弟到了绛云轩,因袭人走前吩咐了先不要回禀史老太君,晴雯麝月秋纹三个大丫环依言听了,守在宝玉床前急得六神无主。见黛玉和瑾玉来了,纷纷让开。

      黛玉到了床前,见宝玉瞪眼失魂的样子,不禁落泪,不知为何小半天不见,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一时落下泪来,唤他,“宝玉,宝玉,”听着黛玉的声音,宝玉僵直的眼珠子肉眼可见地转了转,茫茫然眼睫眨动,身子一震,伸出手要来抓黛玉,口中喊道,“林妹妹,我和你一起走,你在哪,我就在哪。”

      他没抓中黛玉,抓到的是横臂来挡的瑾玉。见宝玉这胡言乱语的痴样,瑾玉道,“宝玉表哥要去哪?我和姐姐就在这。”

      宝玉转着眼珠子,去看瑾玉,“瑾玉,你是瑾玉,你不是要带林妹妹回扬州,再也不来了?”

      瑾玉笑道,“宝玉表哥不想我们在府里住着吗,这是我和姐姐正经的外祖家,不在这,那要去哪?姐姐,你说是不是?”

      黛玉会意,接上瑾玉的话,“宝玉,你又在犯什么傻。我看你好像不舒服,不如你先睡一觉,等你醒了,给我抄几张琴谱,我便不气你这胡话。”

      宝玉听着这话,高兴起来,瑾玉和黛玉假意怪他,他信以为真,把前面听到的话抛诸脑后,笑吟吟地道,“好妹妹,你别气我,我全听你的。莫说几张琴谱,百十张我也抄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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