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也要谈恋爱》花一又

26、小日常 ご

　　“青行灯。”八百比丘尼走后，我喃喃地道,“她回来了么。”
　　萤草和蚌精也沉默了下来，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只有妖刀消失了太久不明所以，奇怪地问我们：“青行灯是？”
　　我告诉了她这盏美人灯的故事。
　　那段时间平安京里很不太平，总有年轻貌美的少女失踪，阿爸嘱咐过大伙儿不要随意出门，尤其是我，我个头太小，很容易被随手带走。
　　冲着年轻貌美的少女这个条件，阿爸本一点也不需要担心我，酒吞更是对此嗤之以鼻，但奈何在他心里，我就是一个少女，是此行凶手的作案目标。
　　阿爸忧心忡忡地叮嘱多次：“事件查明之前，不要再像往日一般随便乱跑。”
　　我乖巧地点头：“好的阿爸！遵命阿爸！”

　　我可听阿爸的话。
　　但我又是一只多动的达摩。
　　我遵守了诺言没有踏出阴阳寮一步，但是我也仅仅做到了承诺的底线，便是是半个身子留在了里面，另外半个身子坚强地探出了阴阳寮外，每天晚上都鬼鬼祟祟地窥探着外面。
　　作为一只十分有好奇心的达摩，我也想和大家一样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又苦于对阿爸的承诺，只能在违反承诺的边缘试探。
　　那些日我几乎睡在了阴阳寥的门槛上，翘首以盼。
　　这些不太平并非毫无征兆。近日的傍晚，天空总呈现出让人不安的绛紫色，一入夜里，本该游荡的繁华百鬼更是不知为何没了声息，街中静得出奇，静得让人生出了寒意，我不是个胆小的摩，也在这样的夜深人静里有些害怕了起来。
　　我缩了缩脖子，刚好和屋檐上青色的烟对视了一眼，吓得弹跳而起：“呃啊！……”
　　“晚好。”
　　那其实并不是烟，只是青绿色的光圈，因为模糊而显得像，青铜色的灯杆上，穿着绿色裙子的女孩坐着，垂下头与我打招呼。
　　我学着她的语气回应她：“晚好！”
　　“你不睡么？”她问我，“别人都睡了。”
　　“阿爸他们还在外面调查呢。”
　　“哦。”她点了点头，但没在乎我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你不睡么，大家都睡了。”
　　我试探着回答：“那……我睡了”
　　她更满意这个答案，冲我点了点头，我只好我转头回屋，阖上了门，将这抹青色的光辉和蓝绿色的眼睛关在了外面，她也背了过去，身影在夜色里上下浮动，尽职地做着那盏守门灯。

　　青行灯是一个奇怪的式神。
　　她在寮中很多年了，比许多式神来的都早，但是她认识的人不多，她也从来不进寮中，白天谁都不能找到她在哪里，夜晚的时候她便会出现在阴阳寮门口，如同门口的那盏灯笼一样，从不挪动位置，一直散发着青幽的光芒，只是偶尔会口吐人言。
　　我常常与她搭讪，虽然她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话。
　　不过我半夜偷偷溜去哪玩的时候，总有人为我留一盏门，或者搭上几句话，这样晚上回来的时候便觉得温暖了很多，她的光是幽冷的，性格是古怪的，她的存在确是温柔的。
　　我喜欢她的光，像夏日的萤火虫，虽然是幽蓝的冷色调，摸上去却很温暖。
　　但她不常让我摸，总是微微避开道：“小心灼手。”
　　我这几天也会担心她，探出脑袋去问：“你也是个少女，会不会被拐走？”
　　她只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那盏巨大的灯笼在半空中晃了晃，似乎毫不害怕。

　　阿爸他们找凶手找了很久，却没有头绪。
　　所有不属于阴阳寮内的式神都遭到了排查，新来的或久居的，阿爸与式神们用了许多办法，潜入梦境，探查式神们的内心，拜访一个个桀骜不驯的打妖怪，问他们有无线索。
　　我不知道阿爸为什么那么肯定凶手一定就在城中，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肯定是式神所为，但阿爸的直觉通常没有错，蚌精探入河流，萤草询问花草，每个人都担心着那些少女的行踪，但奇怪的是，依然一无所获。
　　那些少女就像被夜里阴影吞噬了一样，突然就消失在了阿爸和所有城中生物的眼皮底下，再无痕迹。
　　我像往日那样探着半个身子，一边等阿爸他们一边对着不开口的青行灯自言自语，顺着阿爸们每日带来的寥寥证据，猜测着除了寮中式神，谁比较可疑。
　　常年镇守一方的妖怪没有理由祸害百姓，亦没听说过什么凶残的妖怪来到了人间，新来的那几个大妖怪虽然在实力上有作案的可能，但他们的性格从上古高傲到现在，从过去高傲到将来，也不至于对女孩下手。
　　我又板着指头与青行灯数了了几个与少女有关的妖怪，鬼婆婆爱剥少女的面皮，水鬼会引诱伤情中人，据说还有一个嫉妒少女皮相的骨女，不知道会不会成为这样的妖怪……
　　扒拉着扒拉着，我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想起了阿爸书桌前一个几乎被我们忽视的故事。
　　——一盏美人灯的故事。
　　我抬起头看挂在廊上的青行灯，她高悬着，垂头望着我。
　　我想到了青行灯的来历，抬起头对她开玩笑道：“不会是你吧？”
　　青行灯的来历也与少女有关，她是一盏美人灯，一盏极美的美人灯，无人知道她到底为何变成妖怪，但一定是早亡，才会保有这样的美貌，传说中青行灯常常被挂在廊下，引迷茫的少女误入歧途。
　　“不会不会，你已经是问我们的伙伴了……”阴阳寮中的式神与阿爸签订了契约，无法伤害人类。我忽视了自己古怪的念头，又有些对青行灯的抱歉，十分懊恼。阿爸都说此举一定是寮外的妖怪所为，我竟胡思乱想到了青行灯身上，还与她乱开玩笑，青行灯果然没笑，她只歪着头看我，目光有些奇怪。
　　“抱歉……”我朝她道歉。
　　幽蓝色的灯光在半夜里忽闪忽闪，她裙摆翻飞，带起了一阵风。
　　我仰起头，刚想与她道歉的时候，却突然声了变故。
　　锋利的光刃与箭风相撞，我被气流撞开，翻了几个跟头，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便落入了一个白色的怀抱之中。
　　阿爸迅速结印，将我护在里面，我看到一直安静挂在门口的青行灯头发高高竖起，她目光依然平静至极，却变得血红，灯中的火焰烧得灼热，竟然是朝我们的方向攻击而来。
　　鬼火与阿爸的结界碰撞在一起，我头顶响起了阿爸的叹息，他说：“我忘了还有她……”
　　青行灯不是寮中的妖怪。
　　可是她呆在那里太久，每日每夜，以至于大家都忘记了她不曾签订契约的事情。
　　阿爸今夜和我一样，突然想起了美人灯的故事，他蹙起了眉头，想到了独自在家，并且常常喜欢找门口的灯唠嗑的我。
　　阿爸十分不放心，带着众人匆匆赶回。

　　青行灯被及时赶回的众人制服，她落在了地上，灯火熄灭，青铜灯杆“啪”地落地，那样一个漂亮的美人落在了地上，伤得不轻，闷咳着血，让人心疼。
　　可是她诡谲的行为，和刚刚化身厉鬼的模样却又让人既害怕又困惑。
　　她轻轻说道：“为什么……我想回去，我也想……回去。”
　　阿爸双手结印，一道封印打向了她。
　　她的目光越来越溃散，越来越溃散，直到最后，她定定的看着灯笼的光越来越暗，里面掉出了几张藏在内壁的剪影，幻做人形，正是近日走丢的少女，她们都被困住了几日，但好在没有受伤，只是昏了过去。
　　她神情愣愣地看着那些女孩子问道：“为什么只有我不能回去？”

　　阿爸闭上了眼睛。
　　受了伤的式神最终幻化成了一缕青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虽然找到了凶手，虽然她也为自己的所做付出了代价，众人却并不觉得开心，大家还记得青行灯来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缩在廊下，提着那盏古旧的灯笼。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人。”
　　“等谁？”
　　“不知道。”
　　“是迷路了么？”
　　“也许吧……”
　　“如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在这个廊下暂住着，一直到你想起来什么。”
　　“多……谢。”青色的美人灯笑了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她许久没有地方可去，有的时候在廊下迷惑少女，即是出于本能，也是出于无可奈何的……寂寞。
　　她曾以为，找到一个足够歇脚的地方，也许有一天她也能找回过去。
　　可我们终究没有做到自己的承诺，陪青行灯等到那个她也不知道是谁的人。
　　第一年她没有等到，她觉得有些失望。
　　第二年，她有些难过。
　　第三年，在谁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她渐渐开始索然无味了起来。
　　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又举起了那青蓝色的灯火，开始引诱人迷失。
　　她做了错事，收集少女的灵魂，并问每个路人，你们见过那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