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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菟丝花开之地主家的傻儿子(2) ...

  •   岳城人都知晓,宁家大老爷是顶顶一诺千金的人,不过亲哥哥一句指腹为婚,纵然顾家人早八百年就都死绝了,更只不过是多年之前,自己哥哥的一句没凭没证的诺言,宁老爷却在临危受命,接过偌大宁家基业的同时,恪守了这个本注定不具备效力的约定:他不但做了,还十分耿直地将自己独生女儿许配给顾家的遗腹子。

      要知道,那顾家满门死剩下的那唯一一根独苗苗,可就是这位顾雪君了。

      又是相熟的岳城人都不知道该说这位顾雪君是命好还是命硬,一出生就克死爹娘,父母缘浅,而自己更是那么巧合的是个傻子。可偏偏又是这个人,被宁老爷细心照顾呵护,对待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童养婿更是比待自己亲女儿还要亲些,说一句当眼珠子疼都不为过,真真是视如己出,每每见之,又都让人忍不住感慨他的幸运,能够得到一位如此善良执著的监护人。

      岳城人向来骨头硬,却也最是欣赏这样义薄云天的好汉。虽说大清都亡了,那套义字当先的东西在外地早已不时新似的,也有不少念了书的小娘们咬着手帕替那一出生便注定要嫁给傻子的宁小姑娘掉了三斤泪,口中喊着什么“封建礼教”、“流毒于世”,但那份难得的勇气与精神却是无法消灭的。

      因此,从来不乏有人定定心心地欣赏宁老爷种种的可贵品质。便是那岳城最讲义气的□□大哥,也不能不赞一个服字:

      想不到宁老板看着文文弱弱,都是三四十的人了,模样跟个女孩儿似的秀气,竟是这般讲义气的汉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咳咳,当然,这话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说说,谁若敢在宁大老爷说出“像女孩儿”这种话,那多半是在讨皮痛。

      再说那顾雪君,正如前文所讲,他有智力发育障碍,并伴有一定程度的行为缺陷,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傻子。只是外表上与常人无异,甚至堪称精致俊美,不明真相的酸儒瞧了,还要捋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眯着眼赞一句“谁家少年足风流”,那是个从小漂亮到大,如今更是顶俊的孩子。

      也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张好皮囊。

      当他三岁仍旧不会走路,五岁仍旧不会发声的时候,宁独秀便已经隐隐有了某种预感。世上总有些事,是你千方百计想要扭转,却怎么也扭转不来的。纵然他咳嗽一声都能让引得岳省一地都震上三震,却治不好区区一个顾雪君因出生时未及时救治导致的脑部部分瘫痪。

      如今,每每看到已是双十年华的青年,却依旧如七岁小儿一般天真烂漫,宁独秀心里便总存着一分说不上来的不是滋味,日子久了,便成了一桩心事,而在这桩心事里头,“照顾雪君一世人”这个念头,不知不觉便已经深入流淌在他的血液当中。

      当初他和大哥遇险,是顾副官拼了命护着他逃了出来,方才能有机会举家搬来岳城,重整河山。而若非听闻顾副官的死讯,顾嫂子也不会难产,令雪君出生时被脐带缠住脖子。等他请来洋医生将这顾家唯一的血脉抢救出来,便被告知这个孩子有可能会有智力缺陷。无论是为了大哥的遗愿,还是为了顾副官那份救命之恩,宁独秀都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

      心惊胆战地等他长大,看着他慢慢会爬会走会跳,满心欢喜地以为他是幸运的,只是比常人慢上一点点,然而就在他正式将他收为女婿之后——却十几年如一日地将心智永远停留在七岁。

      ※

      一辆被精心保养,光可鉴人的轿车缓缓开在岳城的路上,路上的行人远远见了,便知道这定然是城中大户宁老爷的座驾,听说这四个轮子的铁盒子乃是北.京城里的官老爷,和那些鼻子长在天上的洋人们才能乘的哩!

      这宁老爷有官老爷和洋人们的本事能坐这样的车,自然是手眼通天,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自然二话不说,个个都乖乖让开去。

      就这样这辆车最后驶入一座西式花园洋房里。

      始终轻微震动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这变化令浅眠的男人意识清醒了。他睁开眼,双目清明得完全不像一个才从睡梦中醒来的人。

      听到动静赶来迎接的管家打开门,恭请老爷下来。轿车里迈出一条笔直的长腿,宁老爷一弯腰钻出来,视线下意识地落到管家身侧,却没见到意料中的那个人。他一顿,迈开步子便往屋里走。

      “老爷回来了,已让厨房备好了热水,可要先去洗漱一番。”

      管家福伯也是从老太爷时候就伺候的老人了,从小看着宁老爷长大,看着他接过大老爷的担子,稚弱的年纪带着宁家从东北搬来岳城扎根,虽口称“老爷”,宁独秀在他眼中却是永远的“小少爷”。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视他如子如孙也是有的。如今见素来骄矜爱洁的小少爷一身风尘,他看着眼中带上些许心疼,接过他脱下的大衣便几番张罗,可谓无处不妥帖顺心。

      宁独秀被他一说,也觉得一路舟车劳顿的疲惫显了出来,他自然不会委屈了自己,轻嗯了一声,却又在福伯匆匆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开口:

      “雪君呢?”

      福伯面露恍然之色,忙道:“老爷定是想雪少爷了,老奴这就遣人去请雪少爷来。”福伯说完见宁独秀神色仍旧似有郁色,笑着补充,“雪少爷知晓老爷今日回来,早早起了说要等老爷回来。只是用过午膳后发困,这才被老奴劝回房去歇息。”

      宁独秀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笑模样,道:“那也不用叫醒他,我一会儿亲自过去。”

      福伯却有些不赞同地埋怨道:“老爷这就是为难老奴了,雪少爷睡前叮嘱老奴,等老爷回来了一定要立刻叫醒他呢。”

      顾雪君单纯童稚的模样浮现在面前,宁独秀一双神采飞扬的桃花眼一弯一压,便显出说不出的风流隽雅,嘴角噙着一抹笑,睨着福伯道:“这孩子惯来是个懂事的。”

      “都是老爷教的好。”

      ※

      正常人穿越进了一只小傻子身体内是什么后果?

      即使在进入顾雪君身体之前已经做足了准备,也先一步压缩了灵魂力量方便融入身体,然而甫一进入,意沧浪磅礴的记忆量如潮水般冲击着顾雪君的脑识,一瞬间吞噬了对方本就凌乱琐碎的记忆。

      顾雪君无序的意识流与意沧浪的意识体交织,让这具身体一时间处于混乱之中,身体失去控制,自然当即瘫倒下来。

      意沧浪选的时刻好巧不巧,恰好是在顾雪君被管家唤醒,兴冲冲去看他久未曾见的宁叔叔的时候。

      顾雪君心智虽只有七岁,然而往日向来乖巧懂事,宁独秀疼他不行,除了不许他随便出门,便不曾有过限制,整个宁府上下,便没有他去不得的地方。是以他一路跑来,竟无人敢拦。

      他闯进门之前还傻傻地记着宁叔叔的教导,在门口欢快地叫了声:“宁叔叔!”推开门,迎面便是满室氤氲袅袅的水雾。

      宁独秀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刚想训斥又想到这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忽然便见上一刻还笑得天真烂漫的顾雪君软软地倒下来。

      “哗啦——”

      晶莹的水花簌簌落在宁独秀光滑的身体上,随即蜿蜒着滑落。宁独秀双臂已经稳稳抱住了顾雪君,避免了他摔到地上去的悲惨命运。

      顾不得自己此刻的狼狈,宁独秀皱眉看着怀中双眸紧闭,似乎十分痛苦的男孩:“雪君?你怎么了?!”从来八风不动的男人,此刻竟显露出十分的惊惶!

      顾雪君的脑识之内,意沧浪初步整合了凌乱的意识,但也只是囵吞将之暂时安抚。不再那般杂乱的脑识瞬间感受到了方才因为激烈碰撞而引发的头疼,宁独秀担心的问语仿佛隔着遥远天际传来。

      意沧浪下意识想要回复一句没事,然而脑袋却又分明还涨得发疼。从未当过痴儿的意沧浪没有料到,在这时候身体竟然自觉地做出了平日习惯的反应:

      顾雪君往那个能够带给自己安全的怀里蜷了蜷,声音里带上哭腔,委委屈屈道:“雪君,疼……”

      高大如成.人的年轻男人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清澈的眸子仿佛小鹿一般干净,痛苦让他眼角疼出了泪花。

      他被清隽的男人紧紧地抱着,安安稳稳地呆在对方的怀抱里,仿佛被整个世界保护了一般。在他天真童稚的世界里,并不曾考虑到自己昨天晚上特意为迎接宁叔叔回家、挑选了许久的新衣裳,已经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皱皱巴巴,更因为紧贴在他宁叔叔身上变得湿漉漉了。

      宁独秀清秀的眉眼一压,拧着眉,冲外头提高了嗓子:“来人!去请医生!”

      一番兵荒马乱后,顾雪君已经被心忧的宁老爷就近安置在自己房中的床上,还带着太阳味道的被子将他裹成一个蚕蛹,严丝合缝,全身上下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

      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洋医生将听诊器从被子底下抽出来,摘下耳挂,卷着舌头吐出腔调怪怪的官话冲着在旁边焦心等待的宁老板:“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并没有什么别的异状,应该不久之后就能够醒过来。”

      宁老板只穿着一件浴袍,腰间随意地系着根腰带,微敞的衣襟露出玉白的胸膛。从来最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男人,此时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耳边,额前还落下几丝碎发。

      他双手环胸,鼻梁上同样挂着一副在家里才戴的金丝边眼镜,然而比洋医生矮上近一个头的男人,此时却散发着骇人而凌厉的气势。审视的目光,让洋医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雪夜里一把银锐的刀,月光照在刀刃上反射出炫目的光。

      洋医生被自己过于丰富的想象给吓到了,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板,想要重申一下自己是教会的在籍人员,享有大使馆的人身保护。

      当然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句话,宁老板那能刺穿人似的视线便从他身上移开了。

      因为躺在床上的病人呜咽着发出一声呻.吟。

      ※

      六六自认是一个十分完美的优秀系统,温柔贤惠、乖巧懂事、体贴能干,完全没有许多其他同款系统的高冷、毒舌、龟毛等等稀奇古怪的设定,始终勤勤恳恳地惯行着出厂设定,勉力为每一任宿主提供春天般如家的温暖。

      说是每一任,其实也就两任。

      但比起大部分只经历过一人就被的主神格式化AI回炉重造的系统来说,六六绝对可以说是炒鸡幸运的啦!更别提第二任宿主成功突破了轮回世界壁垒时,居然还记得把它打包带走——简直可以说是万千系统的奋斗目标、机生楷模了。

      然而现在,被无数后辈复制程序流裱入数据库以待细细瞻仰的系统六六大可爱,正面临着十分纠结的问题。

      宿主进入这具身体之后,最坏的情形之一就发生了。无论六六发什么消息都是泥牛入海,影讯全无。终于,联络不上宿主的六六哭晕在厕所,欲哭无泪地面对一个壮烈的事实:

      他好像……和宿主失联了?

      ※

      顾雪君睁开眼睛,大脑一片乱糟糟的混沌,眼前视线模糊朦胧,说不出是哪里传来的痛楚阵阵传来,而近在咫尺的,是熟悉到融入呼吸似的气息,于是简单直接的思维都没有想过掩饰,依赖的喘息与呻|吟便倾泻而出。

      尽管浑浑噩噩,顾雪君直觉上的敏锐却发挥到了极致,面前这个人有着最让自己安心的一切,此刻陷于一片混乱的意识能够感受到对方灵魂能引动那样熟悉的悸动,而简单得堪称白纸似的身体却也毫不抗拒对方气息的侵入。

      这让此刻混乱的顾雪君当即就做出了决定:他一把圈住对方劲瘦的窄腰,整个人便赖在对方身上不肯起来了。

      纵容的男人初时有些惊讶,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推拒,也在看到顾雪君紧皱的眉头、轻轻耸动的双肩时放松了。于是顾雪君终于能够贪婪地深吸一口气,嗅着对方的身上带着一点玫瑰花的、甜而不腻的香气,浅浅地小憩一会儿。

      被这么不尴不尬抱住的宁独秀有些尴尬,特别是敏|感的腰部,在初时的心软之后,他很快因为感受到腰侧不断传来的温热呼吸,而起了些奇怪的反应。

      但怀中人,虽然身体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但眉眼间仍旧透着单纯的稚气。再看他磨蹭间毫无形象的睡姿,宁独秀有些好笑。

      他忽然想起来刚刚这人在自己面前晕倒,自己将人抱到床上时才发现,这个孩子竟然没穿鞋子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纵然有福伯精心操持,那双原本干干净净的白袜子上仍旧不免染上了尘迹。

      虽然,那毛茸茸的脑袋透过薄薄布料,甚至可以感受到发丝挠在自己腹部肌肉上的微妙感;但起码此刻宁老爷的心中确实充满了对这孩子的关怀,对这个自己一手养大、不是亲子更甚亲子的准女婿。

  •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并不是真·儿子
    ——女婿也算是半子吧_(:з」∠)_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柔弱攻啊TAT)
    (忽然粗长的寒寒,有没有惊喜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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