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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 古道芳草萋萋去 千载欹梦茫茫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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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万里辽水曲,古戍无城复无屋。黄云盖地雪作山,不惜黄金买衣服。战回各自收弓箭,正西回面家乡远。年年郡县送征人,将与辽东作丘坂。宁为草木乡中生,有身不向辽东行。”---《辽东行》
时隋大业一十一年,炀帝自大业八年迄今,三次征伐高丽。《隋书》载:“上频出朔方,三驾辽左,旌旗万里,近古出师之盛,未之有也。然高丽各城守,久攻之而不下。上命征税百端以养军,又猾吏侵渔,百姓人人不堪其命。自此海内骚然,无聊生矣。是岁,大旱,疫,人多死,山东尤甚。”不知何时,《辽东行》为道边黄口小儿争相传唱,亦不知孰为作者。
“。。。年年郡县送征人,将与辽东作丘坂。宁为草木乡中生,有身不向辽东行。。。”
牧童稚嫩的歌声将我从昏迷中唤醒,我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头痛欲裂,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四下顾盼。脚下一条黄土栈道,道边苍葱翠绿,草长蝇飞。尤见小童背影,驱牛羊远去。
初夏‘娇’阳,已胜流火。我微觑双目无奈地瞥了一眼那恼人的‘火球’,正想抬手抹去额上汗水,一团亮白的影子闪电般冲过来,来不及反应,我的手腕已经被一只“狼爪”牢牢扣住。
刹那的惊骇之后,我作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圆瞪双眼、拼命挣扎、质问呼喊!“喂!你是谁呀? 我好像不认识阁下吧?你抓着我干嘛?喂!你。。。 ”
‘狼爪’的主人在一瞬间粘住了我的目光,我目瞪口呆地望着他。午后的艳阳下,一位身形修长、清尊华贵的少年,桀傲地矗立在我面前!他年纪很轻,白皙的脸庞透出健康的红晕, 浓眉凤眼,睫毛长得象两把扇子, 挺直的鼻梁又高又陡, 嘴唇很薄, 透着莫名的儒雅之气。一身银白锦袍,银灰缎边,同色镶玉腰带,簇簇团花刺绣,精致温雅无比。他一瞬不瞬地凝住我,双眸奇黑,灵动通透。“不许出声!”不容商议的命令口吻,临架于一切之上的轩昂气度;倒是声音甜润甘澈,若山间清溪,涔淙可爱。
我剜他一眼,唇齿啮合,但徒劳张口结舌,无论如何吐不出一个字。他一边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不要出声, 一边铁锷般握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进栈道旁的草丛里。
“喂!喂,你这人怎么。。。?” 我反过喂儿来, 对他又踢又踹, 他的秀目圆睁,眸光犀利,无比权威地睨视着我, 周围的草丛瑟瑟做响, 二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武士围拢上来, 我瞬间闭嘴停脚。
“小爵爷, 这个不会是妖怪吧, 我们几个瞅得真真的, 她就这么从天上掉下来, 而且居然没摔死。”说话的人黑矮粗壮,倒像是宋功名的兄弟。
我脑中出现那美少年丰神俊朗地牵着玉马,俏生生地立在我面前,气宇轩昂地问:“神仙?妖怪?”你才妖怪呢, 你们全家都妖怪! 我恨恨剜了‘宋大郎’一眼,一阵腹诽。不过我居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且居然没死!
“爵爷, 挖个坑埋了算了。。。”翁声翁气从背后传来,我以光速回头,倒要看看是哪个黑心烂肺的出的好主意!
“爵爷,怎么不是妖怪?是个俊俏的小娘子啊?”
“爵爷,我看还是妖怪。。。来历不明,小心为好!”
“什么妖怪!我看是高丽的细作。。。越俊越凶险。。。”
我冷汗淋漓,预感不祥,四下里由七嘴八舌逐渐发展为群情激昂、各抒己见,大有镬汤沸水、绵绵不绝之势。我无奈而担忧地滑溜着眼珠,目下四面楚歌,还是乖乖噤声为妙!
幸好被称做小爵爷的银衣小将, 及时伸手喝止众人, “她跟着我, 你们先埋伏好, 咱们的大事要紧.”他的声音清澈、甘甜、纯净, 象不染纤尘的水晶。
二十几名武士闻听主子下令,片刻没了踪影, 草丛又恢复了平静。小爵爷幽幽地瞄了我一眼, 悄声说: “还不谢谢我啊,留你条小命。”
我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盯着长草发呆:‘羽师兄,这次真被你害死了!。。。’
羽师兄迁入了新居-"樱舍",书房里,满墙的书架仍空空如也,残破的旧书慵懒而嚣张得躺了一地。
“好好的,干嘛要搬家?还搬到这种地方?”我一边闷头帮助整理他那蒙尘飞扬的‘故纸堆’,一边小声嘀咕。
羽淡淡扫我一眼,干脆坐下来品茶,“你懂什么!这个名字最完美了!”
“为什么啊?”我累得满头大汗、面似花猫、十指墨黑、气喘嘘嘘,他倒在一边惬意地乘凉!哼,师兄了不起啊?就可以肆意得作威作福么?我拿起书架上的放大镜贴近羽,“我一念这个名字就会想到很周围有很多鬼,而且说不定还都是日本鬼。你这样喜欢这里,难道师兄是日本人?嘻嘻。。。”
羽倪我一眼:“小瑶, 你怎么永远长不大啊。怕鬼, 有没搞错啊,你可是圣林学院的魔法师加通灵师啊!”他顿了顿唇上浮起一抹浅笑:“尽管还没毕业, 呵呵。”
我懊恼地将放大镜甩在一边:“别转移话题!我一定能顺利毕业的!干吗选樱舍吗,师兄?”
羽端起一杯茶凝视我,紫色的眼瞳越来越深,“樱舍者,樱花之舍.樱花是尘世间的曼珠沙华, 一样是美艳绝伦,却永恒与哀伤为伴。悲伤的是最美的!明白吗?小瑶。”
我睁着明媚的大眼睛, 茫然地摇头。哀伤最美?懂乎哉?不懂也。。。
羽的眼底忽然跃动着一丝神秘的情绪,望着我的目光苍廖悠远:“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小瑶,但我希望那一天越晚到来越好。”
圣林魔法学院,异元次空间的魔法综合大学,顾名思义专门培养魔法人才,那里的学生大多从小失去父母,或跟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和羽、瑾都是这样的孤儿,来到学院的时候都还是襁褓,所以学院就是我们的家。
在异元次空间中有许多亡灵,他们已死去多年但迟迟不肯或不能再转世投胎,因为他们身上都聚集着沉重的怨气,这些灵徘徊在异度空间,或化身为魔残害世间生人;或经年累月在不息的轮回中找寻生前仇敌,若非放下怨恨,往生始不可得。一位学员是否成为了合格的魔法师,圣林的衡量标准是:看你是否有能力独自面对一个恶灵的挑战,要么杀死它;要么释放它的怨气,让它可以得到真正的解放,重入伦回。我即将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挑战!
我和羽都是圣林魔法学院的学生,羽大我八岁,入门比我早,学习又刻苦努力,早已是有名的幻术师、结界是和通灵师了;而素有“酷冰”之称的瑾师兄更是十岁便名扬天下,幻界一等一的“恶灵捕手”。我则十八年来不思进取,到现在还没完成学院的毕业考核——独自面对或杀死一个恶灵。至于通灵术和幻术更是马马乎乎,制服些弱小的妖灵绰绰有余,怨毒恶鬼?想都别想!我知道羽和瑾他们一直都很保护我,也许正是因为他们太保护我了,所以当我终于十八岁,毕业已迫在眉睫的时候,还是整日无所是事,没心没肺得闲出闲进。并且,十分幸运,十八年来,没有恶灵来挑战我。
也许,从这一刻起,我没有那么‘幸运’了。。。
“羽,你就是用这个盒子困住那些恶灵的怨气的么?我听瑾有一次说过其实很多恶灵原本是‘痴’灵呢。。。”我希奇地围着羽的法宝‘紫莲六面水晶盒’转圈,看着水晶里自己光怪陆离的投影发呆。
羽拖起我的下巴淡淡得笑:“今天什么日子,小迷糊也对制服恶灵发生兴趣啦?”
一想起那些恶灵身上阴森森的怨气,我就冷得浑身颤栗。
“我。。。才没什么兴趣!”我上下牙齿格格相撞,纠住眉心连连摇头。
“可是,也许有的事是躲不过的。。。”羽深睨着我,幽然而述。
“你是说。。。”羽的眼神令我非常不安,仿佛漫步云端,然后突然失重!
“恩,与你有缘的恶灵在‘时机成熟’的时候,总会找到你,如果冥瞑中避无可避的话!”羽用手中的法尺轻点我的前额。
我夸张得皱眉,标准得愚顿加不争气!“那我要是打不赢或者帮不上它呢?”
“哪有不战先言败的!”羽又好气又好笑。
我满目苍凉,也只有苦笑:“我的本事,你知道的。。。希望‘时机永远都不成熟’。。。”
羽凝住我,褐色的晶眸越来越深,陷入静默。
我皱鼻对空祷告:“恶灵大哥,你千万擦亮眼,别找上我。不然,包你失望。。。”
羽突然挽住我的肩,“放心!小瑶,我会帮你,我会守护你的!”
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眼前豁然开朗、柳暗花明,自然喜不自禁,恭维有加:“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嘻嘻!”
羽淡然一笑,“迁居到樱舍,就是因为这里怨灵密集,说不定其中之一就与咱们的小瑶有很深的缘分呢!”
这里怨灵密集’!一想到大批的怨灵涌进来,我混身爆冷。羽斜倪我一眼:“哪有那么夸张?那些想转生的恶灵,都是你瑾师兄所说的‘痴灵’,不过是众多恶灵中很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恶灵乐得自在逍遥,跟本不想转生呢。而且本著名通灵师在这里,不想转生的恶灵,又哪敢来送死?”
“可是羽。。。嗯?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
羽一扇子敲在我头上:“观心术!笨!”
“这个我没学过!不对,赫比教授没教过。”我委屈地揉着额头,极力分辩。
羽端着一杯茶,轻噱慢语,“学院图书馆那么多书,自学很难吗?什么都要人教过才能领悟的人生是不是太悲惨了?”
我的态度是充耳不闻。类似的轻量级讥讽每天从不同的人口中以不同的方式向我倾泻,听多了也就有了免疫力。哼!都笑我笨是吧?殊不知我《忍经》学得最好!唾面尚能自干,何况区区讥嘲?让嘲讽来得更猛烈些吧!我统统不予理睬。。。
我整个一个没心没肺,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羽陷入暝想:‘师兄的五官精致得象雕刻,侧面的棱角尤其好看,我一米六八,女魔法师里也不算很矮了,羽却还高我一个头;而且他有一双深褐色的晶眸,有时望着我的眼神实在是。。。暧昧。不知道与我有缘的那个怨灵是不是师兄这样的帅哥,那不是要‘色利双收’。。。嘻嘻。。。
“别想了!整个异元次空间,我最帅了。”羽漫不经心地整理一地旧书,眼皮都不抬。
又是观心术!我大窘。“羽,你能不能不用这个法术?这样很不公平的!星界法庭是保护星际公民隐私的!知道么?当心我告你哦!。。。”
“嘘!别出声!”羽对我的警告置之不理,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
“干嘛! 师兄,我开玩笑的。我。。。”见羽神色炯异,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我们面前的空间忽然凝集起一团紫气,非常凝重的紫。突然一道白光撞破空间跌落在地上。
“瑾师兄?”
瑾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唇角一抹血痕。我咬了咬唇,扑上去扶他,他完全失去了知觉,身体柔若飞羽。就在我将他扶起,他的头无力地靠上我的肩膀的时候,羽师兄法尺端轻点,跃出一道银光,直逼瑾的后心。口中同时断喝:“小瑶,退后!”
我条件反射般激跳起来,这才发现,瑾身后一团紫黑色的浓雾正慢慢凝聚,越来越浓稠。
羽暗诵咒语,一道亮到眩目的白光将紫雾瞬间笼罩。紫雾越来越浓,一股强大的寒流凶猛得升腾,扑面袭身。我不觉向羽身边靠了靠,羽伸手挽住了我。
“无所遁形了!你已经中了我的法术。”羽语风如镜,波澜不兴。
紫雾慢慢变成黑烟最后聚集成人型,居然是一个盛装的少女!她一身华丽的霓赏,象是正参加隆重的宴会。华服掩映之下她的脸异常惨白,但丝毫掩盖不了那惊人之美!她有着汉族女子所没有的深刻的轮廓,明眸中流淌着清溪,鼻梁高挺,唇瓣丰润,尖翘的下巴微微颤抖,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开口。
羽淡定得望着她:“你怨力不高,却能够困住瑾。。。你是。。。”
少女的眼底刹那间盈满泪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感应到瑾,就身不由己地跟随着他!我已经在这里徘徊了不知道多少年,心里总是又悔又恨,总是有些事不能放下,所以始终不得转生。我并不想害他!求你,救救我,救救他!我是阿史那社尔汗最小的女儿,西突厥的公主!”突厥公主的身体颤抖得快站不住了,她的目光执着地定在羽的脸上,褐色的瞳仁中绝望与希冀争斗顽杀,惊心动魄的哀伤在空气中不经得弥漫。
羽伸手一挥撤掉了法束,一道淡紫色光芒取而代之,将突厥公主笼罩,片刻之后,羽收了幻术。“恩,你是那雁。”
那雁点了点头,她突然十指紧握搭在胸前,慢慢的一簇黑紫色晶体颗砾由她的心间渗出,在空中渐渐凝集成一滴殷红的鲜血。羽打开紫莲六面水晶盒,血滴跳了进去。那是凝集恶灵全部怨气的‘心间血’,‘心间血’涌出,恶灵失了怨气,不日将轻烟般消散。她这样做无异与自杀。水晶盒中缓缓漫起氤氲,淡紫色的雾愈浓,最后浓稠得几近将盒体炸开,之后盒中倏然明灭,像凄伤的种子发了芽,酱红色的血液自透明的盒底沽沽涌沸,倾刻溢满。我眼瞪如铃,张口结舌,完全石化状态。羽将水晶盒揣进怀里,默念咒语,一团金烟灌进那雁胸腑。
突厥公主惊恐得睁大了双眼。羽挥了挥手:“不必害怕!你刚失去了‘心尖血’,已经释放了所有的怨气,只是宿缘未了,所以暂时还不得转生!不过,我相信,应该不会再等太久了!”
那雁低叹一声,化烟而去。
“瑶。。。”羽唤我。
“啊?”我没精打采得答应着,转过神来才发现一直紧紧揪着羽的袖子, 手心里已经都是汗了。
羽的笑中带着一目了然的轻讽:“喂,还不放手!”
“这到底怎么回事?瑾有危险是么?”我望着瑾师兄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心莫名地揪拧起来。
“怎么回事?我等你来告诉我!”羽不着痕迹地掸了掸袖子上的灰,“那雁已经释放了她的怨气,瑾又法力深厚,暂时该是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事终究还是弄个明白的好!小瑶,这倘差交给你了!”
“交。。。交给我!我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大脑迟滞,思维骤停,张口结舌,目瞪神凝。
“这个那雁和瑾必是有些宿怨。如今她缠上了瑾,连瑾的法力亦不能抗衡命运。究竟前因后果如何,你就去帮瑾看一看吧!”羽清透的笑容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可我。。。我不是不想帮瑾。。。你说过会帮我啊。”我像极了一只白痴小猫,语无伦次地睁着楚楚可人的大眼睛扮可爱。
“小瑶,你觉得我真会送你去死么?”羽以幻音传入我耳,“没用的小瑶,你这种可爱的表情我天天见,太有免疫力了。”
美人计宣告失败!我目中凶光毕露,“哼!不就是回到她的朝代,弄清来龙去脉么,我知道啊。”
“没有我的帮助,你能穿越次空间回到她的朝代吗?”羽的语气涣散到了极点,十足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宽仁厚德写了一脸。。。
“我。。。”我无奈得吞咽着口水,真失败!圣林怎么会收我这种学生?还是放我回人间吧,讨饭也乐得逍遥自在。
“瑶。这是宿命。你跟我都是。”羽的紫瞳闪过一道奇光。“好了,这几样东西你带着。第一,紫晶明王戒,它会在必要的时候保护你!第二,无相镯,我通过他可以与你联系;第三,纳蕴锦囊,锦囊虽小,内里乾坤大。妙用你稍后便知。
我感激涕淋地望着羽:“原来你都给我准备好了!可是没有你在身边,我怕很不习惯。”
“小瑶,给你的几件物品要放好,特别是无相镯!在必要的时候,我会保护你的。”羽轻揽着我,将我的一缕乱法理顺。“去吧!”羽柔声。
“恩。。。”我戴上了紫晶明王戒,和无相镯,将纳蕴锦囊收好。羽法尺轻点,我的全身立即被强烈的白金色光芒包围,身体如丝绒般飘了起来向黑暗中跌去,羽在我视线中化做一片耀目的白光。身体既如炽火焚烧又似寒冰冻凝,皮肤撕裂般的痛,千虫啮心,万蚁噬骨。。。啊!我的头疼得快炸了,世界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