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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正在陈遥想着要怎么告诉袁朗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吴哲喊人,李小冬冲出来,“哥,陈姐,袁朗昏倒了!”

      陈遥进去之后第一次按了紧急铃,不多时护士跑过来,推了急救床过来,几个人连忙把袁朗搬上去直奔抢救室,李小冬推过轮椅,吴哲跟着过去急诊室那边看。

      袁朗在病床上一阵痉挛。

      吴哲急得直喊:“陈医生!他怎么了!”
      陈遥出来,□□在里面控制情况。

      “刚才怎么回事?他不刚才还好好的吗?”陈遥出来问李小冬。
      “陈姐,不关我的事。不信你问吴哲,他好好地站在那里,一下子就倒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在里面喊陈遥进去。

      “怎么样了?”
      “间歇性痉挛。我去安排手术室和检查,你留在这里观察,已经注射了安定。但是我怕还会反复。”□□吩咐完了就出去安排各项事宜,虽然他们是间不错的医院,但是遇到这种的突发性事件毕竟是少有的,何况是个没有记录在案的病人。

      陈遥知道这下要等很久,化验检查,CT,全血球计数,生化7项,毒素检查,哪一项也不能少了。

      吴哲脸色惨白,他眼看着袁朗被推进去,陈遥和护士忙做一团,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咬牙站了起来,李小冬惊呼:“吴哲,你要干什么!”

      吴哲扶着墙走进去,陈遥见了忙过来拦他,“你干什么!这是急诊室!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回去坐着等,你在这里看着也没用,你能帮得上什么?”

      “我就想和他说一句话。”吴哲整张脸白得吓人,站立起来对他来说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表情却隐忍着那种痛苦的挣扎感,谁都觉得这个人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去一样。
      陈遥不忍心,“你说吧,不能再过去了,就在这里说。”

      吴哲清清嗓子,“袁朗,我知道这三年你过的很难,我知道我每天都在忘记前一天的事,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不希望我这样。现在我虽然想不起来,但是我感觉得到你对我很重要。别这样对我,也别这样对你自己,醒过来。你说夏天的晚上会比较凉,天气好,我还等着和你出去看星星。你刚才说好的,这个我可没忘,你也别想让我忘了。”吴哲停了停,房间里几乎所有手头上没活儿的人都在看他。

      “你告诉我,失去我你会生不如死。上午你说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现在我知道了。我相信你,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电脑里有个文件夹,上面写了‘常相守’,这是你说的吧,你没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是你说的。

      老子告诉你,袁朗,老子很生气。你最好给小爷醒过来,否则我保证……”

      吴哲的话没说完,陈遥的眼泪就下来了,她怔怔地看着这个人说着最后的那些狠话,可是语气却淡得和风一样安静。

      就这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小护士惊叫,“陈医生!又痉挛了!”

      吴哲一下子几乎站立不住,陈遥大叫:“李小冬!把他给我拉出去!”李小冬上前拖了吴哲出去,大玻璃门外两个人死死地看着里面的一切举动。

      陈遥几乎有些手忙脚乱,她职业生涯中从来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病患的生命。

      袁朗身上插了各种管子,横七竖八的仪器都在一旁,几个护士忙着打安定。

      陈遥手脚冰凉,她知道,如果袁朗就这么死了,吴哲可能会失控。

      小护士叫着陈遥:“癫痫发作。陈医生?”

      陈遥叫人,“去把李院长找来!快!”一面回头吩咐:“安定,2毫克。罗则怕姆,两部剂量。镇定安眠剂。”

      “注射了,没效果。”

      陈遥看了看吴哲,他第一次有点要崩溃的感觉,这个人几乎就要透明了,陈遥知道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床上这个人从死亡手里抢回来。

      吴哲看着里面那个人,他明明早上还在对自己笑,说没关系,想不起来就慢慢想;他明明上午还在握着自己的手写字,给他看那张纸上的字其实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写出来的,所以才不像是自己写的;他明明给他说了那么多关于以前那个部队的事和人,还说等病好一点了,会让完毕成才菜刀他们来看自己;他明明笑起来很温柔很好看,却说自己以前最喜欢叫他烂人,还叫得津津乐道,喜不自禁……

      袁朗。
      烂人。
      袁朗。
      烂人……
      袁朗,袁朗……

      吴哲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名字在环绕着转,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嘴里不知不觉叫出声音,“袁朗,袁朗……”

      两个单字叠加。一个名字扯出来的全部回忆。
      所有情节在脑海里炸响。过去和曾经交织着缠绕。

      李小冬几乎按不住吴哲,他挣扎着站起来,冲急诊室里喊:“袁朗!我都记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是我们A大队的队长!你是那个烂人恶人!你让我们半夜起床去跑五十公里!你还告诉我们要常相守!你说要给我这一步之遥上加点沉重的东西!我记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陈遥震惊地看着他,她几乎想要丢下这一屋子的人出去确认吴哲是不是真的想起来了。

      “心跳停止!蓝色警报!”小护士高声说。

      陈遥猛地回了神,她看着屏幕上那条心跳的线变得笔直,延伸下去,那个“嘀——”的声音刺耳难听。

      “注射安定了吗!”
      “注射了,没效果!陈医生?!”

      陈遥一把推开袁朗床前的人,搬过仪器,吩咐护士,“电压200!”

      充电完后她急速地按在袁朗胸口上。

      “心跳停止19秒。”小护士继续报告。“停留在V-fib,没有反应。”

      “充电到300!”

      又来了一次电击。

      “27秒。没反应。”

      “电压加到360!”

      电击结束,陈遥在心里一遍遍地陈述着,袁朗,醒过来,醒过来,袁朗。

      “已经49秒了。陈医生……”

      陈遥大喊着回去,“再电击一次!”

      “是不是换一种方式?”

      “我说了,再电击一次!”陈遥几乎是吼了。

      又一次电击结束。

      “怎么样?”

      小护士汇报,“血压恢复,心跳恢复,气压恢复。”

      陈遥长出一口气,她这才扭过头去看吴哲。□□在这个时候总算来到,陈遥几乎站立不稳,把事情和□□说好,一头冲出急诊室。

      “吴哲,你刚才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陈医生……我都想起来了……”

      陈遥再控制不住眼泪,吴哲恍惚着问她:“他会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对不起,吴哲……”

      夜晚降临。夏天的夜晚。

      记忆的碎片终于被粘结到一起。只是这个夏天再也不完整。冰凉的碎片随处可见,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我是你失去已久的记忆。

      陈遥在医院的资料室里转来转去。她知道如果段时间内再找不出原因来,袁朗随时会死。

      □□过来看她,“有什么进展?”
      “没有缺氧症,没有肾衰竭,也不是酸毒症……找不到肿瘤,因为CT显示不出。”
      “传染病呢?”
      “没有,没有蛋白记录,没有损伤,没有发烧。”陈遥又补了一句,“脊髓也没问题。”
      □□想了想,又说:“没有吸毒记录,没有外伤。”

      陈遥一把把资料拍在桌子上,该死的,到底是什么原因!

      □□依旧很冷静,“这个人是军人?”
      “对,还是个很厉害的军人。”
      “你怎么知道?”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了,平时做事一丝不苟,他睡过的床能整理的比我都整齐,身体方面更不用说,你我都是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健康程度的人。他应该会每天都有坚持锻炼之类的运动……”陈遥说到这里,忽然停了。

      “怎么了?”
      “血管瘤,会不会是血管瘤?”陈遥一下子激动了,“我们需要给他做一个血管造影。可能会是血管瘤。”
      □□反问,“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是今天早上有过剧烈运动,然后摔倒,导致血管瘤破裂?”
      陈遥点头。

      “一个跌倒使血管瘤破裂的几率是多少你知道吗?”□□仍然很冷静,“百万分之一。”
      “如果袁朗就是这百万分之一呢?”

      □□不语。

      “好吧,该死的最好让我们查出来原因。”

      最终检查报告出来。
      蛛网膜下出血。

      袁朗,真的是那百万分之一的人。

      陈遥去找吴哲,这时已经是晚上8点半。

      “我们找出原因了,吴哲。”陈遥说,眼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希望。“李院长亲自主刀,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至少他不会死的。”

      吴哲心里一根弦总算稍微放松下来。他死死地拽了陈遥的手,“陈医生,你别是在安慰我吧。”
      “吴哲,我不会做那种事的,或许对别的病人能那么做,但是,我不会隐瞒你任何事。”

      吴哲露出这一天以来第一个笑容,灿烂的宛若天上太阳。

      “谢谢你,陈医生。”

      “所以,吴哲,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能做好准备吗?”
      吴哲点头。

      “我和李院长怀疑你的大脑中有一个肿瘤。必须在近期内动手术,而且我们不知道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

      吴哲想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今天晚上吃什么。“陈医生,能等到我看见袁朗醒过来,再做决定吗?”
      “吴哲,无论如何,你要知道,这个手术不得不做。”陈遥不是第一次告诉病人这种消息。但是这一次,她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我知道了。谢谢你。”
      “吴哲,其实你不必对我说谢谢。”
      “我也想叫你陈姐,好吗?”

      陈遥看着吴哲那样笑,好不容易抑制住眼泪,“行。正好我还真没有弟弟。”

      吴哲以往都是9点钟睡觉。今天他破例了。

      他在等,等手术室的灯熄灭。

      袁朗在那里。

      他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10点整,□□和陈遥出了手术室,李小冬陪在吴哲身边,他上前问:“怎么样了?”
      □□缓缓道:“目前来看比较成功,至于他会恢复到一个什么样,就看天意了。”

      陈遥走过吴哲身边,轻轻说:“他会好起来的。他很坚强。”

      吴哲点了点头,李小冬推着他去了袁朗所在的病房。

      床上的人还在沉睡。原来,你也会有软弱的时候。我以前从来不知道。

      吴哲的头开始疼,忽然间爆发的记忆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有些吃不消。

      袁朗,你告诉我你会等我康复,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为什么是你躺在这里。袁朗,你告诉我要看夏天晚上冰凉的夜空,现在我都不会忘记了,为什么你却去不了。袁朗,我想知道,你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该死的,你都是上校了啊,我还是少校呢,真让人嫉妒,你是怎么升得那么快的?是不是那次我们出任务回来你就拿上个人二等功了?你应该已经是A大队大队长了吧,听陈姐说你请了一个月的假来照顾我,你这个烂人真是疯狂,我以为疯狂这两个字永远不会出现在你身上的。

      时间倒转,时空扭曲。

      三年的记忆都是空白,三年的痛苦都化成虚无。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你却不能告诉我这一切。

      记忆,零碎一地。

      我不知道如何和你说话。因为你没有在听。

      吴哲看那个人安静的样子,以前他在黄昏下和他接吻,细碎的感觉蜿蜒在心角里,两个人忘记了时间和地点,静默着都在等对方结束,牙齿轻轻咬过舌头,酸麻的让人心里细密着长满幸福。他会张狂会霸道会嚣张,但是也会深情会真诚会执着。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会漫过心头水平线,魅惑动人的音色宛若华美的圆舞曲,原来人会为了一种声音这样心碎难安,原来曾经听得烂熟的语调现在变成了奢求。

      吴哲探身,轻轻一吻落在他额上,动作几乎在这个瞬间被定格,一切都幻化成灰。

      陈遥推开房门的时候,吴哲已经沉睡多时。天渐亮,袁朗醒过来。

      “陈医生……”他轻轻说。
      “别动,你小心点。”陈遥看了看他的各项记录,应该是没问题了。

      “袁朗,有两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一件是关于你自己的,另一件是关于吴哲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你先说吴哲的吧。”袁朗正正神色看陈遥。他平静地要让陈遥大脑枯竭。
      “我们在他的脑部发现一个肿瘤,必须在近期手术,越快越好。这个需要你签字。”

      “手术结果会怎么样?”
      “不知道,可能他会从此好起来,可能他会和以前一样……也可能……”陈遥说不出口了。

      “也可能他会死。”袁朗依旧很冷静。
      “对。”陈遥终于说出这个结果,她很不原意亲口告诉袁朗这个,但是也只能是她来告诉他。“袁朗,今天,就在你生命危险的时候,吴哲想起了一切。”

      “你说,他是真的想起来了?”
      “对,他说了很多关于你们以前的事情……我想他是真的想起来了。”

      袁朗闭上眼睛,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好了,我知道了,陈医生,关于我自己的是什么事?”
      “手术虽然比较成功,但是,袁朗,你的右腿神经受到损害,原因是你在昨天早上有跌倒过,对吗?”
      “对,训练的时候,正常的冲撞引起的。当时脚踝有些肿,但是没什么大事。”
      “其实你是跌倒的时候撞到了头,但是你没发觉,你脑中的血管瘤破裂,所以你会昏倒。”

      袁朗很敏锐地发觉了什么,“陈医生,我知道了,你说结果吧。”
      “袁朗,你的右腿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你可能以后不能再做一名军人了。”
      “我是一个兵。”袁朗看着陈遥。“既然我只能为国家做这么多,我会安于接受这一切,你不用担心我。我承受的起。”

      陈遥又和袁朗说了一些情况才离开。她又一次在门外哭得难以自己。

      袁朗看着吴哲,摸了摸他的头。阳光撒进来,照耀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和舒心。

      这个夏天要过去了,吴哲,我会记得带你看夜晚冰凉的星星。

      手指摸上吴哲眼角,那里有些许的湿润。好像是碎过的记忆残片。

      吴哲醒过来,睁大了眼睛看袁朗,缓缓地说:“请问,你是谁?”

      尾声

      三年后。

      夏天,冰凉的夏天。

      袁朗坐着轮椅在家里等,心想这这也到点了,怎么人都没影儿了。

      忽然门铃声大作。

      袁朗推转了轮子过去开门,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子扑上来,“干爹!”

      陈遥跟在后面,手里拎了一大堆东西,“你快给我下来,别在那里弄你干爹玩!压到他的腿看我回家去收拾你。”

      袁朗笑着说没事没事,“朗朗这次期末考怎么样啊?”

      “我是全班第一!”男孩子格外兴奋。

      陈遥赶紧补上,“第一有什么用,你才多大点儿啊,别缠着你干爹又要买东西啊,别丢人。”

      男孩子推着袁朗去了里屋,“妈,我要玩游戏。”一面又问袁朗,“干爹,我小哲叔叔呢?”
      “他去买东西了,今天不是要吃火锅吗?”然后又喊陈遥,“你怎么又买那么多水果啊,来一次买一次,不是说了我和吴哲要吃就自己买了吗?”

      陈遥在厨房里丁丁当当地开始准备晚饭,“买也就是个意思,你不吃别吃,我给我干弟弟买的,我乐意。”

      门开了,吴哲回来了。

      “哟,朗朗来了啊。姐,你怎么又买这么多水果啊……”

      陈遥看着他笑的样子有些无可奈何,“你们俩啊,我都服死了,那个思维都是一个路子下来的,我不管了……吴哲你去洗了手快过来帮我忙,今天要好好吃一顿。”

      小孩子不高兴了,“妈,我要小哲叔叔和我打游戏,你怎么要他和你做饭啊,你一个人做不行啊……”
      “你爸嫌弃我做饭像动手术,我找个人帮忙省得他多事。你少在那里做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他陪你玩游戏。你干爹一个人不够啊,还得两个都陪着你。”
      “……干爹游戏打得不如小哲叔叔好……”

      袁朗顿时哑口,吴哲过来哈哈笑,“你也有今天啊,看人家都嫌弃你了,哎呀,你个烂人。”

      两个人相对而笑,黄昏的好时光心暖如醉。

      吴哲去厨房帮陈遥,陈遥一边忙着洗菜一边问他,“最近工作上还好?”
      “还行,姐你这么不放心我,我以前是光电硕士讷……”

      “我是不放心你的身体,你个死小子。”
      “没事没事,小生出马一个顶俩。姐你就放心吧……”

      “袁朗呢?”
      “我平时有时间就带他做复健,最近挺好的,他说要在三年内重新站起来。”

      陈遥看看他,笑得还是一如初次见面那样开朗而阳光。“我信他,他做得到。”然后又问,“你最近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最近很少疼了。姐你这么不相信自己的技术,当初是你给我主刀的不好?”

      “拜托了,知道医生就这毛病,你就安分点回答我不行啊?”
      “没事没事,一切正常,小生是天天向上身体健康,都是姐的功劳。虽然有时还会有点记忆混乱,但是基本上已经康复了,姐姐你就是我的偶像啊……”

      陈遥看吴哲又开始贫嘴,拿了一棵油麦菜扔到他脸上。

      门铃声又响了。

      陈遥探头出去,“井明朗!你爸来了,快去开门!”

      夏天,又一个清凉的夏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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