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林遇

2、月上海棠（2）

　　春晓苑是武伯侯夫人秦氏的居所。
　　林霁跪在门外，打架时没落下风，却也被王小二挥了一拳在下巴，他浑然不觉疼，吊儿郎当地跪坐在原地。
　　今墨就跪在他身后，纤细的身子挺得笔直，一旁，是浑身哆嗦的成全。

　　秦氏出身名门，其父是户部侍郎，未出阁时便习得经营之术，因而这林府后院上下事务全由秦氏掌管，教育子女之职，也由她承担。
　　听闻门档口打架的事，秦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今日不同往日，前院老太太大寿正在热闹操办，不少宾客前来祝贺。
　　后院若是起火，少不了叫人看了笑话。
　　清晨听老夫人院儿里的人传话说林霁一早就去给老夫人请安了，秦氏还笑言顽子有救，让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连忙到老夫人那里露脸。
　　谁料这一日还未过半，他就又溜出去斗鸡走狗，还跟人打了起来！

　　丫鬟绿箩递来茶给秦氏压压火气，秦氏质问：“成全呢！为何没有跟着四少爷？”
　　林霁忙说：“是我趁他上茅房的时候将他甩掉了，与他无关！”
　　秦氏看向他身后那个小丫头：“你又是谁？”
　　今墨早吓得说不出话来。
　　林霁道：“新来的小丫鬟，是我骗她跟我出去的！”
　　秦氏敛眸，冷声说：“你倒是把责任都揽得干干净净了。”

　　林霁知秦氏话中有话，笑嘻嘻说：“母亲，孩儿贪玩，真是与这些人无关。”
　　秦氏道：“你们这些下人跟着少爷，除了伺候少爷，也该长心给少爷做个提醒！刚来的，更要学学规矩，来人，都带下去！”
　　成全一下软在地上。

　　林霁一惊，抬头：“母亲！”
　　秦氏不理：“今日是你祖母寿辰，你却在外惹是生非，教你爹知道如何不生气！昨儿个胡先生那的事我早有耳闻，若不是怕坏了老夫人的喜事，你爹定饶不了你！”

　　胡荥是林葛朝为几个儿子请来的先生，此人喜好不多，平日里除了知乎者也，便喜欢这鸟儿啊雀儿的。
　　近日得了两只黄雀，通体金黄，毛色鲜亮，啼声鸣翠，胡先生爱不释手，授课间便悬于梁上，结果到晚间才见笼口大开，两只宝贝都不见踪影，问及方知，是这林霁和学堂几个小儿狼狈为奸，祸害了他的宝贝雀儿。

　　秦氏沉声说：“今日之事我姑且替你瞒下，可你若是再犯，神仙都救不了你！”
　　林霁挣扎：“真是我自己贪玩偷跑出去……”
　　秦氏挥手：“我不想听你这些，晚上老爷宴客，你这个样子怎么见人！你生母早逝，我将你视作己出，从不敢怠慢，可你看看你天天都干了些什么！”
　　提起林霁生母，他脸色僵住，眼神冷却。
　　秦氏道：“绿箩，带少爷下去为他上药！看着他，晚宴之前，不得走出房门半步！”

　　后院，管事姑姑手拿戒尺，一下一下打在今墨和成全的手掌上。
　　成全号啕大哭，今墨咬紧牙关，却还是没忍住眼泪如断线玉珠往下落。

　　姑姑得了秦氏的话，不敢心慈手软。
　　“怪只怪你跟谁不好，偏跟了那浪荡子出去惹是生非！”
　　二十下之后，掌心红肿，十指连心，痛难言表。

　　红玉来将人领回，管事姑姑方知今墨是老夫人屋里的人，忙报给秦氏。
　　今墨再回老夫人那里时，秦氏正与老夫人喝茶。
　　老夫人见今墨红肿着眼睛，一句话未说。

　　回去的路上，红玉在前，今墨在后。
　　她小声啜泣，红玉听着都心疼，她也是自小被卖入府内，挨打挨骂也经了不少。
　　如今墨这般年纪的，挨了打都要哭闹上半天，就说那个成全，比今墨大上几岁，却还不如今墨能忍。

　　红玉忍不住道：“这府上，大夫人管事，老夫人从不插手，你莫怪老夫人不护你。”
　　今墨低着头，不敢说话。
　　红玉继续道：“自今往后，你只肖记得两件事。其一，伺候好老夫人。其二，莫要与府内少爷有牵连。我说这话，为你好，也是在保你平安。今日这顿打，当是给你长了记性。”

　　送至屋内，红玉递给她一罐金创药：“去吧，洗洗脸，上了药，晚一些会有管事姑姑教你做事。”
　　今墨收下，细声说：“谢谢红玉姐姐……”
　　红玉一笑，款款离去。

　　今墨洗过脸自己上药，疼痛不消，心里的难过也未消却。
　　她趴在桌上哭着哭着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中回到了她自己的家，绿树茵茵下，母亲正抱着她教她念书，她贪玩不愿学，母亲便将她放下，说了句：“墨儿，你要乖……不然，我可不要你了……”今墨突然难过，大哭起来，哭醒之后，满脸俱是冰凉泪水。

　　“砰砰砰”房门被敲响，她猛地坐起来，听外面人道：“小瘦猴！你是不是住在这里？少爷我给你送绿豆糕来了！”
　　她原来挪动的脚突然一顿，停在原地，红玉姐姐的话响在耳旁。

　　外面的人听不到回应，“咦”了一声，道：“莫不是去做事了？”他又敲门，“少爷我可是说话算话的，虽然你今天没把门看好，但我还是给你买了绿豆糕，吃了这绿豆糕可不要忘了少爷我的好！”
　　今墨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真不在啊……”

　　片刻，门外动静消失，今墨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慢慢挪过去，小心开门，见台阶上放了一盒油纸包裹的东西，上面写着“刘记绿豆糕”。

　　这晚，武伯侯府内张灯结彩，宴客不断，忙至深夜方才歇下。
　　今墨与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丫鬟一同与管事姑姑学习府内礼数规矩，第二日才知，昨晚发生了两件事——

　　武伯侯老夫人过寿，俞亲王携世子前来，这是林府的无上荣光。
　　此外，俞亲王见了林府的三位公子后，提出了太子已到求学的年纪，邀三位公子做太子伴读，林葛朝受宠若惊，却也心知肚明，这是俞亲王与太子亲近，并想拉拢林家。
　　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难得的机会，岂是人人都有的。
　　尤其是四子林霁性格顽劣，其母又是奴婢出身，若能做太子伴读，一来磨了其顽劣品性，二则，也为将来寻得一条出路……

　　于是次月起，今墨便很少在府中见到林霁了。
　　应该说，自“绿豆糕”之后，她再未与林霁见过面……

　　于林霁来说，他觉得这小瘦猴真是奇怪，怎得总躲着他不见？吃了他的绿豆糕也不说念着他的好！
　　不过随着时光流转，日月似箭，四少爷心里关于这个小瘦猴的记忆越来越淡，最后，她成了那些众多记忆中的一嘬沙。
　　平平无奇，一吹便散了。

　　林霁与兄长做太子伴读，年复一年，小小少年渐渐长大，待到大哥林琼成亲之后，他也到了寻媒的年纪。
　　可惜啊可惜，四少爷声名在外，燕京内无人不知这位林府庶子虽做了几年太子伴读，却学无所成，整日里只知游逛花楼，吃酒玩乐。
　　这样的人，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林葛朝每每听了那些话都气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无奈，求到了老夫人跟前，希望老夫人出面与京中名贵女眷之间多夸夸林霁的好。
　　儿子婚娶之事，耽搁不得。老夫人出面，总是有些分量的。

　　林葛朝这天陪老母亲喝茶时提及此事，老夫人满口应下。
　　待林葛朝走后，她便笑：“这老四啊，教我如何夸他？”
　　红玉也笑：“四少爷别的无长，偏是一张脸生得漂亮。”
　　老夫人道：“男人大丈夫，哪里有靠脸吃饭的！”

　　还别说，林霁能在这外面吃得开，这张脸真占了大便宜。
　　虽说京中名门闺秀看不上林霁，可这花楼的名角儿个个爱他，至于为何，老夫人和红玉自然不知，只当他靠那张脸做了祸害。

　　既是自己儿子说了这话，老夫人自然将此当回事。
　　林霁的生母曾是林葛朝书房内的奴婢，瞧林霁便知，其母模样不凡，又读过几本书，与旁的丫头十分不同，自古君子爱美人，林葛朝虽不似其他达官一般三妻四妾，沉迷美色，但，终未过林霁生母这一关。

　　幸而王氏温婉平和，本分守己，从不做越举之事，才得已令老夫人和秦氏容其在后院立足。
　　只这王氏命薄，生下林霁不过三年便染疾，又苦耗两年，在林霁五岁那年便撒手归西。
　　林葛朝一直觉得亏欠林霁一房，林霁虽是庶出，却放话让秦氏收在膝下当亲生儿子将养——没曾想将孩子养成了这般纨绔模样。
　　老夫人知道林葛朝的心思，他这辈子除娶了秦氏，也只纳了王氏这一个妾，可见其对王氏用情不薄。

　　次日，老夫人便派人送帖子到广渠侯府上，邀广渠侯府老夫人一同进青山寺，陈老夫人拿到帖子便知林府来意，从青山寺回来之后不过三日，广渠侯府大夫人柳氏送帖子到林府，设下春宴邀林府未有婚配的两位公子到陈府别院游玩。

　　春宴前夜，今墨与老太太房中的玉竹姑娘一起到后院采桃花酿桃花酒，回房才知，老太太也要去陈府别院。
　　玉竹笑：“老夫人定然是怕四少爷再惹事，专门去看着他！算起来，老夫人已是好几年未出过门，我们也终于能跟着出去透透气了！”
　　今墨也笑，低着头将桃花送入罐中。
　　酒酿清澈，映下莹莹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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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靠脸吃饭的四少爷终于要跟今墨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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