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春深殿》一枕小城

3、贰

　　午后的阳光洒落，白明托着下巴发呆，她原想在人间小镇开铺子卖卖花草，可谁曾想私塾先生的事之后，大家反倒连铺子口都不敢经过了，正惆怅着，被窗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住手，快住手，谁让你们打他了。”一个模样约七八岁的女童叉着腰将身后的男童护住。
　　对面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年们露出不屑的表情，互相对望一眼，拍手唱到：“生是你家狗，坐是你家猴，阿翠嫁阿丑，人夸好兆头。”说完哄笑着跑开了，留下阿翠涨红着小脸。
　　看着人群散开，阿翠身后的男童才怯怯地探出脑袋，肿眼泡，大扁嘴，八狗脸，皮肤坑坑洼洼，确实是一副极丑的相貌。
　　闻香阁内的白明掩着嘴角忍不住笑出声来，一排八颗皓齿露的坦荡。对面藤架上鹦鹉模样的元煜正低头整理自己胸前的羽毛，听到白明的笑声抬起头。
　　“元爷你瞧，那小□□精长得真是难看。”白明嘴上说着难看，水红色的薄唇却不经意翘起，眼眸中尽是慈爱。
　　一向爱美人的元煜点头附和。
　　“不过那个阿翠姑娘我瞧着喜欢，有点妇好年轻时的劲头儿。”白明一边将修剪下来的萆荔收好，一边嘱咐元煜，“赶明儿你给私塾先生送去，听说镇上的郎中都瞧不好，给你吓出来的心病，一直拖着总不是个办法。”
　　元煜听了登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歪倒在藤架上，白明好脾气地揪揪他的羽毛。
　　“阿，阿翠，以后，你还是不要管我了，不然......他们连你也是要一起骂的。”小□□精阿诚低头拘谨地绞着衣角，满心的愧疚与不安。
　　百灵镇一直地处妖人两界的边缘，千百年来一直是人妖混住，只是世人多有偏见，妖精们大多也不敢暴露真实身份，是故百灵镇居民并不知情。
　　阿翠猛地推了阿诚一把，力气大的阿诚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谁说不管你了，以后我倒要看看谁敢欺负你，我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阿翠，你这是何苦，我平日里也不住镇子上，随他们怎样便是了。”阿诚急的拽着阿翠的袖口直摇晃，好声好气的劝道：“好阿翠，随他们怎样便是了。”
　　甩开阿诚拉着袖口的手，阿翠气道：“爹爹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要有骨气，怎么你这般无用，就随着他们欺负，我就不，我就不随他们的愿。”说罢一跺脚一阵风似得跑走了。
　　白明瞧着两个不大点的奶娃娃直想笑，水袖一挥卷了门前的阿诚进屋。
　　待阿诚回过神人已经在铺子里了，近两年养的有些肥的元煜扑腾着翅膀跑去调戏他。
　　“嘿，小□□精。”元煜突然落在肩膀上把阿诚吓了一跳。
　　“你，你，你......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人的。”胆小的阿诚哆嗦地问，蜷缩着身体不敢去看肩膀上鹦鹉。
　　正想说点什么，白明从内室走出来，手上端着一碟玫瑰饼，唤阿诚过去。
　　阿诚怯怯地望着白明，表情紧张而不安，白明笑着递给他一个玫瑰饼，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这么久了人间的东西我还是吃不惯，你年纪小，我猜你应该喜爱甜食。以后你无事了可以多来坐坐，我平日里一个人也是闲的发慌。”
　　阿诚低声道谢，咬一口玫瑰饼，红色的馅正好甜到心里，阿诚冲白明羞涩的笑笑。
　　白明自店里拿了一株天仙子给他，此花在白明身边呆得久，有了几分灵性，若是日后再有恶人欺侮阿诚，天仙子的毒性可暂时帮他脱离险境。
　　送走阿诚后，白明不禁喟叹，几分怅然，几分怜惜，这世间万物，人，妖，究竟有何差别？同样是一张嘴，一条命，活在世上有人牵挂有人心疼，怎么人的命是命，妖的却不是了？况且那些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成年人眼里的权贵焰势，与他们来讲又算得了什么，比得过一个风筝，一张字画，还是一角铜钱？
　　可是那人就总是讲不通逗不笑，一双眸子无风无浪无悲喜，明明那么好看的修长手指，非得用来握剑，什么心怀家国天下，什么荡除邪佞奸臣，白明通通不懂。
　　彼时你我皆年少，不知世间险恶，不懂人心易变。
　　他挽剑如花，翩鸿自由，如蛟龙潜水，如猛虎下山，团团剑花盛开在在终南山的大雪纷飞里。而她坐在悬崖边的云松枝桠上，心里仿若一片湿润的绿草地，随着秋千高高荡起，耳边是和煦的春风，吹起她散落的长发，轻抚过她纯稚的眉眼。
　　他负剑而立，笑的癫狂：“总有一天我也要立于这万生之巅。”
　　她从高高的枝桠上跃起，穿着仍旧是那套天宫里古香缎织就出来的长裙，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原来天神真的都是不怕冷的。
　　她将臂弯里的披帛系在云松上，许了明日之约，便悠然回了天宫。
　　从那天起，日日都是如此，白明偷跑出来天宫，只为看他舞一次剑。
　　白明知道，昨日种种，早已昨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