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最相逢》楚客人

77、谁家的醋坛打翻了（二）

　　孔孟侑回到书院，才知李璟风已等候多时。

　　此时的李璟风并不知道孔孟侑刚从锦绣山庄回来，笑嘻嘻地问道：“孔夫子，你不是应该整天待在藏书楼里面看书吗，怎么到处乱跑？我可等你好几个时辰了。”

　　李璟风的大名，孔孟侑素有耳闻，但他与李璟风向来没有瓜葛，不禁纳闷为何他会来找自己，“李公子，不知你找在下所谓何事？”

　　“没事没事。”李璟风客客气气地笑着，“我就是想来问问孔夫子，还记不记得和云露姑娘一起掉的那个坑在吾梧山的哪个位置？可否领我去看看？”

　　孔孟侑点头，问道：“在下还记得，但李公子要知道那个坑干什么？”

　　记得就好，李璟风豪爽地环住孔孟侑的半个膀子，硬胁着他向外走，“我觉得那个坑是个大隐患，想让人把它填起来。走吧走吧，咱们先去瞧瞧。”

　　男子的体力到底好些，两人只爬了半个多时辰就找到了那个大坑。

　　“就是这儿了。”孔孟侑气喘吁吁。

　　李璟风围着大坑走了一圈，还向下瞅了瞅。的确很大一个坑，装四五个人没问题。孔孟侑以为他在考虑怎么填坑，便道：“这个坑可能是猎户挖的，我也准备通知官府，让他们把这里填起来。”

　　“不用不用，我叫几个人来就可以了，很快的。免得出动官府，劳民伤财。”

　　孔孟侑频频点头，心中对李璟风大加赞赏。长安城里的人们对李璟风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大部分的人都说他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看来众人还是有失偏颇。

　　李璟风在旁边捡了根树枝，弹了弹鞋上的灰尘，却不料脚一崴，整个人往前扑了过去。孔孟侑正好在他的正前方，“噗咚”一声被推进了坑里。

　　“孔夫子，孔夫子，你没事吧？”李璟风扒在坑口喊。

　　“咳咳。”孔孟侑爬起来，检查自己没伤着哪里，“李公子不用担心，我没有大碍。”

　　“那就好，你等着，我带人来救你。”李璟风说完，没等孔孟侑回应，就跑了。

　　孔孟侑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着李璟风找人来救他。

　　话说李璟风心情愉快地下了山，决定先到处逛一圈，最好当然是去锦绣山庄了，这次可得拉着飒凌做掩护，从正门进去。

　　飒凌刚从锦绣山庄回来，见到李璟风，便把孔孟侑去尤家提亲老夫人已经答应了的消息告诉了他。

　　什么？！李璟风急得一蹦三尺高，要往锦绣山庄去。

　　飒凌拉住他，劝道：“老夫人因为云露的事情已昏倒过一次，云露的父母决定此事先定下。云露已经哭了大半天了，你现在去，又惹得她伤心。”

　　飒凌也是难得这样热心肠，毕竟李璟风是她的挚友，云露又是云裳的姐姐。

　　哼，李璟风冷哼，这个孔孟侑，想娶云露，门都没有。

　　孔孟侑在坑底等候多时，直等到月上枝头，等到又有三四个女儿家掉进坑里，才等到姗姗来迟的李璟风。

　　李璟风带来大批衙役，把几人救上来后又挥锹铲土，把坑给填了。

　　等到了第二天，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书院的那个夫子又掉进坑里了，还有另外几个姑娘。官府已经派人把那坑填上了，以免更多人的人掉进去。还有之前那姑娘，也是掉进坑里的，不是和夫子在洞里过夜。

　　官府到处张贴文书，通告吾梧山上有很多猎户挖的洞坑，让百姓们上山时要特别注意。同时在府衙前设棚，凡掉进过坑里的人可前来备-案，只要证据充足便可领到一份慰问金。这慰问金，当然是李家提供的。

　　一时间，老百姓们谈论的焦点从云露和夫子在坑里过-夜转变为官府的慰问金。

　　李璟风很清楚，人心天生就是八卦的，要彻底澄清传言不容易。不如一边澄清，一边干脆用另外一件事取而代之，反正长安城的百姓从来不缺茶前饭后的谈资。

　　孔孟侑走到府衙门口，见棚里围满了人。谈墨挠头，问道：“少爷，居然有那么多人都掉进去过吗？”

　　“这是该官府查的事，你操心不来的。”孔孟侑道，又摇了摇头，“圣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璟风本是出来探查情况的，见着孔孟侑，便走上前去搭话：“孔夫子，和你一起掉进坑里的那几个姑娘，怎么也没听说你去求亲啊？”

　　孔孟侑察觉到他言语中冒犯的气息，不禁有些奇怪，“李公子何出此言？”

　　李璟风冷笑：“我还以为只要和孔夫子一起掉进过坑里的姑娘，孔夫子都会去求亲呢。”

　　孔孟侑愣了愣，一脸严肃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圣人有云子绝四，其中毋意乃为首，还请李公子注意言辞。”

　　呵，训人倒是一流的。李璟风瞅了他一眼，笑道：“是我唐突了。不过我听说之前掉进坑里的云露姑娘，孔夫子去她家求亲。现在传言也澄清了，这婚约想来也可以取消了吧？”

　　孔孟侑摇头，道：“李公子此言差矣，我既已向云露姑娘求亲，又怎能随意取消。虽然传言有误，但的确对云露姑娘的名声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孔某愿意承担责任。”

　　其实，孔孟侑觉得那一晚自己和云露交谈甚欢，潜意识里对云露有一种亲近感，与昨天那几个同掉进去的姑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哼！李璟风鼻孔里出气，反正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总会想到办法让你取消婚约的。

　　昨晚他到底还是没忍住，翻进倚梅阁找云露。云露大哭一场，发泄完心中的委屈和郁闷之后就开始筹划应对办法。

　　两人最后一致决定，在云露继续念书的这半年里，想方设法让孔孟侑取消婚约。

　　哭归哭，云露可没忘记正事。她之前上吾梧山是为了打探那老太太的线索，正月十五过后，她去飒凌家拜访，听说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

　　老太太的嗓子被毒哑了，视力也严重下降，只有耳朵还算可以。银巧儿寻了一个懂哑语的人，可问了半天，老太太手势也没打一个，只知道她姓罗。

　　云露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到罗老太身边，那罗老太脸上手上伤痕累累，看上去挺吓人的，但云露还是蹲下来，大着胆子把手搭到她的腿上，柔声道：“老奶奶，我叫云露，你放心吧，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们都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

　　罗老太没有说话。

　　云露想了想，问道：“老奶奶，您认不认识李璟风？”

　　罗老太的手明显地动了一下。

　　果然与李璟风有关，云露接着问：“老奶奶，您不肯和那懂哑语的人交流，是不是因为您想说的事情很重要，您怕泄露出去？如果是的话，您就点点头，如果不是您就摇头。”

　　罗老太迟疑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云露喜出望外，轻轻地拉住老太太的手，“老奶奶，我们是李璟风的好朋友。我把他带来看您吧，好吗？”

　　这次罗老太没有迟疑，很果断地点头。

　　半个时辰后，李璟风被叫到飒府。飒凌屏退所有下人，院子里只剩下罗老太、云露姐妹和李璟风。

　　飒凌帮云裳削雪梨，云露和李璟风则围在老太太身边。罗老太坐在轮椅上，浑浊的双眼看着前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奶奶，”云露把李璟风的手放到罗老太的手里，“他就是李璟风，您能认出来吗？”

　　李璟风无奈地看着云露，一来他根本没想过这个老太太与自己有关，但云露非得把他拉来；二来这老太太又哑又瞎，怎么可能认出他？

　　罗老太握住李璟风的手，嘴里哈出一句听不清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哈音。

　　什么啊？云露和李璟风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罗老太又重复了好几遍，可二人还是没听明白。

　　“姐姐，老奶奶是不是在说‘玉佩’啊？”云裳开口问道。

　　云露还没回答，就见罗老太连连点头，真的是玉佩！

　　“裳儿好聪明啊。”云露赞道。云裳笑嘻嘻地点头，抱着雪梨啃。

　　“你有什么传家宝之类的玉佩吗？”云露问李璟风。

　　李璟风想了一会儿，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来，“传家宝倒是没有，这块玉佩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从小就带着。”

　　云露接过来一看，是一块墨玉，样式有些仿古，镂空雕双龙。但这件玉佩似乎只是一半，而且这种带有前肢的半身龙玉佩很罕见。

　　“老奶奶，这是李璟风的娘留下来的。”云露把玉佩放进罗老太的手中，她知道这老太太肯定要根据什么东西来断定李璟风的身份。

　　果然，罗老太细细地抚摸着这块玉佩，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反反复复查看了好几遍，到最后神情越来越激动，一把抓过李璟风的手，嘴里哈着模糊不清的语调。

　　“姐姐，老奶奶在说‘小少爷小少爷’。”云裳咬了满嘴的梨，飒凌正在帮她擦口水。

　　云露惊奇地发现妹妹居然能听懂罗老太说的话，于是便把云裳的椅子搬近一些。这样就好了，既能知道罗老太说了什么，又不怕被泄露。

　　“裳儿，你很棒哦，我们大家都听不明白，只有你能听懂老奶奶说的话。等会老奶奶说了什么，你直接说给姐姐听好吗？”云露哄着妹妹。

　　云裳受了表扬，高兴地直拍手，“好！”

　　飒凌端了一杯水过来，让云露递给罗老太，同时叮嘱云露罗老太身体刚刚康复，不要让她过于激动。

　　云露喂了一些水给罗老太，说道：“老奶奶，您既然已经确定了李璟风的身份，那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这里没有外人。不过您要说慢一些，我们听不太懂。”

　　罗老太点了点头。

　　云裳充当翻译官，罗老太说一句，她便复述一句：“老奶奶说小少爷，我总算见到你了……夫人是被害死的，你一定要查出凶手。”

　　夫人，是李璟风的娘亲吗？

　　云露看向李璟风，只见他愣愣的，口中喃喃自语：“我娘是被害死的？”

　　“老奶奶，”云露问道，“为什么您说李璟风的娘亲是被害死的？”

　　“老奶奶说夫人死后我觉得不对劲，想查看夫人平时的饮食……但是我还没开始着手就被俘虏到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有一群人，他们打我，还把我毒哑了。”

　　说到这里，云裳似乎有些害怕，不想再说下去。云露陪着妹妹吃了几块糕点，哄道：“裳儿，你不要害怕，姐姐和凌姐姐都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的。”

　　飒凌也握住云裳的手，紧挨着她坐下。云裳受到鼓励，接着给大家翻译：“他们一直关着我，折磨了我十几年，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两行清泪从罗老太深陷的眼眶里流出来，云露忙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老奶奶，您先别激动，歇会儿再说。”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云裳见罗老太还在说，便继续道，“小少爷，关我的那些人一定与夫人的死有关，你一定要查清楚，不然夫人死不瞑目啊。”

　　罗老太嚎啕大哭，飒凌连忙叫来连翘，把她推进房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