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最相逢》楚客人

61、但此恨不关风与月（二）

　　接下来几天都在练马球，天气略热，半天训练下来，大汗淋漓。云露累得直喘，但胳膊和腿不再像以前那么痛了。

　　一天训练结束后，张靖阑交给云露一张请帖，“明天我大嫂准备在府中设宴，为林舒接风洗尘。李璟风还专门跑去跟我说一定要邀请你，哪用得着他说啊，我早就准备好了。”

　　云露感激地笑了笑，把请帖收好，问道：“你见过林舒了？她长什么样子？”

　　张靖阑道：“昨天跟在我娘身后看了一眼，很典型的书香女子，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我娘还夸赞她说她知书达理呢。”

　　云露点头，暗自盘算着自己明天要穿哪件衣服。

　　“就穿这件广袖流仙裙吧。”司琴笑道，“小姐最爱这条裙子了，穿着也凉快。”

　　司棋从抽屉里找出薛家小胭脂，说道：“小姐，咱们把这胭脂也用上。对了，绿绣那丫头上个月还做了一双崭新的绣花鞋，花样特别好看，奴婢拿给你瞧瞧。”

　　“好了你们两个。”云露忍俊不禁，“不知道还以为我要去参加皇家大典呢。”

　　“小姐，咱们气势不能输！”司棋握紧拳头，一脸愤然，“不能让那个林家小姐小看了咱们。”

　　云露好笑，“不过一个宴会而已，你以为是去比赛啊。”

　　“夫人来了。”外面有小丫鬟通报。

　　云露连忙迎出去。

　　沈氏如今已能下床走动了，飒凌说只要不吹风，适当走路是可以的。云露扶着娘亲坐下，又让司琴泡热茶，“娘，您怎么来了？”

　　沈氏笑道：“好久没来你这院子了，娘过来瞧瞧。”她说着，示意紫婵把盒子拿过来。紫婵手中托着一只识文描金桃鹤纹菊瓣式盒，看着沉甸甸的。

　　沈氏打开盒子，云露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

　　只见盒中整齐摆放着一套玉质的首饰，发钗、耳坠、项链、手镯等等，无一不全。没有任何繁复花样，通莹碧透，简洁大气。

　　“这是当年娘的陪嫁，是你外公的传家宝。”沈氏笑道，“你外公说，玉是最有灵性的，适合女娃娃佩戴。”她挑出一只珠钗，放到云露手中，“你仔细看看，这钗子有何不同。”

　　云露小心翼翼地捧着珠钗，反复看了几遍，疑惑地问：“娘，这里面是不是刻的有字啊？”

　　沈氏笑着点头，“是你外公设计的。这些首饰其实都有两层，里面一层刻着不同时期的文字，多为诗词短句；外面又包了一层薄玉。这包玉的技艺倒不太难，但你外公要求高，只准包薄薄的一层，因而找了很多师傅才做成功。”

　　难怪这么好看，云露在心中赞叹，又觉得“漂亮”二字实在不足以形容这套首饰。它们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气质，美丽而优雅、简约而高贵。

　　“娘听说你明天要去张府参加宴会。”沈氏道，“这套首饰娘送给你，你明天就戴上。”

　　云露张大嘴巴，震惊不已。

　　沈氏摸了摸云露的头，笑容里满载着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疼爱，“阿露是个聪明丫头，有些事情娘不说你也明白。我们尤家虽然是商家，但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买卖，行得正坐得直。我们有的，要好生珍惜，不能妄自菲薄；我们没有的，也不觊觎，不能嫉妒妄想。”

　　“我知道的，娘。”云露重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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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云露在鸟叫声中醒来。穿上广袖流仙裙，戴着娘亲送她的首饰，看着镜中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她微微一笑。

　　司棋打开盒盖，正要给云露上胭脂呢，谁知一抬头就愣了。司琴戳了戳她，笑道：“怎么了，瞌睡还没醒啊？”

　　司棋甩了甩头，神情依旧愣愣的，“小姐，你真好看。”

　　云露噗嗤乐了。

　　司琴淬了一口，笑道：“司棋昨晚肯定偷喝蜂蜜了，净说些腻死人的话。”

　　吃完早餐，又略休息了一会儿，云露便坐上马车向张府赶去。

　　张靖阑亲自在门外接云露，她本来很少管家中宴会之类的琐事，但云露是她的朋友。云露自然很感谢她的仗义相助，暗暗将这份情义记在心里。

　　“今天有很多人，我大嫂邀请了一些城中和我们同龄的姑娘，还有林舒在长安的朋友，据说太后也暗中让一些达官贵人的女儿来参加。”张靖阑向云露报告敌情，“还有一个你讨厌的人，就是你那个表妹叶宁雪。”

　　云露皱眉，小声问道：“她怎么来了？”

　　张靖阑摊手，无奈地耸肩：“我大嫂本来是邀请李璟蓉的，顺道问她有认识哪些品行兼优的姑娘家，估计李璟蓉推荐了叶宁雪吧。”

　　品行兼优？云露笑了，品行兼优的反义词还差不多。

　　“林姑娘还没出来，待会我带你去见她，免得一会人多了麻烦。至于那个叶宁雪，咱们不理她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云露点头。林舒她自然要见，叶宁雪她更要见见了。

　　张府是官宦之家，建造摆设皆工整大气。比之锦绣山庄，少了一分华丽，多了一分雍容。张老将军乃两朝元老，战功赫赫，连皇帝见了都要礼敬三分。张父乃是当朝的武状元，掌管兵部；张母英氏是老将军战友的女儿，与张父青梅竹马。

　　张靖阑还有个哥哥，名叫张靖年，娶了老将军战友的孙女郑氏。此次宴会，便由张靖年和郑氏负责。

　　因是太后亲自授意，所以张家对这次宴会格外用心，专门给花园做了改造。现已是夏季，太阳一出来天气就会变得越来越热。因此园艺工人用红绳在整个花园上方编织了一片遮阳网，其上缠着绿色的藤蔓，远远看着像一顶“遮阳帽”。

　　花园中，已经来了的姑娘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聊天说笑，或品尝糕点。阳光透过藤蔓洒下来，微微炙热的感觉在清爽的凉意中瞬间化为乌有。

　　叶宁雪已经到了，正跟一群姑娘谈论诗词，身边跟着司书。

　　林舒刚出现在花园里，张靖阑就拉着云露走到她跟前，大大方方地介绍：“林姑娘，这位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尤云露，也是我在白鹿书院的同窗。”

　　云露看见林舒，神情一愣。

　　那日在街上偶遇过的姑娘，原来就是林舒。

　　林舒微微一笑，颔首行礼：“尤姑娘你好，我叫林舒。初到长安，请多关照。”

　　云露连忙回礼：“不敢。日后林姑娘若有需要的地方，直接叫我便是。”

　　林舒是今天的主角，姑娘们见她出现都围了过来，相互介绍。云露和叶宁雪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跟对方搭话的意愿。

　　林舒久居苏州，甚少来长安，便问姑娘们长安有哪些风景名胜、奇闻异事。她面容清秀，语气温柔，对谁都客气有加，不因身份对位而厚此薄彼，很快便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云露站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那日感受到的恨意，难道是错觉吗？

　　林舒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长衫，发髻盘起插了一根简洁的银钗。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风韵。或者是因从小便由祖父教导培养，她比一般的书香女子多了一分出尘脱俗的气质。言语尊敬而疏离，自有一种高贵。

　　就算皇上不册封，说她是公主恐怕也不会有人怀疑。

　　云露并没有参与她们的聊天，略站了一会儿，司棋就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靖阑，我有个朋友来了。”云露道，“我先去见他，然后再来找你。”

　　“去吧。”张靖阑点头，“我去问问我大嫂，她和我哥准备了活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叶宁雪看着云露离去的背影，示意司书跟上去。今天宴会，李璟风肯定会来，云露是不是偷偷地去见他呢？

　　司书放轻脚步，偷偷地跟在云露身后。只可惜花园里的人太多，她又怕被发现，只能远远地跟着，一不留神就跟丢了。正着急，蓦地听见假山后有两个稍显熟悉的声音。

　　“好啦，我们不要过去了，小姐和李公子在那边呢。”

　　“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啊？”

　　“西边的林子那么偏，怎么会被人发现？你别瞎操心了。”

　　司书暗暗回到花园中间，把刚刚听到的一切转告给自家小姐。

　　西边的林子？叶宁雪攒紧帕子，向西边走去。云露这个小贱人，从她这里把李璟风抢走了不说，还敢偷偷私-会。她倒要去看看，那两人在干些什么。

　　西边的树林是张家父子平常用来练功的地方，鲜少有人来。和花园的热闹相比，不免有些深沉落寞。

　　叶宁雪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响声引起云露的警觉。

　　“小姐，”司书指了指前方，“那里有块帕子，会不会是她们不小心掉的？”

　　云露的手帕是有讲究的，她用的每块帕子上都有自家绣娘用花式针法绣出的“云露”二字。不过自从绿绣学会之后，那帕子就归她绣了。

　　手帕蜷成一团，静静地躺在地上，隐约可看见半边花式绣纹。

　　肯定是云露的！叶宁雪暗想。如果捡到云露的手帕，再向外四处宣扬一番，说她与别人有苟-且之事，不但能坏了她的名声，还能让李璟风嫌弃她，一举两得！真是天助我也。

　　叶宁雪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你去把帕子捡过来，快点。”

　　“哎。”司书应了一声，飞快地向前跑步。

　　没有了阳光的暴露，叶宁雪眼底的恶毒宣泄而出。她似乎已经看见云露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的景象了。

　　不过阴狠的笑容还未在眼角浮开，就被一声尖叫打断了。

　　近在咫尺的手帕忽然像长了腿似的，哧溜向前滑去。司书下意识往前一跃，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扑通”一声掉进水坑里了。

　　“哈哈，果然。”

　　假山后面，满脸带笑的云露走了出来，手里正绕着拴在手帕上的比头发丝还细的白线，“我的骑射课果然没白上，动作很灵敏。”

　　“尤云露！”叶宁雪咬牙切齿，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愤怒全暴露了出来。

　　“啧啧。”云露感叹，“你以为这是我的手帕，才让司书捡的？捡了我的手帕你想干什么？你自己心思恶毒，难道还想怪别人？”

　　司书还在水里扑腾，司琴和司棋俩丫头跑过来，笑道：“放心吧，这水坑是张家少爷用来泡木桩的，淹不死人的。”她们两人提前做好陷阱，用绿草绿叶将这个水坑伪装好，就等着傻瓜掉进去。

　　云露看着叶宁雪扭曲的容颜，表情不再戏谑，眼眸中的情绪变得冷漠而深沉，“叶宁雪，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不准伤害我的家人。幸好我娘没事，不然今天落水的就不止司书了，也不会只是这么一个小水坑。你记住，从此之后，我不会顾及任何姐妹情谊，你好自为之。”

　　说完，云露就带着司琴两人离开了。

　　叶宁雪讨厌云露，是因为李璟风的缘故。但云露对叶宁雪的恨，却与李璟风没有任何关系。是有多恶毒的心，连对自己有恩的姨父姨母都想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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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那位姑娘看着好可怜，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远处的小径上，刚好路过两名男子。他们没有听到云露说话，只看见云露离去的背影，因而以为是云露将司书推下水的。

　　说话的是书童，声音稚嫩，约莫十三四岁。他旁边站着的少爷，穿着一身文人常见的青衫，头发梳得极为整齐，眉清目朗，不过略有些呆板。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再说夏天衣衫单薄，我们过去她会尴尬的。”那人叹了口气，继而看着云露远去的背影，“此女心思，实在险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