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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自私的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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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宪推开审问室的门进去。高队长正在审讯桌前面坐着,询问桌后的胡越。
高队长公事公办,连语气都风平浪静的,做足了毫不隐瞒的派头。胡越也算配合,问什么说什么,情绪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宪打给李桡的那个电话,李桡已经提醒过胡越了,对陈美娇的死,胡越显得并不吃惊。
看见齐宪推门进去,高队长点头打了个招呼,齐宪颔首示意,拉了把椅子坐在了一边听。
高队一边问一边示意旁边的小干警记录:“你和死者陈美娇是什么关系?”
“现在是普通的上下级,”胡越的神态没有半点不耐烦,把已经正反反正说过无数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以前曾经在一起过。”
高队长照本宣科,对着材料又念了下一题:“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胡越回忆了一下:“我在家,西山别墅,我的车一直在车库里没动过,你们可以去调监控。我本人一直在家里,我媳妇儿昨晚上被人绑架了,我一直在哄她,昨晚西山别墅很多人,都能替我作证。”
高队长点点头,又继续问道:“本案涉案的关键人员,也是你的下属,叫做余松明的,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胡越摇头,“我也想弄清楚他去哪儿了,昨晚绑架我媳妇儿的就是他,我早就想弄死他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应当是往西南去了,大概想从彩云省越境去往缅甸。”
高队长还想问什么,墙边靠着装鹌鹑的齐宪却突然出声了。
齐宪声音低低地,有些叹惋,情绪很淡,但很沉重。他叫道:“老大……”
胡越一怔,为这个称呼,也为齐宪明显低落的心情。
齐宪不是没有过很艰难的时刻。
胡越第一面见到齐宪,其实是在监狱里,李桡灰头土脸,齐宪一身是伤,输了地盘的狼狗一样,隔着探视的那层玻璃与老大遥遥相看,委屈得直摇尾巴。李桡正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她收了齐宪,齐宪果然如他承诺所言,遇见了刀枪斧钺,都坚定地拦在李桡身前。那时候这俩人每天睡眠不足五个小时,眼袋恨不得垂到下巴上,李桡每天三片面膜都拯救不了自己的脸。那时候时局也同样艰难。
或者是前些天,李桡和齐宪闹崩的事情,吵得全社团上下轰轰烈烈。据说这俩人在自己重伤休克,一口气苦苦撑着不肯死,执意要等李桡来签遗嘱的时候,还在君悦六楼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啪啪啪,闹得全社团人尽皆知,李桡脸黑了三天。那时候他没见着齐宪,大抵也知道齐宪有多煎熬。那时候心里也同样艰难。
但是都没有此刻垂头丧气的低落感。
胡越回过头去看着李桡的这只小狼狗儿,心里也不是不感慨。
高队看这意思是要叙旧,他也知道自己的审问只是走个流程,从胡越这里肯定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大大方方地离席退场,把地方留给他俩。走之前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胡越以为齐宪是想和他说什么私密的事情,伸手要关上录音笔。齐宪却握住了胡越的手,慢慢将录音笔的开关又推了上去:“留着吧,老大,我先说些正事。”
胡越坐直了身体。
桌面上的手机一直在震,胡越翻开屏幕看了一眼,是个不认识的未知号码,平城本地的号段,胡越看了看,没有接听的意思,又反扣在了桌面上。
“老大,”齐宪酝酿了酝酿语气,说道,“我收到了陈美娇寄来的一只U盘,里面有什么东西,我觉得您肯定能猜到。现在录音笔开着,老大,我问你几件事,请你如实回答。”
胡越怔住了。今天李桡找到他,说陈美娇死了,胡越的第一反应是自责,昨晚他之所以开口挽留,其实潜意识里,是多少看出了陈美娇的一点意思,最后没有强求,一方面觉得陈美娇一贯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这么傻,另一方面也是没有深想,一颗心都在姜宸身上乱了套。现在想来,就算不看当年的情分,看在上下级一场的份上,当时也不应当就那么放她走。
第二个反应说来惭愧,是千万压下陈美娇的死讯,别让姜宸知道。他的心思,李桡最明白,他一说,李桡就懂了。
如今却得知陈美娇在去余松明家之前,甚至更早之间,就已经把U盘寄来了齐宪的手中,他心里不知怎么,特别不是滋味。他从来没有吩咐或者暗示过陈美娇,要她潜伏在余松明身边。六年多,他也没从这个女人手中,拿过一丁点关于余松明的线报,然而陈美娇这么做,又完完全全是因为他,不管后来陈美娇对余松明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丝爱意,至少初衷是为了他。
胡越人精一样,齐宪只需要一句话,他就懂了。他深深地低下头,手指狠狠捏了内自己的眉心,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他从来最怕连累身边的人。无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小丁,是逢场作戏的陈美娇,还是姜宸。但事实是,他身边的人却一直在被他牵连,或有意或无意,死在各种针对他的局里。
“傻姑娘,你何苦。”胡越眼底含着几滴曲曲折折的水光,衬在他的瞳仁里,他苦笑,冲着停尸房里那具冰凉的尸体,冲着徘徊在余松明身边不忍离去的灵魂,“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齐宪拍了拍他的肩膀,像胡越这样的男人,真被碰到了心底的痛处,旁人是安慰不来的,只能等他自己慢慢消化。胡越又是个在感情上爱钻牛角尖的人,也不知这一场事故,多久才能过去。
齐宪等了他半小时,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他才继续开口道:“老大,你介意和我聊聊,六年多以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不光陈美娇的命,还有余松明的野心,你们之间的龃龉,我总觉得,归根到底的扣子,还在系在六年前。”
“六年前的酒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别有用心,谁顺水推舟,这么多年过去,你应当心中也有了数,如今斯人已逝,余松明那个定时炸弹又不知所踪,那件事你方便说说吗?”
“你当时觉察出了什么危险?为什么不辩解不声张,默默认下了这一切呢?”齐宪坐到了高队刚刚坐的位置,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上,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