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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卷十 病中探 ...

  •   说起刘会此人,平日里总是咋咋呼呼,风风火火,他自觉没甚么文化,也不爱读书,时常自己都嫌弃自己说话唐突,前言不搭后语。这不眼下他前一句话方说出来,便连自己也觉出了不妥,尤其看过对面那位将军忽变的脸色后,刘会心下大悔,直想抽自己两耳刮子。
      ——说甚么不好,没醒过来算是甚么话!?
      于是他连忙解释一番。
      自天气没那么冷以后,李牧便起得早了,常常是比贪睡的门房还要更早些的。可今日刘会到书斋时却没见着他,问过厨娘以后才知道李牧还睡着,他也没怎么留意,在偏院里头的石凳上等了会,就见他爹拎着邻街的蒸糕走进院中。
      “这是又去买陈福家的蒸糕了?”
      这蒸糕是他家先生爱吃的味道,老爷子笑呵呵应了,走到刘会身边放下荷叶包,道:“怎么没见少爷?”
      “厨娘说还睡着呢。”
      “还在睡?”
      老爷子自言自语念完这句,刘会也跟着他爹慢悠悠的调子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待到两人互看一眼后,便突地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他家先生历来都不贪睡,只有一种时候会醒得晚,那就是病中。
      思及此,两人都在心中叹了一声不好,急忙破门查看,果见李牧躺在卧榻上昏昏睡着,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覆上他的额头一摸,只觉滚烫非常。
      刘会本就是容易慌乱的性子,尤其是遇到先生生病这种事,不论多少次,都还是要慌上一慌的。于是他七手八脚地给李牧额上覆了块凉帕子,便急匆匆出门去寻大夫,却正好在门口遇到送小侄子来学堂的段寻。
      这头刘会终于将经过完完整整地告知段寻,这才见来人紧蹙的眉头稍舒展了些。
      “你先去请大夫罢,我进去看看你家先生。”
      “诶!”
      刘会得了招呼小跑着离去,段寻便转身对车夫道:“你去请章太医来书斋一趟,就说是我找,务必快些。”
      说罢将段煜带进北堂的书屋,叮嘱了他自己温习功课后,便转身朝偏院中李牧的卧房步去。
      李牧榻前仍是只有刘老一人照料着,段寻在他跟前坐下时,心里隐隐冒出一股子难言的情绪来——只因分隔两载后再相见,经历亲人离世的段寻忽然想起,眼前这人似乎一直就是这般孤苦伶仃的,连个算得上亲眷的人都没有,每每病了困顿了,除去□□,便再没有别的人替他斟药覆衣。
      “他这两年……身子就没好点?”段寻摸了一把李牧滚烫的额头,将手留在他的额边,拇指轻轻刮擦着李牧的眉毛。
      “少爷是身子虚,多少年了都这样。”
      “大夫可有说究竟是什么毛病,可能根治或是调养?”
      “只说是娘胎里落下的不足,加之襁褓中埋了病根,却也找不出具体的病症来。”
      段寻点了点头,未再言语。
      他虽不通医理,却也明白揪不出病灶是最难办的。自古问诊讲究对症下药,连症结所在都找不出,何来根治一说。
      如此一想,段寻的眉头又蹙了起来,及至他让人去请的章太医赶到,且见了段将军铁青的脸色时,心下也跟着生出几分担忧。
      他想,莫不是要自己诊什么罕见的疑难杂症罢?

      这天过了晌午时分,李牧才自昏沉沉的杂梦中清醒过来,他模糊醒转时只觉喉间苦涩,想起身拿些水喝,却又感到头晕乏力,难以支撑自己坐起。于是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张开嘴,想放些清新气味进来。
      房内清静,他又未睁眼,自是不晓得周遭有人。直到听见衣物响动之声,随即一道暌违已久的嗓音响起,明明贴在他耳根近旁,却又使人觉得似远似近,抓不到最终落处。
      那声音道:“醒了?”
      李牧晓得他不是在做梦,不惧怕睁眼会将美梦捣碎,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将眼睛打开,果见那人端坐在床沿上,也正定睛望着自己。
      他们有两年没见了罢。
      段寻似乎是瘦了些,面上肤色也不如从前白了,眉宇之间的英气倒是愈发彰显,目光沉静,却又深如古井渊潭。明明是熟得很的面貌,却又隐约叫人觉出些不一样来,李牧盯着上方的人看了许久,及至看到那人左脸眉梢上一道未愈的伤痕,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了究竟是哪里叫他觉得不一样。
      “这是醒了还是没醒?”段寻见李牧方醒过来,就一副怔愣愣的模样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似是要把人看穿似的,索性出言打趣他。哪料他这头话刚出口,李牧都还来不及点头示意,站在后头的章太医便紧跟着上前一步,抢着道:“将军,先生这是醒了。”
      我说章太医啊章太医,您老人家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耳力却是不行呐。段寻在心里默默道,转身接过药汁,只看了一眼,又叫人去换。
      “先给你家先生倒碗温水来。”
      李牧心中微感讶异,心道他怎知道自己口干,却又觉得熨帖,仿佛只要被人如此细心关怀着,倒胜过那一碗半盏的白水解渴。
      大约半柱香光景后,李牧服过药,章太医又替他号了一次脉象,便道着改日再来离了书斋。这头刘老捅了捅自家儿子的胳膊,示意他莫要杵在房里叨扰二位主子说话,刘会得了意思,同他爹一道退出去,将门带了。
      房中便只剩下段寻同李牧二人,刹那间又倒回至先前的寂静光景中去。
      “听刘会说他已娶亲了?”
      李牧心道,人家自己都告诉你成亲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便笑着道:“他还敢蒙骗将军不成?”
      段寻面上并未因这句玩笑话生出几分笑意,“他成亲了,你房里谁照料?”
      “……不是还有刘叔。”
      段寻闻言摇头,抬眼看着李牧道:“老爷子年纪大了,未必照看得过来。”
      “……我只是易生病些,又不是行动不便,哪里……”
      “李牧。”李牧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段寻以他的姓名打断,他抬头回望那人的眼,愣着道了句:“嗯?”
      “你为什么还不成亲?”
      如同酷暑天里一桶凉水兜头泼下,将人浇得一个激灵,自昏沉的眩晕中逐渐清醒过来。李牧慌忙移开对视的目光,低头沉思,似是当真想起来。
      是啊,自己为什么还未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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