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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紫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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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森狱的迷雾浓稠如墨,仿佛连时间都在其中凝滞。我紧攥着鬼方赤命给的血玉罗盘,在嶙峋石林间穿行了大半日。罗盘指针忽东忽西,像只迷途的萤火虫。忽然脚下一软,腥臭的泥浆瞬间吞没了脚踝。这时系统才慢悠悠亮起提示:【检测到森狱噬魂沼泽,建议消耗红冕辣椒粉×10驱邪】
“现在才提醒!”我抓住湿滑的藤蔓,泥浆已漫至腰间。腐叶间突然亮起金色光纹,如月光刺破云翳,一道金芒劈开浓雾。
抬头望去,紫鷨悬于半空,金晶灵王的圣衣流转着星河般的光晕。她腕间铃铛轻颤,迸溅出的星光化作锁链缠住我的手臂。“抓紧!”清越的嗓音惊起林间栖鸟。
被拽出沼泽的刹那,我瞥见泥潭深处浮出森森白骨,吓得将锁链攥得更紧。紫鷨紫色的眼眸映出我满身泥泞的狼狈相,像照见一株被暴雨摧折的芦苇。
“我是来找赩翼苍鸆的。”我掏出半块褪色的令牌,话音未落,带着阳光香气的披风已落在我颤抖的肩头。
“挽风曲先生今早砍光了毒箭木。”她引我穿过发光的蕨丛,金色光点在她足下绽成莲华,“说是要给玄同太子做新剑架。”
林间忽起沙沙声,我袖中琴箕所赠的护身符开始发烫。紫鷨腕间铃铛无风自动:“他来了。”
雾气中渐显一道红影,挽风曲的红发似燎原之火,在森狱的阴冷中格外灼目:“赤命派你来当说客?”
“赤命说你再不回去,”我晃了晃翠绿色的染发剂,瓶身折射出滑稽的光斑,“就把你的红毛染成这个颜色。”
紫鷨突然轻笑,笑声如她手腕上叮铃作响的铃铛。我顿时窘迫得红了耳尖,在这样澄澈的目光前,连玩笑话都显得粗鄙。
绛紫苑的琉璃瓦沐在金色薄雾中,我们穿过月洞门,我仰头望去,只见褪色铜铃,铜铃表面细密的划痕里,依稀可见当年悬挂之人摩挲的指痕。
“这株紫藤是兄长离家那年种的。”紫鷨轻抚枯藤,指尖金光流过处,干瘪的藤皮竟泛起些许光泽,“那时我不懂,为何非要穿上金圣衣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回廊深处传来熟悉的铃音。紫鷨突然加快脚步,裙裾扫过青砖上经年的苔痕:“知道我为何带你来绛紫苑吗?”雕花木门吱呀开启,满室华贵中唯有一张旧藤椅格格不入,“看着你,总会让我想起当年的自己。”
椅背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硌着掌心。紫鷨眼中泛起涟漪,鎏金茶具在她指间幻化而出。茶汤倒映的人影晃动着,分不清是今日的我还是昨日的她。
案头玉瓶里,枯萎的紫藤花下压着褪色剑穗,歪扭的针脚组成“平安”二字。我忽然明白,那些随风轻响的铃铛与刻意保留的枯藤,都是她不敢言说的思念。
她转身时衣角拂落半卷画轴,橙衣少女追着紫衣少年讨糖吃的场景跃然纸上。紫色余分的落款笔迹稚嫩,却让紫鷨的指尖微微发颤。
暮色如蜜糖流淌在庭院。紫鷨蹲在药圃边侍弄萤草,流苏垂落泥土而不自知。我学着她的样子轻触叶片,叶脉在月光下如银线刺绣:“真美。”
她引着萤火虫落在我袖口,微光聚成振翅青鸟。光鸟啄碎光斑,露出她珍藏的旧物,干枯的紫藤花瓣与半截剑穗,还保持着被匆匆塞进香囊时的模样。
“这株雪见草是兄长种的。”她指尖金光渗入蜷曲的叶片,“他说要采极寒之地的冰魄来养。”
夜风掠过廊下风铃,叮咚声似童年时糖果落进瓷碗的脆响。紫鷨从袖中取出半块琥珀糖,糖纸折痕里还藏着年少时任性的褶皱:“玄同太子总说甜食乱剑心。”
我递上红冕特制的辣椒糖,糖衣在金光中如跳动的火苗:“氐首赨梦吃完在房顶耍了整夜刀法。”
紫鷨的笑惊起梁间萤火,微光在她发梢结成星冠。枯藤在她指尖泛起紫晕,竟冒出羞涩的花苞:“你看,它们比森狱的寒露更解人心。”
琴姬赠我的焦尾琴突然自鸣,奏起一段炊烟调。紫鷨腕间铃铛应和着旋律,月光中浮现紫色余分的虚影,青年剑客正雕刻木雀,木屑落在妹妹铺开的裙摆上,像一场温柔的雪。
“这针脚,”她轻触我衣角绣花,笑意忽然凝滞,“像兄长第一次拿刻刀的手艺。”
我摇头否认,这是琴姬的手笔。紫鷨却陷入回忆,眼中泛起雾霭:“那时我总埋怨,为何紫家的女儿非要困在金圣衣里?我说若与兄长互换,定会在他摇铃时赶回……后来他雕了这只木雀给我。”
夜露渐重,她将枯藤编就的小鸟放在我掌心。鸟喙金光流转,映着她欲言又止的侧脸:“替我把这个交给玄同太子,就说,”她顿了顿,“是新的剑穗坠子。”
露珠从叶尖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清响,像谁的眼泪碎在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