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的爱恋》林落羽

3、第三世（上）

　　银河帝国，帝都奥丁。
　　罗严克拉姆王朝的长公主，有着一头金黄柔亮的长发，一双晶莹剔透的紫色眼瞳，以及无比优雅的王族气质。因为继承王位的年幼王弟尚不能亲自执掌朝政，所以，皇权暂时由这位长公主代为行使。她的名字，叫作伊沙贝儿•路斯琳•冯•罗严克拉姆。因为她厌恶战争，手里总是端着一杯晶亮浓郁的红酒，所以，又被人们称为“爱好和平的红酒公主”。
　　但是，表面上看上去平静无波的罗严克拉姆王朝，暗地里却是汹涌潮生，波澜诡谲。
　　自由惑星同盟与银河帝国的关系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王朝上下主战派与主和派冲突激烈。分别以帝国长公主伊沙贝儿，帝国宰相、首席军机大臣冯•施泰因元帅，内务尚书、宪兵总监兼社会秩序维持局局长海德立希伯爵为首分为三派，皇权、军权、法权三足鼎立，互相敌视又互相牵制。
　　公主派虽然势单力微，聚集在她身边的只有青梅竹马的朋友们：女侍卫长官特蕾西亚，皇家骑士团长雷蒙德，维什夕雅女伯爵，爱德华上将。但由于皇室的支持，所以仍然是一股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同时，公主也拥有一项无人可比的武器，那就是——民众的支持。
　　带着优雅的微笑，曾亲自视察巴士底狱要求改善囚犯的生活状况的这位公主，被民众视为和平的“微笑女神”而备受尊崇，没有人不为她的美丽、圣洁而倾倒。她为自己守护罗严克拉姆王朝以及身边的伙伴们的愿望而努力，然而正因如此，在险恶的政治旋涡中心，她的政见被某些人视为威胁。没有足够军事力量的她，力主与同盟的和谈，始终由于政治风云的变幻而一度搁浅，地位岌岌可危，甚至险遭暗杀。
　　里昂•冯•克莱尔，是我的名字。爱德华上将的表弟，在帝国与同盟终于开战，雷蒙德率领舰队上战场后被托付以皇家骑士团代团长的职位，留守帝都奥丁，成了皇室一族——包括伊沙贝儿公主的守护者。
　　在很早以前就仰慕伊沙贝儿公主的我，曾在她面前，以闪烁在奥丁上空的星海发誓要对她效忠。而她，也对我十分信任，只是那种信任与好感，似乎更多地来自于我是爱德华的表弟这一点。我清楚地知道爱德华对她的重要性，也正因如此，增加了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对他抱有的一种不满与恼怒的复杂感情。
　　我听说过很多关于这位公主的传说，也曾听说过在侍女中暗暗流传的一件事：公主曾经爱上一位从费沙来的自由商人，但那位商人却于某一天死于飞船的爆炸失事，哀伤的公主至今未能忘记他，她时常抚摩着胸前那块毫不起眼的黑石挂坠就是证明。
　　关于那位商人，我比深居宫廷的侍女知道得更多。石心——在短短数年内，在费沙这个自由贸易经济中心崛起、创造了属于他的财富王国的传奇人物。虽然某些政治家怀疑他的背后有某股势力支持，但却没人能调查出他的身世。而他的控制力，也开始由经济渐渐转向政治，一方面竞选费沙元老院议员，另一方面积极与帝国上流社会及势力人物接触。就在那个时候，石心与伊沙贝儿公主在歌剧院有了第一次会晤。
　　有一段时间，公主与石心来往甚密，这在帝国的新闻日报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却相信，较之男女之情，其中政治意味要浓得多，除了经济上的合作，虽然石心多次以优雅的贵族风度向公主发出邀约，公主却一再巧妙而委婉地将他拒之门外。
　　只是，在对帝国的谦恭友好的面具下，石心似乎隐藏着另一副面孔。半年前，他在暗中操控帝国的股市，几乎令帝国经济陷入崩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紧要关头功亏一篑，失去了全部财产，一无所有的石心离开奥丁的时候，所乘坐的飞船失事爆炸。
　　在那一次金融危机中挽救了帝国的是有“帝国骄阳”之称的维什夕雅女伯爵，在经济上有着超乎寻常智慧的天才。我不知道伊沙贝儿公主在这件事中参与扮演了什么角色，只知道在决定胜负关键的那一晚，石心消失了，当他再出现的时候，已经难挽大局，失去了一切。
　　有很长一段时间，经济学家与政治家对这场金融风暴议论纷纷，揣测着在不可知的变化中隐藏的内幕，那时的我自然是一无所知。当我于无意中知道真相的时候，是在我担任皇家骑士团代团长后的第三个月。
　　一切，都从那个男人出现在公主面前开始。
　　那是一次帝国上流社会的宴会，即使平时在政治上多么势不两立的人也好，此刻也都以优雅的举止将自己伪装起来。在轻柔的小提琴声中，衣香鬓影，舞姿翩翩，洋溢着——至少在表面上——欢乐和平的气氛。
　　我发现到不对劲，是因为身边的公主忽然大失仪态地抓住了我的手臂。她抓得是如此地用力，以至于让我感到隐隐作痛。我回过头来，她的眼睛并不是在看着我，而是在呆呆地注视着宴会的某一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看到了他，一个正与海德立希伯爵站立在一起低声交谈的年轻男子。
　　我听到公主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声，血色正从她的脸上迅速褪去，抓住我的手的力量消失，整个人像是要倒了下去。我吃惊地转身扶住了她，轻声问：“公主殿下，你是不是不舒服？”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仍然只是失了神似地，呆呆地看着那名男子。
　　而在这个时候，那名男子也恰好转过头来，与公主视线相接触。他似乎也看到了公主的反应，冷峻的脸上淡淡地没有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与残忍的笑意。然后，从桌上端了两杯晶亮的红酒向公主走了过来。
　　公主又是一声呻吟，一向举止优雅大方的她完全丧失了往日的从容镇定，以至于像一个惊惶失措的小孩。我不解地看着她。而这时，那名男子也走到了公主的面前，递过一杯酒，殷红的光泽透过水晶杯在公主的脸上闪动着，映得她的脸愈加苍白。
　　男子颇有绅士风度地鞠了一躬，以一种彬彬有礼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口吻说：“不知我可有这个荣幸邀请尊贵的公主殿下共饮？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瓦伦丁诺，不值一提。不过家兄的名字想必公主殿下就不会陌生了。”
　　公主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而那个男人，如同看着软弱的猎物般，鹰隼般的眼中一直带着个冷酷的笑意。
　　“家兄的名字是——石心。”
　　瓦伦丁诺，有着与他哥哥相似的容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残酷性格，他并不在意、也毫不掩饰这一点，阴冷的目光时常让人不寒而傈。那种嗜血的个性、强硬的作风，简直与海德立希伯爵如出一辙。也正因如此，在以恐怖政策闻名、可以说是帝国民众的噩梦的社会秩序维持局中，他是以伯爵的接班人的身份存在的。
　　当我知道这些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当时，我扶着摇摇欲坠的公主来到会宾室稍事休息，公主一坐下来就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冷、湿润，甚至于还有一丝颤抖。然后，始终带着失神状态的公主，晶莹的泪珠从洁白的如同百合花般的脸庞上滑落，喃喃地，断断续续地，向我吐露了整个故事。
　　我想那也许是始终从容微笑的公主第一次坦露出内心的伤痕，瓦伦丁诺的出现轻易粉碎了她在某件事上执着掩饰的面具，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能轻易解除的面具。但是我至今仍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既不是爱德华，也不是她那些青梅竹马中的一个。不，也许恰恰因为这样，才能够使她坦露心声。
　　石心失踪的那一个关键晚上，是在公主的客厅里。
　　为力挽经济狂澜，维什夕雅女伯爵应公主之邀回国主持大局。当时，女伯爵只对公主说了一句话：“只要你能挽留石心一个晚上，我就能扭转局面。”于是，公主对一直爱慕着自己的石心，发出了邀请贴。
　　我相信那封邀请贴所隐藏的真正意味，石心是心知肚明的。然而，他还是去了。那一个晚上，一双明亮而温和的眼睛与一双忧郁而决然的紫眸默默地对望着，看清楚对方眼中所蕴含的一切与自己内心的一切，是政治上的对决，也是感情上的对决。在那时，胜负是不可预测的，谁都可以随时改变主意，整个帝国的命运就在顷刻转念之间。
　　然后，他选择了感情，而她，选择了政治。
　　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失去一切，却以死获得了公主的感情。
　　她赢取胜利，而愧疚与悔恨却一直侵蚀着她的心。
　　真正的胜负又有谁能定论？
　　然而，即使时光倒流，即使知道会后悔，会哭泣，她还是会进行同样的抉择。
　　因为，她是帝国的公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伊沙贝儿公主哭泣的样子，之后再与瓦伦丁诺碰面的时候，她已恢复了美丽大方、高贵典雅的风度。只是当我看到那个冷傲的家伙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公主身上扫视的时候，直想狠狠地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