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惊华》市隐儿

13、回京

　　流泠一夜安睡，醒来的时候，晨曦刚刚升起，柔柔的阳光穿过洞口打在她的脸上，晃晕了她惺忪的睡眼。洞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生了个懒腰，想要站起来，但一起身就差点踉跄地跌倒在地上。她揉了揉自己几乎一夜没动的腿脚，站起来向着洞外走去。
　　连歌珏果然在洞口，拿着他那把长剑，身法灵动，剑势自左向右的游动着。他一直在练习剑招，看到她出了洞口，才缓缓地收了剑势，慢下了身法。
　　“你每日都要练剑么？”她靠在洞口，看着他拿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布条擦拭长剑。
　　“嗯”连歌珏淡淡地应了她一声，但却听不出是不是还在生气。
　　流泠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只好站在洞口看着连歌珏。连歌珏也不开口，两人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
　　直到连歌珏擦好了剑，才终于打破了平静。
　　“他们今日必然已经走了，你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回到营地去。”连歌珏把剑反手一拿，语气却比昨日柔和了许多。
　　“哦。”
　　而此时，两人站立之处的边上的树林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流泠一惊，直接握住了腰间的鞭子，连歌珏却一脸镇定地止了她的动作。
　　“景石，这里。”
　　“爷！”对面停顿了一下。流泠的目光跟着声音的来源一寻，果然是景石和几个护卫从密林中窜了出来。
　　“请殿下恕罪。”
　　景石连同那几个护卫齐齐跪下，等待着连歌珏的训斥。
　　“都起来。”连歌珏没搭理他们的请罪，只是把手上的剑扔给了景石“景石，距离此处最近的驻军将领是何人？”
　　“是柳将军。”景石接过剑，套上了剑鞘之后，又恭敬地双手奉给连歌珏。
　　“很好，你亲自去给柳将军带句口信。”
　　“就说连三向他借一队人马，私用勿宣。”
　　景石答应了一声“是”，随即转身而去。连歌珏握着手中的那把剑，脸色晦暗不明。流泠看着他，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紧张感来，连带着自己也蹙起眉来。
　　连歌珏抬眼就看见她这紧张的神色，一张小脸上充满了故作深沉的紧张，嘴角便不由地带了笑意。昨日胸口的气闷一扫而空，忍不住又想逗她几句。
　　“你愁什么，爷总不至于连你这么个小丫头都护不住。”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流泠话到口边，又一下说不出来了。她在担心着连歌珏的处境，可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担心他。
　　能不给他添麻烦都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这次刺杀也明显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什么？”连歌珏凑过去，静距离地看着她一点点涨红的脸，看着她睫毛微颤的眼睛，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因为紧张而被她咬的发白的嘴唇，心里忽的生出了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他竟，有想亲她的念头。
　　连歌珏被自己的孟浪吓了一跳，猛地缩回了身子，和流泠保持了一个适当的距离，也顾不上再去戏弄流泠，干咳了一声，便示意侍卫领路回营。
　　流泠也没察觉到连歌珏的“怪异之处”，而是沉浸在自己“没用的事实”中，心里颇不是滋味，只觉得给连歌珏添了大麻烦。
　　而连歌珏想着自己刚刚那个突生的冲动，更是不敢回头再去看流泠一眼。简直荒谬，他怎么可能看上那个丫头，还居然生出想要亲她的念头，真是疯了。
　　大约是本能作祟吧，毕竟这丫头也有几分姿色，他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刚刚靠的如此之近，有些绮思也是正常。
　　连歌珏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工作，总算是稍稍平静了些许。
　　两人就这样跟着几个护卫沉默无言地回到了营中。
　　“连歌珏。”流泠上前一步喊住了连歌珏，连歌珏转过头看着她，“我能不能去看看大武和小圆他们。”
　　“嗯，就是我镖局的那些人，我......我很担心他们。”流泠有些怕连歌珏会不同意她的要求，或是嫌她多事，故而话一出口也是犹犹豫豫的。
　　可出乎意料的，连歌珏不仅没有说她什么，反而很痛快的挥了挥手，示意边上的护卫领她去镖局的人那儿。
　　“多谢。”流泠只觉得自己的奴性真是越来越强了，这一点小事都忍不住向他道谢。
　　“不必谢我，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你。”连歌珏装作和往常一样不在意的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故作严肃地吩咐了她两句，“有敌在侧，你切记谨慎收敛，别到时候又给我惹麻烦。”
　　“放心，我决不会一个人到处乱跑的。”流泠干脆地做了承诺。
　　“去吧。”连歌珏说完就转身向着自己的营帐走去，身后跟着护卫，看起来俨然是一副有大事要商量的样子。可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此刻除了等待柳将军的援兵之外，并无他事。而他急着避开流泠，只是为了刚刚心底一丝的“异样”而已。
　　“薛姑姑此刻在何处。”连歌珏忽的问了一句。
　　“正与公.....萱小姐在一处。”身后的护卫言语一顿。
　　“去请薛姑姑过来，还有在小姐身边多派遣些护卫。”连歌珏在营帐正中央的椅上坐下，揉了揉自己眉间不自觉的蹙起处，“还有那个烦人的丫头，也一并派几个人在暗中护着。”
　　“是。”
　　护卫领命而去，帐中只剩下了连歌珏一人。他闭眼假寐了片刻，便听见帐外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姑姑来了，便先坐下吧，不急着骂我。”他仍旧不曾睁开眼，但显然是知道来者是谁。
　　“殿下说笑了，老身怎么敢训斥殿下。”来者也不客气，顺势坐在了下首的第一把椅上。
　　“姑姑说这话，不就是在怪我吗？”连珏自是知道她生气了，睁开眼缓缓地望向她，眼神亦如幼时一般纯净。
　　“老身不敢，只是殿下多次只身犯险，老身便不得不得有几句话要对殿下说。”薛姑姑看着连珏的目光非但没有心软，面色反而更加严肃了几分。连珏心下无奈知道是逃不过她这一顿说教，故也不再挣扎。
　　“姑姑请说。”
　　“为君者，千里之外，运筹帷幄；为将者，阵前绸缪，调兵入神。而唯有草莽之徒，才会与人搏杀顽抗，将自身陷入险境。”薛姑姑不紧不慢地说着，“殿下是何者人物，殿下心中自然有数，老身也不必和殿下絮语。”
　　“只是如今看来，此话的含义，殿下依旧未明。”
　　话音刚落，连歌珏便轻笑出声，惹得薛姑姑又是满脸怒容。连歌珏笑着直起了身子，端正地坐在席中，口气却正经了起来。
　　“姑姑所言自是有理，可若我连这几个宵小之徒都对付不了，要躲在他人的身后处事，又堪当何人之君，何者之将？”连歌珏嘴角微扬，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眼中所透露的自傲，却隐约有着为君者的张扬。
　　“殿下所言自有道理，可是何必为了那个丫头......”
　　“姑姑知道墨家的重要性。”连歌珏眸色深邃，用不可置喙的语气回了薛姑姑的话，“这个丫头绝不能有事，更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殿下所言有理。”薛姑姑自知争不过他，不由地叹了口气，“只是殿下该注意分寸，无论何者都及不上殿下的安危。墨家，亦是如此。”
　　“是，姑姑的话，珏记下了。”连歌珏应下了。
　　“那殿下打算如何留住这个姑娘。太师如今这般动作，显然对这姑娘的身份是有几分了解的。”薛姑姑见他应承了下来，也就没有在那事上过多纠缠。但她心下已然有了打算，若是真有一日这姑娘碍了殿下的事，那她自然......
　　“留下她不是难事，等回了京城，他就算要有动作，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连歌珏揉了揉眉宇，“只是此次未经通报离京，怕是又会被揪住不放。”
　　“殿下放心。”薛姑姑微微一笑，眉目中有光彩流转，“老身早已派人找来了江南苏织的一幅珍品，正是一幅《千古江山图》。殿下只消说是为了寻找陛下生辰的贺礼，想来那老狗也泼不了殿下什么脏水。”
　　“姑姑费心了。”
　　“殿下言重了，不过是老身的本分罢了。殿下好好休息吧，老身便也先退下了。”薛姑姑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连歌珏目送着她离开帐内。
　　她身姿绰约，眉目清婉，虽已不是双十年华，但仍有女子最姝丽姣好的面容。。只是她自己终日身着暗沉之色，不施粉黛。处事也总是一丝不苟的严谨着，除了对他与容萱还有几分和缓之外，面色总是沉沉。
　　可他分明记得，幼时见她，她总是俏丽地立在母妃身后，见谁都会温婉地一笑。母妃无暇时，她就伴在他身边，柔声地替他诵读课业。
　　若不是当年母妃身死，宫中变故，如今她也早该嫁为人妇，有夫君子女相伴。又怎会是今日这般，孤零零地做一个“老身”。
　　连歌珏想着，便又不自觉地想起往事。
　　而他的往事里，除了那些难得的温情，便也只剩下那滔天的狠意。那恨如同刀刃，时时刻刻地摩挲着他，提醒他刀入肌骨的痛感。
　　想要逃离那把刀刃，唯一的方法，就是再也不要沦为任人欺凌的蝼蚁。登上全天下最高的位子，护住所有在意的人。
　　再不要像当年一样，只能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慢慢地死去，而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