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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风卷残荷 ...

  •   “长孙家的儿女当真是个顶个儿的出挑,”九歌不紧不慢抿着淡茶,看着拔下老虎牙齿的长孙钰,玩味道,“不知长孙公子可有婚配了?”
      长孙璎正抬起那鲜红的蔻丹玉指,为壑渊轻轻拂去额角的汗,听闻九歌之言,银铃般笑出声:“劳帝姬操心,妾从前未出阁时,家父便耳提面命,道先成家后立业……”
      九歌笑:“我又没问你,你抢着答什么?”
      她总是这般爱憎分明,连一点颜面给不给旁人留。
      长孙璎的话被堵回去,十分不甘,壑渊却惯若平常道:“你倒还关心起人家的婚事来。”
      暮色已是西沉,夏日凉风乍起,地面青郁郁的草尖儿如浪推来。
      天际夕阳缓缓坠落,九歌朝壑渊嫣然一笑:“皇兄,我是十分喜欢他。”
      壑渊面色如常,并不接她的话。
      淮瑾之已是将幼虎放进了笼子里,提了过来给九歌看,九歌从未见过幼虎,现下它被关在笼中,倒像一只大猫乖顺,她不由得伸出手去,却是壑渊极快地将笼子拎走,道:“仔细些,若是它开口咬你,你这手就拿不回来了。”
      九歌神色一闪,面上笑意全无。
      壑渊见幼虎蜷缩在笼中,便重又递到她面前,淡淡道:“起驾,回宫吧。”
      九歌见他目光闪烁,便让合欢接过笼子,倾身过去与淮瑾之道谢:“今日得了你这样一份大礼,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是。”
      淮瑾之喜道:“殿下若真想谢,不知可否请您明日过府一叙,”他今日兴致极好,话音里全是笑意,“上次殿下说那池子里要种上荷花,如今都有啦。”
      九歌略微怔了怔:“你办事竟如此之快。”
      “与殿下说的事,我可是一件也没忘。”淮瑾之唇角一弯,“那南疆的十萼茄,也快要开了。”
      九歌顾及壑渊就在不远处,怕他言多必失,轻轻摇了摇头。
      淮瑾之不着痕迹地轻微颔了首,随即噤声。
      九歌随壑渊帝一行走远了,有意回眸来看了他,那双墨瞳似要将他的魂魄也夺去,她笑着回身走远了,可那张浅笑的倾世之容似刻在他心上,那颗在西关磨砺许多的心,本以为再不会起风浪,此刻却如潮搅动翻涌,一时悬起找不见落处。
      宫灯四起,云丝拢月。
      菁华殿沉香阵阵,壑渊正身而坐,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把玩着青瓷茶盏,一言不发地凝视九歌,目色冷冽,可唇角却似有笑意。
      九歌聘婷而立,面色无常:“累了一天,我该去沐浴更衣了。”
      壑渊眸中氲起一丝笑意,起身将她圈在怀中:“我和你一起。”
      九歌凉声道:“放开。”
      “怎么?”壑渊将她吻住片刻,流连在她耳垂,“才出宫个把时辰的功夫,你就要见异思迁了。”
      “这话倒教我听不懂,”她神色淡漠,“我见了谁迁了谁,本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不去做你的事情,到我这儿玩什么?”
      “你就是我的事情,”壑渊不怒反笑,“今儿你倒是演得如真的一般,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看上了那长孙家的公子呢。”
      九歌心中微震,勉强定住心神去看他:“你此话何意,我听不懂。”
      “你那对眼睛,像是刻在他身上了似的,”壑渊笑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劝你,少招惹一个是一个罢。”
      九歌也跟着他笑:“好好好,你让我怎么,我便怎么,”她顿了顿,笑意未减,“但是哥哥,我这辈子,还能去爱谁呢?”
      他吻在她脖颈处的唇停下,抬起脸看进她眼底:“你想说什么?”
      “我早年爱着你的心,不是已经被你拿剑挖走了么?如今便是想要去爱谁,也是不能够了吧?”
      她的话被他不由分说封缄于唇,殿内烛光飘摇不定,一袭如瀑青丝被他压在了身下。
      西厢东窗两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晚,壑渊似乎心中恼火,将她来来回回折腾到晨曦破晓才肯放过她,九歌不愿主动求他,他便愈是发狠,一遍一遍,像是凌迟的剐刑,疼得她出气的力都没有了。
      她疼且累,几次快要昏过去,却被壑渊狠狠地弄得激醒过来,她像是在泥泞地上的一滩碎玉,被砸得稀烂,最后终于撑不下去的关头,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似乎听见他问着自己。
      “九歌,你当真不爱了?”
      她醒时,几只灰雀闻着殿里的熏香不肯走,在殿外的那颗柳叶银桂上嘁嘁喳喳,她怔怔听着,不知怎的让她想起有年春天,她与壑渊在净善湖听着鸟鸣看锦鲤,风拂柳枝杏花飞,漫天的柳絮飘下来,落在壑渊宽阔的肩侧,像是天际飞鸿无意掉落的一根细羽。
      “哥哥,”她笑着指了一处,“那只锦鲤的尾巴倒是白的,肯定是有些年纪了。”
      壑渊将她手里的鱼食拣起一粒,朝水面掷去,也是笑:“何止是鱼尾,它连须都是白的。九歌,你喜欢不喜欢,若是喜欢,哥哥给你捉来。”
      她只是孩子心性,拍手笑得更欢畅:“那哥哥快些,莫让母皇见着了。”
      壑渊见她高兴,心中绵软一片,望了日头,正是晌午刚过,此时照着惯例,卿鸿帝是在怀德殿小憩,不会往这处过来,便亲了九歌嫩滑的脸颊一口:“好,你等着。”
      他只除了件外袍,丝质亵衣遇水甚是服帖,将少年因常年练剑养成的精实腹肌展露无遗,九歌不觉有些脸热,目光瞥至别处,一干宫侍已是眼神发直,神情如狼似虎。九歌一下子恼起来,将鱼食朝她们撒去:“都退下!”
      这一斥倒惊动了那群锦鲤,壑渊原本快要得手,此刻那白须白尾的老鱼奸猾地甩了鱼鳍,壑渊带着有些无奈的宠溺看向九歌,竖起食指立在唇边,九歌立时乖乖噤声,做了口型道:“我、错、啦。”
      初春的湖水虽已渐微泛起暖意,可依旧还是料峭春寒未褪,但壑渊却从脚底暖进了心窝,午后明晃晃的阳光照着,天边浮云几许,在如镜的碧波上映出不同的轮廓,他见着九歌嫩白的脸颊也同那云一齐映在湖面,映在自己手心,恰是那一时春意融融,不觉心都要化了。
      他将捉来的一尾锦鲤送去了她的菁华殿,自己回了景阳宫,刚沐浴换了身寝衣,就听得殿外一阵吵嚷。他来不及细想便将佩剑握紧,常年的习武并未让他的刚放松下的情绪有丝毫松懈,只听得窗格子像被野猫挠了几下,壑渊当即抽剑屏息,正要往那劈下时,九歌黑玉般的眸子从支起的窗缝里露出来,壑渊心中一紧,又是一松,怔在原地。
      九歌又将窗户支开几分,见他拿剑,倒是先笑开了:“哥哥,你这么怕我么?”
      壑渊失笑,将剑收回鞘中,九歌的身子既小且软,他将小奶猫似的她从窗子里抱进来也不觉得重,只希望她于自己怀中再多待片刻,却是殿外的喧哗声更大起来,他皱眉看向窝在自己怀里的九歌:“又不听话?外面的人是你带来的么?”
      九歌不在乎地将头抵在他胸前,发丝如瀑。“哥哥,你为什么不在我那儿多待一会儿?”
      壑渊心跳一滞,没有答话,九歌抬起那双盈盈的眼,那是胜过世间一切华光的璀璨:“合欢说你要回来沐浴,担心吹了风着凉,你跑来跑去多累,还不如在我那儿沐浴呢。”
      殿外那一片吵嚷壑渊已是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混沌一片,这似鸿蒙初开的混沌里,却只有九歌银铃般的脆声一阵阵响着,壑渊嗓子一阵干涩,几欲说不出话来。
      九歌离开了他怀中:“哥哥,不管你是如何,我总希望你时时都想着见我的,我只是过来瞧瞧你,看你沐浴完,我也就放心啦。”
      她对他眨眨眼:“我回去了,明日……”
      “九歌。”壑渊突然唤了她。
      她嗯了一声,壑渊直直望着她半晌,又有些自嘲地撇开眼去:“罢了,你还小,懂不得什么。”
      九歌却不依不饶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要说什么便说,总是说一半算什么。”
      他摇摇头,将她送出殿外:“快将你的人带回去,若是吵到母皇那处晓得了,又该罚我们跪宗祠了。”
      九歌笑道:“母皇才舍不得。”
      下水摸鱼的事情终究是传到了卿鸿帝那边,第二日清晨,九歌便被罚了。
      “你若在一个时辰之内,描不出两百只锦鲤来,仔细瞧朕如何打你。”
      九歌眉心都要皱出细纹来,唤了声母皇,有些苦恼道:“这两百只锦鲤怎么描得出,只有母皇才有这个本事……”她顿了顿,露出女儿家的稚气来,“母皇,便只描一百只,好不好?”
      卿鸿帝盯视她半晌,掌不住唇边浮出笑来:“你倒是乖,母皇来罚你,你竟还还起价了。”
      九歌跟着也笑,母皇笑起来最是好看,平常不笑的时候母皇周身都是令人发怵的帝王之气,但只要笑起来,便很是美。她甜甜地抿起嘴:“是我错了,不该叫哥哥下水,他是皇子,要有皇子的身份……”
      殿内忽然涌起一阵狂风,桌案上的宣纸陡地扬起来,将母皇的面容隐去,九歌呼吸一滞,回过神来。
      她发觉自己还带着回忆里的笑意,不由得失神了片刻。自己许久未有这样笑过了,儿时的那些事情,只有在梦中才回忆得这样清晰,九歌出神地望着云锦帐顶,白花花的云锦线边是金丝绣作的青鸟,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引颈放歌。
      当年母皇也说:“九歌,你这名字,可是母皇想了好久才定下来的,你不要辜负母皇的心,知道不知道?”
      她轻声唤了合欢进殿,合欢支起窗格,她才知已是黄昏,云锦帐顶被灿金的夕色染作一片莹亮,却不是清晰的莹白,显出薄暮晚景的哀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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