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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1卷我叫他“小偷”,他叫我“算账的”

      我叫陈阿珠,我是在当铺算账的,整个盐州城的人都知道我,我也算是小有名气。

      从小我就被阿娘当成“账房先生”来培养,阿娘说,就算不会赚钱,也要会算钱,这样以后嫁了夫君还可以管账。

      我不知道阿娘说的对不对,她带着我嫁给了这个当铺的老板,她的确一直在管账,因为老板成亲第二天就死了,打水的时候掉到了井里。

      所有人都说阿娘是个灾星,可是阿娘从来都不管别人的目光,她说,反正他们还是得来当东西。

      盐州城只有一家当铺。

      有一次铺子来了很多人,锦冠玉服的,腰间缠的带子上都绣着华丽的花纹。他们中间有个跟我一般大的小孩,只记得他眉毛很细,像天上的月牙儿。他们来当东西,一整个包裹。

      阿娘看了,拿过来算盘就准备算账,她一件一件的报着价钱,来的人也没有讨价还价。东西太多,阿娘不知怎么突然不会算了,以前从来没有过。我脱口而出心算的银两,所有人都很诧异,他们看着我,阿娘也看着我,我怎么都不会忘记那天阿娘的神情,好像白捡了很多银子一样的欣喜。

      盐州城不大,这件事很快就人人皆知,谁都知道宁安当铺有个女娃娃,七岁就会算账。

      后来,阿娘把当铺交给我来管,她背着早就准备好的行囊说她要走了,家里的人叫她回去,我问她为什么不带着我,她给了我一封信,说她会回来的。

      那年我十岁。

      阿娘走的那天,我正抱着信哭的欢,铺里突然闯进来一个狼狈的小身影,一副下人的打扮,身上蹭得到处是灰尘,脸上也没几处干净的,只有那双晶亮的眼睛,时不时的向后面看,生怕人追上来似的。

      “我要当东西。”他说,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镯子。

      我估摸着他也就跟我差不多大,居然可以拿出这么宝贝的东西。那玉镯子,我若没看错,是墨玉,只有南海有这样稀奇的玉。

      “二十两。”我擦了擦眼泪,说道。

      “这么多!”他很惊讶,一脸的不可置信,见我盯着他,立马又收敛了回去,“行。”

      我没有动弹,只是古怪的看着他,他仿佛很着急,拍了拍桌子催着我:“你快点啊!”

      “你偷东西。”我说,“这是凌老太太的镯子。”以前阿娘跟邻居孙大娘闲话家常的时候说过,凌家老太太有一块南海墨玉,罕见的很。

      似乎是被我拆穿了,他显得很窘迫,也很害怕,还不等我跑出门去报官,就从外面进来了很多人,都是下人打扮,手里拿着棍子,来势汹汹。

      “凌安!老太太对你那么好你还偷东西,还不跟我回去认罪!”为首的人厉喝出声,上前就抓住了那个小身板,揪着他的衣服就拽走了。我清晰地瞧见,他腰间系着一条白色带子,很好看,和他脏兮兮的衣服很不相配。

      临走时,他回头看着我,那是一个心如死灰的眼神,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居然会有那么绝望的眼神。

      后来我从坊间得知,凌家出了家贼,十岁大的孩子居然敢偷墨玉,被抓回去受了很重的罚,不过念其是为了给重病的父亲治病,而他的父亲也对凌家有几十年的苦劳,就留了凌安一条命,可是他父亲当晚就死了。

      凌安自那以后就经常来找我,刚开始也不说话,就只是在我的当铺发呆,时间长了,开始跟我聊天,我叫他“小偷”,他叫我“算账的”。

      第2卷你这么会算,会不会把我算进去

      凌安其实是个很老实的孩子,我想大概也是因为他平时很老实,所以凌家才会继续留着他。

      那天他坐在门口吃着老太太赏的桂花糕,突然眸光投过来问我:“你是怎么发现墨玉是我偷来的?”

      我啪嗒啪嗒的打着算盘,头也不抬一下:“二十两太便宜了。”

      然后我就发现凌安一直瞧着我,直愣愣的,我抬眼就看到他那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黑溜溜的眼珠里藏着止不住的悲伤,我不知道他的悲伤从哪来,我只瞧见他手里的挂花糕上有着黑手印,一看就没了食欲。

      后来凌安来当铺的次数就变少了,但是还是会来,有时候,还会给我带些好吃的,什么南疆的葡萄,北疆的羊肉。凌家很有钱有势,我吃都吃得出来,一嘴的银子味道。

      桃花一年年的开落,算盘珠子也摩擦出了痕迹,我没有等到我的阿娘来接我,我跟凌安学了认字,但是却不敢看那封信,好像看了阿娘就不会回来一样。

      凌安说阿娘肯定是抛弃了我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我咬了他一口,他第一次没有还嘴,而是揉着我的头说:“你哭起来很丑。”

      凌安总是说我丑,我总是说他矮。直到后来,他的个子越长越高,高到可以低头看我,我还是说他矮,不过他不再说我丑了。

      他第一次承认我漂亮,是在我十六岁的生辰。

      那天我被隔壁的李大娘叫到了她家,帮我好好地梳妆打扮了一下,我第一次头上戴满了珠花,脸上也涂了脂粉,差点不认识铜镜里那个眉眼弯弯的姑娘,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脸红和爱美。

      李大娘说我长得好看,都不像是玉娇的女儿,玉娇是我阿娘。说完,我们都沉默了。李大娘是因为怕触及我的伤心事,而我,是因为已经记不起阿娘的样子,我只记得阿娘也很喜欢珠花,但是她总是收藏在匣子里,也不让我碰。

      我从李大娘那里回来,才发现当铺里来了很多人,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的,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年,眉毛很细,却好看的紧,凤眸狭长,漂亮的像个女人。我想起了凌安的浓眉大眼,我一直以为那样的男人最好看,虽然我一直没有承认过。他的腰间垂着一个翠色的玉佩,很眼熟,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似的。

      “阿珠姑娘,我来当东西。”他笑着看着我说道。

      我顶着一头廉价的珠花走到后面,从窗口问道:“当什么?”

      “我自己。”他放下茶杯,用一种李大娘买菜时的语气说着对我来说不可思议的话。

      “公子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摸着算盘笑了笑。

      “没有,我来,是为了娶你。”他说。

      他告诉我,是阿娘让他来接我,我和他从小就有娃娃亲。

      他笑的特别好看,我却拿着扫帚把他赶了出去,他身边的下人们冲上前想来教训我,正好在这个时候凌安走过来,我立马就像见到了救星,躲在了凌安身后。

      “怎么了?”凌安偏头问我。

      “他是个骗子,他想骗我嫁给他。”我说。

      然后凌安就上去把那些挡在白衣公子面前的下人们都打了,白衣公子一直静默着观战,脸上是那么云淡风轻地神情,让我不由得紧张,到最后趁着凌安在教训那些喽啰,他忽然闪身到我眼前,俯下身,依旧和气地对我说:“我还会再来。”

      他转身就走了,一个人,也不管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下人。

      “他是洛家的大少爷。”凌安说,“想是听到你的传言,想把你带走。”

      “我的什么传言?”我抱着扫帚凑上前,望着打完人之后还掸着袖子自命风流的凌安。

      凌安瞧着我,然后眼神落在我的发髻上,皱了皱眉:“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传言?”

      “说你丑。”凌安笑的小人,却微微有些脸红。

      我知道,我是盐州城里少有的漂亮姑娘,我也知道那个传言是什么,但是我就是想让凌安说出来。

      我不理凌安,开始继续算我的账,凌安趴在了小窗前,左看右看。“你这么会算账,会不会哪天把我算进去?”

      我一顿,瞧着他好看的脸:“你又不值钱。”

      第3卷临走前,他说,你等着我,三年后我来娶你

      凌安当上了凌家的总管,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后来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他那么会耍滑,想必是得了凌家家主的欢心,一高兴给他升了职。

      凌安升职之后来当铺的次数就更少的可怜,凌家毕竟是盐州城屈指可数的大户,每日都有料理不完的事务,李大娘总喜欢来我这里说些凌家的事,说的最多的还是近日凌家和洛家的商铺之争。

      我知道这件事是凌安撺掇起来的,刚当上总管,自然要做些什么才能更好立足,更何况凌安看不惯这洛府少爷很久了。

      我本以为凌安处理这些事情还是游刃有余的,却没想到他不但没抢到商铺,李大娘还告知我凌安被官兵抓起来的消息,说他买通洛家家仆,窃取洛家的宝物。

      我想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好气又好笑。

      凌安出事,我自是寝食难安,李大娘让我先不要轻举妄动,凌家的人会帮他出来,她去探探风声。可是我左等右等,等不来消息,却听到坊间开始传出凌安从小就手脚不干净的混账话。不知道谁把凌安小时候偷墨玉的事情说了出来,让凌安的名声一落千丈。

      我觉得这样枯等不是办法,便将我攒的所有钱财都打包带好,向着县衙就去了。

      贿赂了牢头,才瞧见了躺在牢房一角的凌安。他那样子,定是受了刑。

      “死了没啊!”我不知道为什么,鼻子酸酸的,怕他发现,说话如往常一样。

      凌安偏过头,脸上倒还是原来那个风流模样,龇牙咧嘴地笑了下:“还活着。”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刚问过了,三天后你才能出去。”县官明显是收了洛家的钱财,怎么都不肯提前放人。

      “嗯。”凌安起身走过来,他身上的衣物因为受刑已经脏乱不堪,手上也都是血迹,却好像一点都不痛似的,接过我手里的吃食,温和地笑着,“还是你会心疼人。”

      “油嘴滑舌,怪不得会被打。”

      “你不怀疑我吗?”

      “······”

      “其实我都招了。”

      我知道衙门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屈打成招不在少数,可是我没想到即使凌安招了也会挨打。

      我了解凌安,他招供,估计就是不想让人打脸,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偷东西,我一点都不关心,能在一个坑上摔两次,我只觉得替他丢人。

      三天后凌安被放出来,是我和李大娘去接的。虽说这件事最终是凌家的人解决的,可是凌安出狱凌家的人都没有出现。

      “该!叫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扶着他的身子,却恨不得跺他一脚。

      他把整个身子的重量压过来,脑袋靠在我的颈窝里,闷声低笑,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衣服上的血染到了我的身上,而我,只知道哭。

      我想让凌安去我的当铺上点药,可是凌安却执意回府,李大娘担心他回了凌府免不了又是一顿打,唠叨着让他别回去。

      凌安只是坦然的笑了笑:“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没拦着他,看着他扶着门口的石狮子慢慢走进去,旁边的下人却没一个来帮衬的。

      那天,我在凌府门口等了许久。

      再见到凌安时,已是五日之后,他一来就跟我说:“阿珠,你愿不愿意等我?”

      “阿珠,你等着我,三年后,我就来娶你。”

      第4卷 “阿珠姑娘,请跟微臣回宫”

      凌安喜欢我,我一早就知道了,我喜欢他,我想他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在那天毫无征兆地许诺。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凌安,穿的不是凌府的衣物,是我在他十六岁生辰时送的苏绣,腰间还缠着白玉带子。

      “凌府派我去长安开分铺,你等我回来。”他揉揉我的头发,还是那个坏坏的笑,灿若星辰的眼眸里有藏不住的焦虑。

      我不知道凌安在担心什么,但是他不想让我看出来我也就没有拆穿,拍掉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只等你三年。”

      凌安一哂,拿过我的算盘,取下了其中一颗珠子捏在了手心,道:“你信我。”

      三年,那我该十九岁了,若他不回来,我便成了老姑娘,李大娘说我傻,长安那么繁华,凌安在那里若是发达了,怎么可能还会回乡下娶我这个老姑娘。

      我不信李大娘的话,我知道凌安一定会铺就十里红妆来娶我,他一定会的。

      我还是过我的日子,算我的帐。这两年年景不好,听说是皇帝昏庸无能,渐渐暴露了贪婪的本性,开始欺压老百姓,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年景不好,来当东西出远门的反而多了,我也想过要不要去长安找凌安,在长安开一家当铺,可是我一个孤女,万一在路上被人劫了,凌安肯定找不到我。

      盐州城,忽然变得好冷清,前两日李大娘还说连洛家都举家搬去了长安,这日子越来越不安生,朝局不稳,遭殃的恐怕都是老百姓。

      我有点担心凌安,他身在长安,会不会出事。

      转眼间三年之期就要到了,还没有凌安的消息,每每我去凌府打探,都被人赶出来,那次更离谱,我去问的时候他们居然跟我说没有凌安这个人,这一定是新来的家丁,居然连凌安都不知道。

      就在我以为凌安出事了,准备去长安找他的时候,盐州城里突然响起了持续不断的鞭炮声。

      李大娘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找我:“我都看见了!是凌安,阿珠,凌安来娶你了!”

      “哐啷”一声,盘缠落了一地。

      凌安来娶我了,她说凌安来娶我了!

      我抓起桌上的算盘就冲到了门边,恰好看到凌安骑着马过来,他身着盔甲,脸上的坚毅之色是我从不曾见过的,而在他的身后,是两列一样身着铠甲的将士,还有一顶红色的轿子,两边的侍女一路撒着花瓣,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跟过来,想看看到底是谁值得起这么大的阵仗。

      凌安一直看着我,不是我日思夜想的温柔缱绻,他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他下了马,慢慢走近我,然后跪下:“娘娘,请跟微臣回宫。”

      那一刻,人群都停止了喧闹,我捏紧了手里的算盘,不发一语地望着眼前的人,那个承诺要娶我却不抬头看我一眼的人。

      “娘娘,请上轿。”又有人跪下。我僵着身子被李大娘推上了轿子,她说:“傻姑娘,该走了。”

      第5卷他纵然是醉了,也清醒地叫我“娘娘”

      凌安不叫凌安,他叫安少陵,是个将军。

      我叫陈阿珠,我是前朝护国将军陈明义的女儿,宫乱当天和小皇子一起被送出宫的钦点皇子妃。

      这些都是侍女告诉我的,可是她们只告诉我了大概,只让我知道,我现在要进宫,成为新帝的正宫娘娘,至于新帝是谁,她们却闭口不语。轿子的前头就是骑马的安少陵,除了安排侍女好好侍奉我以外,没跟我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

      我攥着手里的算盘,想着等进了宫再想和他说话就难了,于是在客栈休息的那一晚,我打晕了侍女,又打扮成她的样子混进了凌安的房间。

      他一身铠甲还未褪去,只是独自在桌前饮酒,听到声响只是微微说了声:“都下去吧。”

      我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杯,他反应极快地桎梏了我的手腕,却在看到我的时候愣住,然后松开手,收回了眸子。

      “娘娘,更深露重,还是回去歇着,来臣这里怕是有辱清誉。”他淡漠出声。

      “娘娘?”我一笑,“娘娘今日心情好,想要跟你喝酒,你喝与不喝?”

      “不妥!”他皱眉。拦下了我正欲拿酒壶的手。我望着他,许是目光太过悲凉,他没有再与我对视,只是拿过了酒壶,取了另一个酒杯,斟了些许,放在我的面前。

      “你既是个将军,何故这么小家子气!”我不屑地看了一眼酒杯,直接把碗摆在他面前。

      见他不动,只是复杂地看着我,我忽然觉得这近乎是一种报复。他可以那么自然地叫我“娘娘”,那我就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趁他犹疑,我抢过酒壶就喝,这次他没有拦我,只是冷漠地看着,看着我像一个傻瓜似的买醉。

      “娘娘如果想喝酒,微臣会命人取一些桃花酒送去,请娘娘回房,恕微臣不能奉陪。”他道。

      入口的酒忽然像毒药一样蚀骨,我笑着问他:“凌安,我只问你一句,那颗算盘珠子在哪?”

      他怔住,随即应道:“时日太久,微臣不记得了。”

      “好。”我放下酒壶,转身离去。

      自那夜后,我再没去找过安少陵,而那夜被我敲晕的侍女,我也再没见过。

      我习惯了他们称呼我“娘娘”,对我毕恭毕敬。连着七日,我都没有说话,剩下的侍女巧儿在一旁急得不知所措,而安少陵,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再无关怀。

      第6卷陈阿珠,他只是不喜欢你了

      这是我第一次进皇宫,在宫门前都没有落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未央宫,他们说,这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新帝这是摆明了要立我为后的意思。

      我觉得好笑,我连新帝是谁都不知道,他们却说的有鼻子有眼,好似新帝对我多么情深义重。

      安少陵将我送至未央宫就朝我行礼欲走,我浅笑嫣然:“将军好走。”这是我自那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他几不可闻地皱了眉头,却是让我瞧见了,在装模作样方面,他到底还是不擅长的。

      我在未央宫住了十天都没见到皇上的影子,宫人也不让我出去,说是皇帝这些天忙于政事,过几日来看我。我料想到他必是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刚刚夺了宫,宫里宫外这上上下下,没有十天半个月,他可能都离不开御书房。

      他来见我,是在半月之后。

      当我看到新帝时,看到那细细的眉眼时,我居然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洛少爷,真巧。”我没有行礼,起身给他倒茶。

      他微微一笑,在众宫人惊诧的目光中屏退左右,慢慢走近我,接过我手里的茶杯,施施然坐下来。

      “阿珠姑娘,我说过我要娶你,自不会食言。”他一脸云淡风轻的神情,那乌黑的眼圈下是难掩饰的疲惫。

      “洛少爷今天来,是来说故事的?”

      许是惊讶我的直接,他多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笑:“嗯。”

      他给我说了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告诉我宫乱那天送出去的不止我和他这个太子,还有一个作为太子替身的小皇子,一个被送进了洛府做了少爷,一个被凌府家丁收养,而我,被陈家的忠仆玉娇带走,为了隐藏身份她嫁给了一个当铺老板。我七岁的时候洛家人找到了盐州城里的我,并开始在盐州城定居。而当时的皇帝因为多疑查到了陈家,不得已洛家安排玉娇离开,秘密派人保护尚只有十岁的我。凌安就是那个小皇子,一个不受宠的妃嫔的儿子。三年前和太子一同来到京城,开始了一场密谋已久的复国计划。

      我以前以为只有说书人会把故事说的曲折离奇,没想到他也有这个天赋。

      “我且问你,安少陵为什么成了将军?”我抬眼看他,眼里是说不出的嘲弄。

      他忽地紧了眉梢,后又笑了:“他说他不喜做亲王,宁愿做个将军,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个皇子,前两日他还上书请我赐婚,想要卸甲归田了。”

      “赐婚?”我一惊。

      “嗯,两年前他在强盗手下救下了个姑娘。英雄救美,也是一段佳话。”他轻微地点着头,眼里居然有羡慕之意,随即看向我,“明日登基大典,也是阿珠姑娘与我成亲之时啊。”

      他笑地毫无心机,而我,沉浸在安少陵要成亲的字眼里,刹那间白了神色。

      我木然地呆滞了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凉凉的,我回过神发现眼前的人正用手滑过我的脸颊,他说:“别哭。”

      我哭了吗?原来我这么难过。

      那晚,他没有离开,陪着我坐了一夜,没有说多余的话。

      有个太监前来通报皇上该上早朝了,他“嗯”了一声靠近我伸出手。

      “别碰我!”我冷然。

      手停在半空,最后缓缓收了回去,转身,我只看到那华贵的朝服席地,无声无息。

      “陈阿珠,他只是不喜欢你了而已。”他说完,便走出了未央殿。

      第7卷阿珠,我们明日就成亲吧

      无谓名利的将军和落难姑娘的英雄美人的故事自然在宫里传开,登基大典当日,皇上就给安将军赐了婚,而与此同时,整个宫里都在传的不知这件美事,还有登基大典上没有出现先皇的诏书,也没有封后,更有人传出安少陵也是皇子的“谣言”。

      人言可畏,短短几日,从宫里到宫外,都在传着真假太子的事情,皇上下令彻查谣言的始作俑者,闹得宫里人心惶惶,生怕皇上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给杀了。

      他每日都会来未央殿,与我和衣而眠,他跟我说对不起,他说等他忙完了这阵子就封后,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我讶异于他每次来都只是睡在我旁边,偶尔斜倚在床头瞧着我,说:“你又变漂亮了。”然后没一会就睡熟,毫无防备。

      他让我捉摸不透,我本以为他找我只不过是为了巩固帝位,可是他这么卖力的演戏,到底是给谁看得?

      就在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那晚,他忽然冲进了未央殿,带着满身的酒气。

      当时的我正准备就寝,他一进来就抱住了我,他说:“阿珠,我们明日就成亲吧!”

      灯光昏暗,我推开他,看着他那愈发憔悴的脸上被情欲染得漆黑如墨的眸子,突然害怕地一步步后退。

      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没有再走近,整个宫殿安静的可怕,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突然,他扑过来将我按在了床上,一个凶猛而炙热的吻,让我措手不及。

      “你放开我!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掏出了早就放在枕下的匕首,横在颈前。

      他停住了,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人偶,脸色苍白的可怕。冷冷的月光透过匕首折射在他的脸上,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无助的表情,他苦笑着慢慢退开,问道:“陈阿珠,你讨厌我什么?”

      “洛少爷不知道吗?”我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次,由不得你了。”他说着,撑起身子离开。

      第二日,他举行了封后大典。

      我木然地在文武百官面前接受朝拜,目光扫过安少陵坚毅的脸,我忽然很怀恋年少时那段时光,彼时的凌安还是个家仆而已。

      当夜,我看着眼前的当今圣上,有些恍惚,想起老嬷嬷今早给我梳头时对我说的一件事,我问他:“你知道当年为何先皇会让我和太子定亲吗?”

      “因为陈将军是父皇钟爱的臣子。”他答。

      我微微一笑,抬起手中的合欢酒,正欲饮下,他突然夺过我的杯子,一饮而尽,同时饮下了自己杯中的酒。

      我愣在当场,鲜少地惊慌。“你这是做什么?”

      “我知你不会喝酒,替你喝下,睡吧。”

      那夜,他抱着我入睡,他睡得极为香甜,而我,竟是一夜未眠。

      第8卷我和你的帐,恐怕算不清了

      自封后大典以后,皇上几乎日日都在未央殿,甚至政事都移到了未央殿来处理,宫人不免诟病。但是令所有人都大惑不解的是,皇上的身体似乎是越来越差了,短短几天似乎瘦了一圈。

      太医诊治后一脸凝重,望着我的目光复杂,最后也只是离去,我走到床边看着虚弱的他,竟颤了身子。

      我知道他的病,是慢性中毒,现如今应该已经药石无医,因为下毒的人,是我。他每日在我这里吃的食物喝的茶水都是有毒的,而我,因为服食过解药而保得性命。

      我谋害他,因为他不是太子。

      阿娘临走时的信里,早已经将事情写得明白,当年先帝将白玉锦带赐给太子为信物,同时将退位诏书塞在了我的襁褓中。等到复国之时,两件信物同时拿出才可以登基为帝。我记得清晰,那白玉锦带是凌安从小系在身上的,而那退位诏书,被阿娘剪碎做进了算盘珠子里。登基大典那日,安夫人入了我的未央殿,告诉我凌安势力不如他而被威胁,是为了保全我才将皇位让出,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让我死心,让我心甘情愿交出先皇诏书。

      好一出谋权篡位的计谋,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凌安说过要娶我,而我,打小就喜欢凌安了。

      床上的他显得那么羸弱和无助,不复我初见他时那翩翩君子的模样,我忽然有种呼吸不能的窒闷感,没有一点得手后的快意。

      我走向他,他睁开眼,依旧对我浅笑,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却又止住,收了回去。“我记得以前,你只会算账。天天拨弄算盘珠子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哑然。

      “每次路过的时候,我都会看看,可是你从来都没注意到我。”他卖力地撑着坐起来,拿起药碗喝药,我像中了邪一样猛然拍掉他的药碗,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未央殿。

      我后悔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最后关头心软了。可是我的心软并没有改变什么,他已经病入膏肓,最后那夜,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句:“阿珠,我和你的帐,恐怕算不清了。”然后,他就再也没说话了,他死了。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冰冰凉凉的,我一摸,我居然又流泪了吗?这次又因为什么呢?

      我攥着他还有余温的手,不断地揉搓着,天晓得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怕他凉掉。突然,注意到他手上那一块细小的疤痕,瞬间呆愣。

      推开周围哭泣的宫人,我不断地在书桌上翻找着算盘,摔碎,在众人的惊讶和哭闹声中,指尖发颤。

      我以皇后的身份召见了安少陵和他夫人,当他们来到未央殿,我看到了安夫人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凌安见我看着那拼好的诏书一脸寂然,没有说话。

      “凌安,那最后一颗算盘珠子上,写的是安少陵吗?”我问他。算盘珠子当年被他拿走一颗,而那一颗上恰好是太子的名字。

      大概是我的眼神太过凌厉,凌安只道:“它会是‘安少陵’。”

      眼泪再也止不住,落得毫无章法,英雄美人的故事,都是真的,凌安已经是安少陵,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安夫人。

      而我,不过是颗棋子罢了。

      “白玉锦带是为了保护太子故意放到你身上的是吗?入狱一事,也只是演戏是吗?”我问。

      他不答。

      “凌安,你还记不记得,算盘上有几颗珠子?”我凄然地问他,笑出了声。

      “阿珠,我会娶你。”他说。

      我望着他,笑着:“安将军,你这一棋,走的漂亮。”

      第9卷长清庵里,从此多了个算账的

      封后大典那天老嬷嬷告诉我,我和太子的亲事是因为一次意外定下的,那天太子一看到乳娘手里的我就伸出手要抓我,跑过来倒水的小宫女一不小心被他碰到烫到了手,可是他居然没有哭,还是对着我伸着小爪子,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皇后看到了心疼的要命,告诉了皇上,皇上立马就订了娃娃亲。

      嬷嬷说,这是缘分。

      宫人说,皇上命人带我回来的时候,开心的像个孩童。

      他登基为帝,是因为他是太子,他娶我为妻,是因为他打小就知道,他有个妻子,叫陈阿珠,总有一天,他要娶她,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他想告诉她,他从七岁那年看到她算账,就喜欢她了。喜欢到,心甘情愿地喝下她喂的毒药。

      他从不惦念那所谓江山,他惦念的,不过是以江山为聘的娃娃亲。

      可惜,洛少爷死了,陈阿珠也死了。

      长清庵里多了个算账的。

      民间流传当今圣上屡次拿着颗算盘珠子去长清庵,却都被赶了出来。

      后来又流传啊,长清庵里住着一个皇后娘娘,既是前朝皇帝安钦洛的皇后,亦是当今圣上安少陵的皇后。

      其实,她只是一个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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