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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二日 ...

  •   耀眼光圈以我为中心向外蔓延,所有鬼屋中的刀剑都被拖入结界之中。

      那是我以过往戒指中的梦境为依据,制造出的噩梦。

      无数断刃残刃插在浸满鲜血的土地上,长长短短的刀剑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要向地平线无限延伸开去,遍地趴伏着层层叠叠的尸体,荒风卷起绑在剑柄上已经被血和灰染脏的白色布条,乌鸦停驻其上,张着漆黑的眼,眼里映的尽是虚无。

      落日浑圆如半熟的鸡蛋黄,橘色铺陈天地间,鱼鳞一样的火烧云之下,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刀剑。

      流云欲燃,烽烟四起。

      我幻化成姐姐模样,立于尸山血海之上。
      黑色振袖吸饱鲜血,沉沉坠于身侧,我反手握刀,面容冷淡:
      “诸君,为我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前方虚空中张开无数裂口,时间溯行军骨刺张扬,自空中坠落。
      短刀、太刀、大太刀、薙刀、打刀、胁差、枪、剑……

      敌军源源不断,刀剑们则被我蒙蔽心智,误以为真在战场。
      他们不再多问,既见敌军,则战。

      他们开始自发聚拢在我身侧,依我号令,摆出阵型。

      我稳稳居于鹤翼阵中心,注重攻击的队形如利刃撕开敌人缺口,可敌军源源不断,刀剑逐渐力竭。

      第一个被打掉刀装的是乱藤四郎。
      他已被长枪缠斗至中伤,此时刀装尽数破碎,再经不起大太刀的一击。

      “乱!”
      一期一振替他挡下一击,却不防腹背受敌,长□□穿腰腹。
      翩翩公子出阵服尽是血污,蓝发也沾染敌人鲜血,动作间已能窥见力竭。
      贯穿腰腹的一枪,自后腰刺出枪尖,反射着狰狞的光。

      一期一振,中伤。

      “一期哥!”
      秋田藤四郎将短刀掷出,刺中长枪眼睛,对方哀嚎一声化作黑烟消散,药研跳起来抓住自烟雾中掉落的秋田本体,向回掷去,一刀刺中秋田背后敌人咽喉,后者跳起来拔出短刀,利落割喉。

      刀是兵器,是杀人的凶器。

      于如此惨烈的战场,我更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兵器本不该化形,不该有情,如若赋予他们形体,将他们当作付丧神看待,便会生出许多纷扰来。
      可惜与时间溯行军的战斗,若是仅靠肉体凡胎的审神者提刀上阵,战力差显然离谱得可笑,时之政府不得已之下,才召集初代审神者,许以利益与名誉,造就了第一批付丧神。
      此后,代代相传。

      可时间溯行军仿佛杀不尽一般,审神者制度自初代以来,已绵延近千年,可事到如今,仍有源源不断的时间溯行军活跃在战场上。

      叫人费解。

      “呃啊!”
      一声压抑隐忍的痛呼,我覆盖战场的灵力似有所感,循声望去,是小夜左文字。
      宗三左文字死死护住他,但终究力有不逮,小夜被敌方大太刀扫落刀装后,又被第二把太刀紧随其后的攻击打成中伤,宗三刚要去救,紧接着又是一把长枪,贯穿了小夜身体,将他挑在枪尖。

      敌方开始有组织地针对单个刀剑,试图逐个击破。

      鲜血淋淋漓漓落下,小夜重伤,丝血。

      “小夜!”
      宗三如一只粉色凤蝶,凌空跃起,扑向小夜,却只听咔擦一声——

      一把短刀刺穿小夜胸膛。

      小夜左文字,碎刀。

      “啊啊啊……”
      宗三凄厉怒喝,义无反顾地向着敌方长枪冲去。

      二人缠斗在一起,我一个分神,只听身后传来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扭头,药研挡在我身后,被一把太刀砍中肩膀:
      “大将……战场上可不能分心啊……”
      他反手将短刀刺入敌方心脏,刃身完全没入,一线不留。

      我抬手接住他向后栽倒的身躯。
      药研藤四郎,中伤。

      似乎,有些过火了。

      可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情报。

      “药研,到我身后来。”
      我下令。

      “大将!”他紧紧揪住我的袖子,“应该由我来保护你。”

      “这是命令。”

      他闭口不言了,只是神情依然有些不安,即使退至我身后,也依然在警戒周围。

      今日近侍,山姥切国广,紧紧跟随我左右,他是打刀,比短刀药研血条长一些,也耐揍一些,和刀装全掉的药研不同,他身上还留有半个刀装。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鼓动灵力,叫声音响彻整个战场:
      “诸君!随我一起,战到此身崩毁之时!”

      ——“战到此身崩毁之时!”
      刀剑们愈是穷途末路,愈是死战不退,一腔孤勇全都化作高昂战意,高喝声此起彼伏。

      可即使是付丧神,也无法支撑过于密集的战斗。
      不断出现碎刀。

      刀剑从一开始的二十振左右,到现在只剩下了个位数。

      日本号、三日月宗近和鹤丸国永三人,紧紧围在我身侧,不敢稍离片刻。

      三日月也收起了往日里散漫的样子,眼中难得凝了些正色,刀身上的三日月刃纹已被血渍掩盖。

      “在战场上死去吗……真是无趣的死法。”
      鹤丸不剩多少开玩笑的力气,费劲地咧了咧嘴,一刀抽飞一把小短刀。

      日本号则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紧握长枪,门神一样立在我身侧。

      我依然没有下令撤退,面对着没有丝毫减少的时间溯行军,右手平举,指向前方,缓声道:
      “诸君,为我战至最后一刻。”

      “真是任性的主人啊。”
      鹤丸轻笑一声,洁白的鹤已经变成血鹤,三纵两跳跃入敌阵,认命地挥刀杀敌。

      日本号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打落袭向我的刀剑。

      “主殿,我们陨落此处可算宿命,无甚可惜。但主殿你年岁尚小,未免令人惋惜。”三日月挡在我面前,为我抵挡一把太刀攻势,背对着我,声音不稳,“是否撤退?”

      我面无表情看着前方被淹没在重重敌阵中的敌方大将,漠然道:
      “不退。”

      “——也好,各有定数。”
      三日月轻叹,在我眼前被贯穿胸口,碎刀。

      到最后,战场上只剩下我一人。
      无穷无尽的时间溯行军向我袭来。

      我自袖中掏出符咒,右手两指捏住,竖至身前,低念咒言:
      “破!”

      刹那间,以我为中心,一圈波纹迅速荡开,所至之处,云朗风清。
      如扯去遮眼黑布,黑夜转白日,高天之上,碧空如洗,一轮澄澈太阳悬于苍穹,日光明净和暖。

      因鲜血而或板结或泥泞的土地,遍布柔嫩绿草,微风和煦,草叶倒伏,如浪涛般阵阵传递向远方。
      清风携着花香,拂过一个又一个沉睡的刀剑付丧神。

      我蹲下身,轻抚躲在被单之下的山姥切国广脸庞,他睡得正沉,眼睑微颤,看上去做的是个美梦。

      我手上渐渐加力,捏住了他的脸颊:
      “喂,喂。起床了。”

      他拧眉,下一瞬,蓝色清透眼瞳睁开,撞进我眼中。

      “……!”
      他先是一惊,接着下意识要拿被单遮住自己,被我一把拽住手腕:
      “山姥切。”

      他像是受惊的兔子,惶惑低头:
      “在。”

      “刚才碎刀之时,脑海中是否想起什么?”

      他神情一颤:
      “碎、碎刀?……我、刚刚那个是梦?”

      “是幻境。是我为你们全员准备的幻境。”
      我看向四周,已经陆陆续续有刀剑醒了。

      “诸位。”我再次将自己的灵力传递出去,叫每个刀剑都能听到我说的话,“刚才碎刀之时,如果有想起来的事情,务必告知我。”

      “碎刀……”五虎退脸色惨白,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后,眼中冒出泪花,“呜呜……我没有死去吗……”
      他抱着小老虎,哭得直打嗝,眼泪都糊在了老虎毛上。

      有几把刀也是劫后余生,在一起抱头痛哭。

      药研和一期一振忙着安抚小短刀们的情绪,被安慰的里面还混了只加州清光。

      我默默站起来,没有走近,而是站在原地。

      这里距离其他刀剑都比较远。
      为了榨取有关姐姐的记忆,我卑劣地利用幻境,吓了他们好大一跳。
      我逼迫他们战至碎刀,不考虑他们的感受,只为了与我血脉相连的姐姐。

      心存愧疚吗?
      是有的。
      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这样做。

      并非不把付丧神当作神明尊敬,也并非不懂珍惜。

      只是在此之上,有更为重要的东西,和更为珍贵的牵绊。

      若要做取舍,即使再来千百次,我依然会舍刀剑而取姐姐。

      ——他们以后若是恨我、惧我,也是无可奈何。

      “是幻境吗?”
      压切长谷部似乎不敢相信,低声呢喃。

      “你还没有死去,这就是证据。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现世,是人间。”
      我指向不远处,那里是时之政府搭建的鬼屋。
      原来他们早已离开了鬼屋,来到了我为他们准备的幻境所需舞台。

      压切长谷部眼眶通红,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漠然抬首,思考着他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可是一片空白。
      我无法预测长谷部的行动。

      终于,他来到我面前,可下一刻,就单膝跪下,牵住我的一只手,贴在额前,哽咽道:
      “太好了,主,你没有事……是我无能,即使在幻境之中,也无法保护好你,是我的失职,请主责罚。”

      ……?

      我用脸缓缓拼出一个问号。

      “呜哇哇!吓死我了!主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今剑紧随其后,扑进我怀里。

      “不是……你们……”

      “主人!所以活到最后的到底是谁,谁才有向主人提要求的资格!”
      加州清光抹着眼泪,也扑进我怀里。

      ?

      “安静,安静!主刚才不是吩咐过了吗,碎刀的时候是否有想起来的事情,统统都去回忆!”
      长谷部挡在我身前,试图驱逐一切想往我身上扑的竞争对手。

      “哦呀,我是倒数第二个死去的呢,我记得活到最后的是——日本号。”
      鹤丸懒懒地袖手回答。

      日本号倒是对奖励不感兴趣:
      “哦,我只要有酒喝就能满足了,不过主人日常给的小判足够我去万屋买酒了,这个机会还是让给其他人吧。”

      “我要我要!”
      立刻就有一堆刀剑响应。

      “哇啊,别争啊,不如来猜骰子决胜负吧。”

      “等、等下……你们……”
      你们听我说话啊……

      “主人,每把刀剑在碎刀的时候想起来的事情,需要我去做个统计,再以书面形式呈交给你吗?”
      山姥切国广站在我身后,低声询问。

      等等……为什么他们对碎刀,一点心理阴影都没有。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我预料了。

      我有点怀疑人生。

      在这一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件事——我好像,是在被所有刀剑无条件宠着的。
      就算我做再过分的事情,他们也会一笑置之。

      我让他们战至碎刀,他们就战至碎刀。
      毫无怨言。

      后知后觉的悔恨攫住心脏。
      视线模糊。

      他们怎么可以……
      这样好啊……

      我还在害怕……还在害怕他们在这件事之后,会用畏惧的眼神看我……

      毕竟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为了姐姐做到这种地步的自己,是个怪物。

      内忧外患,重压之下,兵行险着,我本来已经准备好接受最坏的结果的!

      他们这样对我……以后我可能会忍不住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的!
      我会渐渐偏移为人的正轨,会像藤原家的两位小姐一样——

      “主殿?”三日月抬手,抹去我眼角湿润,一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眸子里蕴着笑意,豁达透彻,“吾等是刀剑,碎在战场上本就是宿命。即使今日之事不是幻境,主殿也无需挂怀,有形之物终将消散,只不过是今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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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随榜更。 无榜随缘更。 最近忙着更隔壁的《同台飚戏》和原创马甲的《池镇怪谈》,这篇随缘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