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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曲意浓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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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交替,新一轮的曦光从高耸的白墙上洒下,再被参天古树遮挡,只余一束暖阳从树冠的缝隙中照进窗台。
坐在梳妆台前的曲意浓缓缓伸手,情不自禁去够橘黄的阳光。
她心中百转千回,想着尤里是否沐浴着一样的阳光,念着这徐徐的微风是否会吹到爹在的小院。
人在小楼坐,心已随风去。
指尖将将触到阳光之际,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太太长得真好看呢,我没见过比太太更好看的人。”婢女晓兰捧着如云墨发,一下下轻梳。
曲意浓瞬时醒神,木然收回手,顺着她的话偏头望向镜子。
镜中的少女云鬟雾鬓、玉软花柔,那秀气的眉眼透着郁色,却不减半点风韵,反而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气质,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若说哪里不够完美,大抵是她面上还带着婴儿肥,显得稍稍稚嫩,不过这倒敛了几分天生的媚相,平添两分纯美娇憨。
不难看出,她过两年完全长开后,是何等动人的风采。古诗歌中,一笑值千金的美人,当属这般相貌。
晓兰不是第一个夸她貌美的人,凡是见过她的仆人,都说她比前阵子夺冠的选美皇后美丽得多。
曲意浓却觉得镜中衣妆楚楚的自己很陌生,在赵府,她连穿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在镜中跟晓兰对视,冷不丁问道:“赵爷最喜欢我的地方,是不是我的脸?”
晓兰被她的话难住了,做下人的不敢乱答,也不能不答。
“奴婢觉得,不止是您的容貌,太太所有的地方咱家爷都喜欢呢。”
晓兰滴水不漏的回话,就像其他侍女回答她别的问题一样,找不着半点破绽。
曲意浓没再开口,视线移向晓兰手中的发饰,心想着如果这张脸毁了,赵博延会不会放过她。
可是晓兰拿的发饰不能令她毁容,妆匣里的其他饰品也特殊处理过了,发簪的簪尾磨得非常圆润,珠花夹子的卡扣是钝的,胸针的针头是平的,根本伤不了人。
夜深人静时,她曾试图打破镜子取碎片,但很快就被发现了,从那天起,他们把镜架收起来了,只有她梳妆时才会拿出来,然后饰品就被处理成现在的样子。
总之,整座栖雁楼找不到一样尖锐之物,划不破脸蛋,更不可能捅出人命。
曲意浓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每天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男人。
好在赵博延并不沉溺女色,他在赵府的时间几乎都贡献给了书房,只有想放松心情的时候才会踏入后院,通常三四天才来一次栖雁楼。
“两个月了,我还没见过你笑,”这一日临走前,赵博延摩挲她薄薄的耳朵,突如其来地发问,“何时才能养熟你?”
曲意浓扭头,避重就轻:“我天生不爱笑。”
赵博延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她的小脑瓜按在自己胸前,箍紧她不让她动弹。
他拥抱的方式如同他的为人,霸道、蛮横、说一不二。
曲意浓挣扎无果,被他牢牢抱了很久很久,早已超过了他平时离开的时间点。
“赵……”她试图出声提醒。
“安静。”他自顾自看书。
曲意浓依言闭嘴,瞧着挂钟游走的时针,一颗心七上八下,愈来愈忐忑不安。
万一他顺势不走了怎么办,听说他很久都没去其他姨娘那儿,他若是一时兴起留下来,焉有她的好果子吃。
曲意浓无法阻止自己胡思乱想,身子变得僵硬起来。
赵博延抱着她似抱着一根木桩,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含笑地斜睨她一眼,慢悠悠的又翻过一页兵书。
看兵书是他闲暇时的爱好,《六韬》、《三略》、《尉缭子》等著名兵书不说倒背如流,也属于滚瓜烂熟,名不经传的小众兵书也他爱不释手,现在他的爱好发展成了抱着她看书。
时针指向“10”的时候,众人默认赵博延今夜留在此处,栖雁楼的人开始忙进忙出。
下人各司其职,有的在准备花瓣浴,有的在点他专用的熏香,有的在更换被褥,连瓶里都换了新花。
曲意浓意识到的时候,面色白了又青,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赵博延望着她几经变换的脸色,笑得很是开心,几乎可以说是捧腹大笑,爽朗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他平时的笑既浅淡又疏离,唇角勾起的弧度每次都一模一样,像是焊在脸上的面具。且他过于精明,即使在微笑,也给人一种老狐狸在谋划着什么的感觉,实在难以接近,令人升不起丝毫亲近感。
故而突然响起的笑声不止是曲终意被吓到了,就连闻讯赶来的周嫂都不由一愣,因为自程家那件事后,他们家老爷已有好几年没有发自内心的笑了。
下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继续干手里的活。
周嫂候在门外,面色如常:“老爷,要熄东院的大灯么?”
东院是他的院子,书房和寝室都设在里面,是整个赵府最严密的地方,除了他,只有副官和打扫的下人能进去。
赵博延面带笑意:“不用,我这就回去。”
他优雅地整理衣襟和袖口,边说边睇一眼身旁的人,眼角眉梢仍有残余的笑意。
曲意浓哪里还不明白,这个男人是故意留到这么晚!故意让所有人误会他会在这里过夜!然后借此来捉弄她,以她真实的反应来取乐!
太可恶了!害她白担心一场。
曲意浓越想越气,忍不住别开头,懒得多看他一眼,想离他远远的。
“这就气上了?”赵博延眼疾手快捞住她纤弱的腰肢,慵懒俯首,下巴枕在香肩上,似笑非笑,“你不是该庆幸我会走么?”
曲意浓还在气头上,没给他好脸色:“我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他那么聪明,她从来都争论不过他。
赵博延低声轻笑,扣紧她的细腰,意味不明地叹息:“真不想走啊。”
短短五个字,令她的神经再度绷紧,不敢再同他呛声,生怕他当真不走了。
赵博延没有食言,搂着她站了小半会,如她所愿抽身离去。
曲终意盯着他出了栖雁楼,狠狠舒了口气,发觉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她又气又怕,恨不得那个死男人永远别再不出现。
事与愿违,赵博延最近相当闲,隔天就来一趟,他每次来都故意逗曲意浓生气,说她不爱听的话,故意她做讨厌的事,她越气恼,他越觉得有趣。
每一次,他来时眉宇紧锁,走时春风得意。
渐渐地,赵博延心情一天好过一天,一有空就到栖雁楼来消遣,后院的其他地方形同虚设。
与之相反,曲意浓的心情日渐糟糕,恨不得他永远别来,但在赵博延开始时不时透露几句曲爹近况的时候,她又每日盼着他天天来。
赵博延不会主动开口提起曲爹,曲意浓怎么问都撬不开他的嘴,只有他高兴了才肯透漏一丁点口风,所以曲意浓为了探听她爹的消息,不得不取悦他。
他喜欢喝什么茶,曲意浓学着泡;他喜欢吃什么菜,曲意浓勤着夹;她甚至跟周嫂学了推拿手法,偶尔给赵博延按一按肩膀。
赵博延虽喜欢看曲意浓本性毕露,但有时候也挺喜欢服低示好,若是被她哄舒服了,他欣然将曲爹的事说与她听。
所谓的打一巴掌给颗甜栆,大抵就是她当下的状况,赵博延软硬兼施,赏罚分明,将她一点点蚕食。
曲意浓心知自己正在上套,而自己被他拿捏着命脉,别无他法。
她就像空中随风飘摇的风筝,她爹是赵博延攥在手中的线,这条线紧紧栓住她,赵博延让她往哪摆,她只能往哪摆。
八月中,趁着赵博延最近心情不错,曲意浓提出了想下楼走走的想法,他果然同意了。
第二天,她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房门,虽然身后有人跟着,可她仍然很激动。
两个多月了,被困在房间里那么久都快闷死了,这下终于可以扩大活动范围了!
曲意浓快步走到一楼,没有第一时间环顾琳琅满目的大厅,也没有马上去逛百花齐放的院子,而是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黑色电话,心跳漏了一拍。
——“你如果有事找我,那就拨这个号码……”
尤里的话在她耳旁回响,他教过的那串数字,她铭记于心。
他教过她怎么拨号,她记得清清楚楚,包括其它有关于他的记忆,在被困的这几个月里,她一遍遍地回想,不可能会忘记。
现下尤里已经回城了,只要她拨通那个号码,一定能够找得到尤里,尤里一定会来接她!
获救的希望近在眼里,曲意浓激动得不得了,碍于有人在旁,她死死绞着十指保持表情平静,努力不让人瞧出端倪。
她默念着眼下不是求救的好时机,千万不能急躁,要慢慢来。
话虽如此,身体擅自动了起来,一步步向电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