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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正文章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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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匡衷延和姜璘的婚礼定在了一间小有名气的滨海酒店。
酒店出名出在有个景观极好的半开放花园,特别适合举行宴会,通常提前半年预订才能排上号,他们能在四个月前预订到小花园,纯属沾了淡季的光。
深秋时节的海边,风吹起来已有点侵皮入骨。
好在这花园一年四季都有配套的园艺设计方案,除了冷点没有其它问题。
——而婚礼主角又是完全不怕冷星人。
酒店主楼呈半圆形,花园被环抱在两翼之间,从酒店正门走到花园,要经过大堂,还要穿过一条玻璃走廊,虽然有点远,但胜在路线笔直贯通,酒店指示也是恰到好处的清楚,地方并不难找。婚礼接待处则设在玻璃走廊入口,隐约也能看见一些大堂的动向。
婚礼总共邀请了不到七十人,姜璘和匡衷延各自都喊了关系比较近的同事,还有以前玩得好的同学,双方家长也只邀请了往来频密的亲戚。一是为了省事,二来,姜璘一家加上匡衷延一家,六个人全都不怎么喜欢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的场面。
还有就是这个宴会花园有严格的消防人数限制。
离着开始时间差四十分钟左右时,客人陆陆续续来了。
姜璘和匡衷延也在走廊那迎宾,妆和头发都已经收拾好了,只差礼服外套和一些零碎配件,比如手套领结之类。匡衷延的衣服和她买给姜璘的白套装是同款,颜色是相对低调的酒红色,另外还按着她体型调整了部分剪裁,衬衣也是比较基础的款式,可比不了姜璘的蕾丝小立领抽带马蹄袖。
但是整体来看,他俩是一对穿着十分不日常的璧人。
这么盛装打扮着见熟人,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特别是逢着没人来的空当,互相看看对方,更觉得又害臊又奇妙。
匡衷延琢磨着这可能就是生活的仪式感。
按照爸爸妈妈们定下的计划,他俩的小尴尬只需要持续半个小时,在婚礼正式开始前十分钟,两人必须再去把自己打扮漂亮。
化妆师是赵尧友情赠用的,化妆室是在楼上包了一间房。
还包了一间给姜温源和范棠暂住,兼当临时仓库。
还有一间,洞房。
匡衷延和姜璘暂时还不知道这神秘的第三间屋的存在。
两个人在接待处总计已经接待了四十一人,第四十二位客人走过来时,姜璘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大学同学。来的这人叫宁萌,大学时候和姜璘同是戏剧社团的成员,那时候瘦得像根竹竿。
现在像颗竹笋。
胖瘦变化太多之外,宁萌的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赴婚宴。他是人们眼中的“非典型α”,脾气好,性格软,只生小气,气不过三分钟,酸酸甜甜就是他。宁萌脸上很少带有今天这样严肃的神情,像是遇到人生大难关。
姜璘在犹豫一会儿之后突然认出了老同学,给匡衷延示意一下便迎了上去。谁想到宁萌见他走过来,竟忽地跨前两步,野兽扑食似的扯住姜璘,拉着他走到和接待处相对的小角落里,压低声音,眉头紧皱说道:“我刚才好像在停车场看见陈君了。”
宁萌突然来这么一句,弄得姜璘顿时懵住,张了几次嘴才说:“我们没请他来。”——不仅没请,还和匡衷延商量着安排好了人,以免他这前男友不请自来,搅了他俩的婚礼。
果然那人真的要当不速之客。
姜璘瞬间有点心底冒火,等想过来哪不对劲之后,眼里的疑惑顿时更加深重。
当年陈君也在那个戏剧社,两人共同的朋友很多,他和陈君分手分得很突然,分了以后他也懒得再说任何和陈君有关的事。别人不了解缘由,问姜璘也问不出答案,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姜璘误会了陈君劈腿才分手,这下倒跑出好几个劝他和陈君复合的,全都让姜璘明着暗着挡回去了。
结果就是,在毕业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同学之间谈起姜璘的时候还会说他不懂得珍惜,人这么倔早晚要苦了自己。这些话一般是背着姜璘说,极偶尔的情况也有人说到他脸上过。宁萌属于情况比较罕见的后者,但他当时劝说的语气没让姜璘反感,甚至还有点感动。
他俩原本也是蛮投脾气的朋友。
不过姜璘听宁萌劝完了,只是说事情不是宁萌想的那样,他和陈君之间没误会没可能,此外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他也想过找个朋友诉诉苦,可是姜璘光是想着自己“卖惨”的样子就觉得自个儿更加可怜卑微,特别不体面。
他不想照镜子时,除了看见满面狼狈,还看见一副惨相,于是只好将陈君这个人彻彻底底割离出自己的生命。
——所以宁萌就算看见陈君来了,也不应该露出这种如临大敌的表情。
姜璘想明白过来,赶紧又问:“怎么了?”
宁萌连连摆手,眉头没一点松开的迹象,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姜璘更糊涂。
“好麻烦,你听我说,我先给你道个歉。”
“啊?”
“你是不是喊了咱们剧社几个来?还分开发的请柬是吧?对吧,你弄得神神秘秘,我们又不知道你啥时候找了对象,也不吱声忽然就要结婚,——去年还自己呢吧?大家伙心里面好奇啊,各自都在打听怎么回事。”
宁萌气息一顿,姜璘也想让他别着急,顺势拍了拍他后背,接话道,“怪我没说清楚。”
“不是,我们还在那打听呢,突然就听人说你是——”宁萌凑过来就要说悄悄话,着实吓了姜璘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匡衷延,刚瞅见那人冲他傻乐,肩膀就被宁萌按了回来,“你听我说,陈君说你是让人给欺负,有孩子了,才这么着急要结婚。”
“什么?!”
匡衷延那边正好也等来自己一个同事,正给人家寒暄呢,让姜璘一嗓子惊得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看了过去。
也难怪姜璘没控制住音量,他万万没想到陈君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正要追问,忽然感受到匡衷延的视线,往那一望,正好和她撞了个眼对眼。
匡衷延眼里的关心太盛,姜璘突然就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刚刚遇见的这件烦心事了。
他挤着鼻子冲匡衷延笑了笑,才低回头来问宁萌:“到底怎么回事?你确定是陈君?他都给谁说过这些话?”
“我确定是他,他可能没给所有人说过,可是传来传去,我敢保证,收着你请柬的都听说了。”
一口怒气闷在心里,姜璘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在变差。宁萌这可有点慌,赶忙继续说:“别别别,你现在先别气啊,后边还有得气——不是,我不说要给你道歉吗?你知道为什么?陈君编的那套故事太像真的,我一开始都信了......哎你别气,我是有一回看电视,正好看见你对象了,是她吧?”
宁萌说了一大串,姜璘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说话,阖了阖眼点头道:“星期六看的?表彰优秀干警?要是都对就是她。”
“对嘛,我一看电视,才觉得陈君说的不靠谱,这看着不像干坏事的人啊,而且都这样上电视了的,哪会强——欺,欺负了你还敢张扬着办婚礼呀,再说退一万步,你给欺负了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
姜璘差点没背过气去。
之前他在气头上,没想过来宁萌说的“欺负”是什么情况,这下突然明白过来,就觉着后脖子根腾地一炸,火往脑袋顶窜。
“他疯了啊他有病啊?他,说我,是被强(碼)奸了才跟我老婆结婚的?”
“嘘你小声点!”宁萌一掌捂住姜璘的嘴,姜璘挣了一下,他又赶紧放开了手,“你先别气......”
“哈?还不能气?”
宁萌摇着头,两手抓住姜璘的胳膊,又说:“不能气,不用气。陈君那会儿除了造谣,还鼓动着同学来闹你婚礼,说要大家齐心协力救你出魔爪,你别说,还真有人听——哎别气,但是我看了电视吗不是?聪明的小萌哥看了电视,也放了话出去,信我的都知道你没嫁坏人,咱们那些朋友,今天也是高高兴兴来的吧?”
姜璘这才明白,怎么有好几个同学,原本都答应要来,临到跟前却改口了。
虽然宁萌没明说,但是既然有信他的,想必还有不相信他的,可能也不相信陈君,不晓得信谁好,干脆不来参加姜璘这个糊涂婚礼。
姜璘也不想继续在这干生气了。
“小萌,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先进去坐吧。”
“好,你别气了啊,婚礼得开心呢。”
“嗯。”
宁萌说着又拽了拽姜璘的手,然后转身拐进玻璃走廊,走到一半忽然醒觉,奔出来一看,姜璘果然不在原处,就剩个匡衷延眼巴巴看着酒店大堂的方向。
“姜璘呢!”
匡衷延让宁萌问呆了,最主要是让他的语调吓着的,愣了愣才答:“姜璘?他去停车场接同学了,马上就回来,您应该......不是有急事找他吧?”——姜老师这同学刚才还细声细语的,怎么转眼这样式了呢。
“坏事了,你快去找他,不是接同学,那是璘子前男友。”
匡衷延拔腿就跑。
*
姜璘在停车场最靠里的角落里找见了陈君,那个地理环境让他有些不安。但是下一秒,陈君一张嘴,气愤就以倾山之势压过了不安。
那人抄手靠墙站着,看见姜璘,模样惊喜地扬手喊道:“你来接我啊璘璘!”
“闭嘴,”姜璘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尽量保持着声音和表情的冷静,“我们不欢迎你,我以后也不想再看见你,本来你今天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可我再跟你有半点瓜葛。你来这我管不了,但是婚礼,你休想踏进去半步。”
陈君靠着墙不动,只是突然哭丧了脸,拿腔拿调说:“你要赶我走?怎么这么狠的心,都不念旧情,唉......我走也可以,这样吧,你给我一些精神损失费,好弥补这些年来,我为你,受过的苦啊。”
姜璘深吸了一口气,不由逼近了两步,咬牙道:“你是自己走,还是我找人来带你走?”
陈君大笑起来。
“找人来?找人来好啊!让他们都来看看,让你的同事,让咱们同学都来看看——”
他把抄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举着一叠照片在姜璘眼前扬了扬,“看看咱们姜璘老师,又圆又白的大屁(碼)股。”
照片里是毫无遮拦的躯体,从腰到腿,聚焦在某些私密部位。
不止一个人的。
姜璘慌了神,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抢照片。
陈君确实曾经有机会拍下这样的东西,既然没有正脸,或许是趁他不留心的时候拍的,如果让照片流出去,只要陈君说是他,不管有没有露脸,一切就都完了。
五分钟前姜璘刚懂得了一个道理。
——哪怕是编的话,一旦被说出来,就总会有人相信。
他失去冷静和理智,给了陈君可趁之机。
“?! 你干什么! ”
照片散了一地,姜璘被陈君紧锁在两臂间。他尝试着挣脱,但没能成功,反而被拖抱着按到了墙上。
叫人恶心的声音贴着耳廓传进来。
“呵,姜璘,还是这么弱,又更瘦了,真可怜,你看你这样子,多可怜。 ”
“松手。 ”
“我不松啊,我就要抱着——哎别想跑——你在我怀里,熟悉吧,安心吗? ”
姜璘咬死了后槽牙,耳朵后边和着呼吸节奏的热气,喷得他眼眶发酸。但他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哭,他如果示弱,谁知道陈君又会做出什么来。
——就不该一个人过来。
姜璘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更没预估过他和陈君的力量差异。
他现在的感觉是,靠自己肯定跑不了。
——得要人来救他。
谁能来救他?
姜璘暗自盘算一会儿,在陈君又一次说浑话的时候,竭力压低了声音,急道:“你小声点! ”
他像哑巴似的沉默半天终于有了反应,着实让陈君有几分意外,脱口便说:“小声?小什么——你果然怕有人来......哈,你怕那个α来,你怕她看见......”
“陈君你想干什么! ”
姜璘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放大,陈君又贴着他往墙角挤了挤,声音也猛地张狂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她要是知道你早都被上过了,还会要你吗?啊?! ”
“你胡说! ”
“我就是胡说!我胡说又怎么样!哈!你不让大声?我偏要大声!你他妈不让我上你,我偏要上!我现在就上!我还要让你老婆看!”
——疯子!
姜璘越告诉自己不能急,急躁越像不听话的疯狗四处猛蹿。
快点,快点来人。
再不来人他就只能扯破喉咙喊了。
满地的照片和他自己比起来,还是活生生的人更重要。
陈君真似有些疯癫,说着便去扒拉姜璘的裤腰,胳膊的禁锢登时松动了。姜璘卯足劲,一胳膊肘捣在陈君肋骨上,正欲追击,忽然又被紧紧抱住。
姜璘在心里狠叹一声,转眼急得又有点想哭。
就在他眼泪马上要淌出来的瞬间,后方蓦地传来急促清晰的脚步声。
匡衷延今天为了搭配礼服,穿了一双走路巨响的马靴。
——一定得是她。
兴头上的陈君没听见有人跑了过来,抱着姜璘正想亲,忽地叫人扭住膀子扯了开来。
下一个眨眼,他被扔在了地上。
“滾。”
陈君趴在地上,按着肩膀野兽样地嘶吼几声,凶狠的劲头居然有点恢复,爬起来像是准备开打,但还没出手,单让匡衷延一瞪,便哆嗦一下拐着跑开了。
匡衷延要是知道陈君刚才想做什么就不会让他滚了,但她满眼只看见姜璘的惊惧害怕。
她只想把他恐惧的原因赶走。
那人一走,姜璘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匡衷延自然不会让他落地,托住了人扶稳站好,才柔声问道:“没事吧?不是说了不想见,怎么又自己跑过来,还不给我说一声?幸亏他嗓门大,不然这小墙角可太不不好找了。”
她这一扶,自然看见落了满地的照片。
姜璘在匡衷延问之前解释道:“他问我要钱,不然就把照片散出去。”
他本来还想趁她看清照片内容前,把它们捡干净,——不仔细看至多以为是他自己,还好。但是匡衷延眼疾手快,没给姜璘这个机会,她把照片拾起来,一张一张全都看了个遍。
之后的十秒钟,两人陷入了不约而同的沉默,匡衷延的喘气声很响,姜璘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今天本来应该是他等了好几个月的美好婚礼。
匡衷延率先打破沉默。
“啧,真恶心。”
姜璘一惊,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又触电般的弹开。
“我不知道他那时候怎么会照了相……求求你别…他没,没,我没被他——小延,求求你别,你别这样说。”
匡衷延怔了怔反问道:“为什么不能说恶心啊?姜老师,你怎么还帮他说话,这人用这么恶心的伎俩,姜璘,这种造谣威胁的骗子,你不能害怕,也千万别上当啊。”
“啊?”
实在是姜璘呆呆傻傻的样子太不常见,匡衷延没管住手,在他抓好造型的头发上轻轻拍了拍,“怎么啦?”
“你没生气。”
一说匡衷延立马气起来。
“怎么没生气!这人给你这样的照片,让你看不知道谁的屁股还要威胁你,气死人了。”
“……啊?”
匡衷延一愣,忽然狡笑道:“你不会以为这是自己吧?”
“啊?啊……不是我啊?”
“也是,照镜子又照不到,”她边说边绕到姜璘身后,手贴在他腰上按了几下,耳语道,“姜老师这里有两颗痣,记住,别再让人骗了。”
说完,匡衷延怪怪地哼了几声,忽然奇道:“嗯不对呀,上个星……上上个星期不是刚让你看了?”
“我,我没注意——哎啊那种时候我看自己干什么!”
“不逗你了,你怎么不喊我自己来找这人?”
姜璘把找陈君的经过掐头去尾给匡衷延说了说,实际内容不包括宁萌告诉他的前情,只有他见着陈君以后发生的事。匡衷延听完居然仍很镇定,思索一会儿,啥话没说倒拿出手机发起信息来了。
“怎么了?”
“没事,让翟冬他们盯着点,”说话间电话已接通了,匡衷延给姜璘比了个等等的手势,跟电话那边嘱咐道,“嗯,对,人你知道,还是那个,都去,见着先揍揍完再送队里......处分?真有算我的,啧别直接打啊你等他打你你再打!废话我能——他跟你姐夫耍流氓,该不该?...不是,不光今天,看住了,这小子有问题。”
姜璘这下听明白了,陈君因为跟他“耍流氓”,一下子升格成匡衷延他们组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有点不大好。
“让你们同事盯着好吗?私事啊。”
匡衷延已经挂了电话,而从她表情来看,刚才的谈话似乎不是气急导致的。
“未必,恐怕就不单是私事了,这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之前看照片还没觉得……叫陈君是吧?”
“是。”
“等我问问,我总觉得在单位见过他,可是这个名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匡衷延独自纠结一会儿,看见姜璘好奇又沉静地凝视着她,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总之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姜璘静静笑起来,又盯着匡衷延看了片刻才说:“来救我的时候好帅气啊,谢谢。”
“跟我还说谢谢啊?”
“嗯,要说,”姜璘点点头,又笑了笑。
*
风波算是暂时过去,他俩还有更重要的正事要做,而且这么一闹眼看着就要到仪式开始的时间了,人员再不到位,两个人可能会被爹妈组队胖揍。可是刚走到酒店正门,神情本已缓和很多的姜璘忽然又皱了眉头。
匡衷延见状停下脚步。
“还是把你吓着了?已经都赶走了,往后你也不用担心,心情好一点啊。”
“不是,”姜璘指了指自己的衬衫袖子,“你给我的,让他抓脏了,多难看,一会儿怎么办。”
匡衷延顿时放下心来,笑笑说:“没事,外套穿上就遮住了,况且谁要敢说你难看,咱们从今往后呀,就和这人绝交啦。”
姜璘听得直瘪嘴,但好歹眼睛里闪出一点高兴的光。
匡衷延本想趁机继续说点逗人开心的话,但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化妆师忽然从大堂一侧风风火火地冲过来,丢给匡衷延和姜璘一人一件衣服,又一手拉一个狂奔向电梯间。
“到处都找不着人跑哪去了你们!赶快过来补妆,衣服都没穿齐马上开始了还玩!”
十分钟后,被拾掇得焕然一新、全副武装的姜璘和匡衷延,分别在姜温源和匡景的陪同下,伴随着宾客的掌声和口哨声走进了精心布置的花园。花园靠海的那侧被安置了一个心形小舞台,按照设计的仪式流程,姜璘应该先站到台上,然后匡衷延会过来掀他的头纱,接着两个人换戒指宣誓。
姜璘已经站上台了,但是敏锐的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戴头纱。
这和他了解的流程不一样,而化妆师镇定自若,看来也不是粗心忘记了。似乎整个现场除了姜璘,再没有第二个人关心头纱去哪了。
他正疑惑着,婚礼的背景音乐突然变得欢快许多,在明亮跃动的旋律之中,姜璘眼睁睁地看着一朵轻飘飘的云彩落在了自己头顶。
视线被遮蔽的那一刻姜璘才刚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偷偷改了流程居然还不告诉他!
头纱落下去的刹那,匡衷延远远望见姜璘红着脸,咬住下唇偷笑了起来。
她不由在心里嚎叫一声。
幸亏花园有顶棚,才让匡衷延觊觎已久的这个环节得以实现,她自从知道有可以让头纱这样飞过去的设计,就非常想看到姜璘成为舞台的主角。
的确,太过耀眼会让那人害羞。
但是害羞又坦荡的姜老师,一定是花园里最引人的那朵。
她来到了他面前。
轻柔似雾的头纱仿佛有千斤重,匡衷延控制不了指尖的颤抖,更压抑不住心头奔腾的喜悦,她小心地揭开姜璘的头纱,像在拆一件此生最宝贵的礼物。
她的宝贝笑盈盈的,比手里的捧花漂亮千万倍。
旁边的主婚人指挥着他们交换了戒指和誓词,然后说了句格外动听的话。
“现在,你可以吻他了。”
*
仪式过后是午餐和聊天时间。
花园的环境不适合摆大桌聚餐,酒店方面准备了一些高脚餐台,餐饮也是相配的自助模式,缺点是看起来不够隆重,优点是自由还有点小浪漫。宾客以姜璘和匡衷延的同龄人为主,优点于是战胜了缺点。
几乎所有人都很快乐兴奋。
除了姜璘。
他确确实实看见,自己的同学们悄悄指着匡衷延议论,宁萌也在其中,所以应该说的是好的话。
姜璘没办法不留意,也没法在留意到之后假装无所谓。
匡衷延于是做了件很失礼的事。
身为婚礼最重要的人物,在大家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愉快时刻,她居然拉着姜璘离开了婚礼现场,一直走到了玻璃走廊没人的地方才停住。她捧握着姜璘的手,微笑着说:“你今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搞得我这心像蹦极一样,怎么啦?还在想那个陈君啊?再想我吃醋咯。 ”
“没有...没有。”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要是这么担心,我还是找人去把他逮回来吧。”
“不......”姜璘微微摇头,想了足有半分钟,才打定了主意,把之前所发生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匡衷延说了个清楚。
匡衷延松了口气,笑道:“就这点事嘛,都不算个事。”
“怎么不算。”
“当然不算事,现在你的朋友都认识我了,你多夸夸我,他们就知道我人品又好性格又好,顶呱呱,不怕。 ”
她说着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姜璘看着忍不住先笑了一下,然后神色立刻变得更加凝重。
匡衷延愣怔且慌张。
——不应该啊,她怎么没把姜璘逗好呢?
她伸出手去,揉了揉姜璘的额头,语带不解地唤道:“姜老师?”
姜璘突然抱住了匡衷延。
这是让他心安的体温。
“对不起,是我认识的人不干好事,还牵连到你。陈君......他一开始不是这样。我给你说过吗?是我追的他,可是两年......两年他就变了,现在更是彻底坏了,我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变这么多,为什么会心安理得地伤害别人。 ”
匡衷延轻轻拍着姜璘的腰,认真说道:“我会一直很听话、很老实,不给你惹事,万一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不再烦你。 ”
“说什么呢你。 ”
“今天情绪到了,很想说点特别的话啊! ”
姜璘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鼻子发出嗅闻的吸气声,小声地说:“你对我太好,我会害怕,什么都太好了,像做梦,今天这事让我醒了一点,可是回过神来更怀疑我在做梦。 ”
匡衷延悄悄地把拍打姜璘腰背的手挪到他脖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
正午的阳光穿过彩色玻璃拼砌的拱顶撒下来。
气氛氤氲确如朦胧的梦幻。
匡衷延的体味气息却实实在在。
“就算不相信自己,能相信我吗?我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想过也没希望过会恋爱结婚,你知道,我这样的α,结婚的不多。 ”
“嗯。 ”
“活到现在,我擦肩而过的人没有几十万也有十几万了吧,你是唯一一个,让我看见就想得到,我想和你恋爱,想结婚,想有小孩,死掉也想一块投胎转世,再遇见,再恋爱、结婚。 ”
“......好了。 ”
“把全世界的人找来,也只有一个你。 ”
“你又没把几十亿人都看一遍,万一还有更心动的呢。 ”
匡衷延一急,扶开了姜璘,正色说:“不会的,我所有的期待都在你身上了,想做的事情都是和你一起,不会有别人了。 ”
“胡说,你的工作又不和我一块,那就不是期待了吗? ”
“那不一样,姜老师,那和‘我想’不一样的,”匡衷延差点揉了头发,好在姜璘及时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她也回过神来,耍赖似的笑道,“我说不明白,你懂我意思就行。 ”
“嗯我明白。”
姜璘一点都不舍得放开那有点烫人的手。
“谢谢。 ”
——是她,给他一眼能看到尽头的灰蒙蒙的生命涂上了颜色。
等匡衷延彻底把姜璘安慰好,两个人才小手拉小手,晃晃悠悠回去花园。他俩刚一踏进花园门,那群备受冷落的客人就商量好似的围堵上来,非起哄着要两人亲一下。
匡衷延眼珠一转,亲了亲姜璘的额头。
这下引得群情激愤,要求顿时被提高到了舌吻,那些今天之前还不认识的两拨人,突然成了同一阵线,一起打着节奏喊口号。
“姜老师,我......能亲吗?”
匡衷延害怕当众来这个会让他不自在。
姜璘没说同意,也没点头。
既然她害羞犹豫又顾虑自己,那他主动大胆点就好了么。
“噢!——”
“璘子干得漂亮!再来一个!”
“再亲!再亲!”
“你们够了啊,再来得买票了!”
*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不知不觉间,宴席已到了尾声,匡衷延一边忙着和亲朋好友道别,一边难以自抑地分神去看她和姜璘的爸妈们。兴许四位老人家忙得太辛苦,客人走一点,那种礼节性的热情笑容就少一点。等到客人只剩零星几个时,他们脸上的笑几乎都褪干净了,看得匡衷延心里一咯噔。
直觉告诉她,她摊上事了。
但是姜璘像没察觉危机,还沉浸在愉悦之中,又让匡衷延稍稍犯了糊涂,疑心自己多虑。忽然她灵光一闪,匆匆送走了同事朋友,满脸堆着笑就往自己老爹和姜璘爸妈那凑,殷勤而热切地说要帮着善后。
——原定计划里这是家长和酒店工作人员的活,没她什么事。
实际上她也没掺得了手。
还不等匡衷延展示自己的勤劳肯干,匡景就不知从哪掏出一张房卡,塞给她和姜璘,让两个人上楼睡觉去,不许在下面添乱。
姜璘直到搭上电梯,还想不通匡景怎么不让他俩帮忙干活。他和匡衷延精神都还很好,也没有多么累,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上去客房也是呆坐着浪费时间。
——小延也不喜欢白天睡觉啊,大白天的。
为什么要睡觉去呀......
可这下匡衷延算确认了,四老肯定是生气呢,气自己和姜璘瞒报制造小宝宝失败的情况。
——可他们也说过呀,生不生孩子是她和姜老师的自由嘛。
干什么还要拉着脸生气!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