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正文章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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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姜璘只在星期五上午有课，课后见了几个学生，就一直在办公室等匡衷延。
到太阳出现几分西颓的劲头时，她终于闯了进来，收拾得倍儿精神，一点都不像刚下班的警察。
匡衷延晃晃手里一包炸鸡，笑得很是谄媚。
她还特意绕了路去买。
姜璘看见炸鸡果然眼里冒光，麻利地起身上前接过纸包，拉着匡衷延就要出办公室。
“我们去走走啊。”
匡衷延愣了愣，脱口问道：“不回家？”
她下意识的问话让姜璘心里一热。
姜璘对“家”有严苛的定义，按他家的情况来说，一定是有爸有妈还有他，绝不是随便哪个能住人的屋子都可以叫家。他不知道匡衷延是怎么看待“家”的，但她那么自然地说出了回家的话，至少是喜欢和他相处的时间吧。
他握了握她的手，笑道：“等会儿再回去。”
匡衷延被姜璘的眼神晃着了。
这些天来她已经看过他很多放松的自在的样子，总有种像山间溪水一样清澈柔和却又有点凉的感觉，叫匡衷延觉得舒服，想腻在姜璘身边。
那人连笑常也是林间吹来一阵风的清和。
匡衷延自动将色狼般的姜璘摒除在外，满脑子留的都是他既疏冷又温柔的诱人模样，刚才不经意间看见那仿佛整个人都发光的笑，只觉得魂都给姜璘的眼睛吸走了。
一对泛金棕色的眼睛，随着笑意露出点狡黠的光，在匡衷延看来简直像在冒七彩泡泡和粉爱心。
哦，姜老师，姜老师。
——你要带我到哪去啊？
姜璘把匡衷延带去了旧地。
春天时候可以纳入玄清十景的“琼英飞雪”，到了白梅花落尽满林子都是绿色的夏天，游人就偏少了。
人少，树荫多，特别适合两个人说悄悄话。
姜璘拉着匡衷延坐到石凳子上，拎出一条炸鸡腿咬起来。
匡衷延傻呵呵地在旁边看着直乐。
她看了一会儿，自觉盯得太狠颇为尴尬，忙装模作样地扭头扫视着默林的景色，随口找话道：“还是开花的时候好看。”
姜璘安安静静地吃完鸡腿，擦干净手，才轻声反问：“好看啊？”
“嗯，开花时候漂亮。”
姜璘点点头，望着地眨一眨眼。
“……要不是你，我都忘了这有多好看。”
日头西沉，夕阳的余晖越过层层叠叠的枝干树叶烧红了匡衷延的脸蛋。
好像只有特殊时期的那个姜璘才会说这么直接的话，而他现在闻起来却清醇得像一丛丛的草叶轻轻搔她。
匡衷延有预感，她今天会走近这个人。
非常、非常地近。
和亲密。
她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只得凝望着姜璘，大气也不敢出，好在另个人还有话要讲，不至于让气氛太奇怪。
姜璘抬头瞧着匡衷延，忍不住顺了顺她不知什么时候被吹乱的头发。
他要说的话，会不会让他再没有机会这样碰触她？
姜璘吞了口气才缓缓道：“我爸也是玄青的老师，我从小就住现在的房子，三十一年……我在这出生，在这长大，在这上学，在这工作。”
匡衷延嗯嗯着点头，这还是姜璘第一次跟她说家里的事情。
可那人的表情竟越来越低落。
——怎么了？
姜璘按着额头，张嘴时有点咬牙切齿。
“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我不想世界只有这么大。”
匡衷延一下子抓住了他紧扣在脑门上的手，拉到自己眼前小心地揉捏。
“姜璘？”
被叫中名字的人颤抖一下，像沙堆突然被泼了一盆水，先前的痛苦愤恨瞬间消解。他原来不抱希望的生活，他与生俱来挣不脱的枷锁，只要有她在，就不那么让他绝望。
姜璘的手还被匡衷延紧握着，他只能把身体其他部分尽量蜷缩起来，委曲又坦诚地抱怨：“我没救了啊…你这样喊，我心脏都要跳出来。”
匡衷延嘿嘿笑了笑，也不松手，顺着姜璘趴低的姿势凑近故意问。
“那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我就再也不喊了吧？”
姜鸵鸟沉默半天，只憋出一句话。
“……别欺负我。”
匡衷延当然不愿欺负姜璘，玩笑开完，她还有真正想问的。
她并不很明白，姜璘刚才说话时候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露出的表情让她难受。
匡衷延皱眉嘀咕：“怎么会困在这呢，你想去哪都可以去。”
姜璘终于解除了自我防卫的鸵鸟状态，耷拉着眼皮苦笑：“你不是ω，你不懂。”
匡衷延眉头皱得更深。
她不要这样的搪塞。
“那我不懂的，你告诉我。”
姜璘喉头滚了滚，转过身子侧坐着望定匡衷延，咬咬嘴唇才开始说：“你见过我…发情是什么样……”
匡衷延立刻点头应道：“嗯，见过。”
她不仅见了，现在想起来也深深着迷。
——哎，姜璘的发情期是啥规律，好像是又快到了？
姜璘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闭了一下眼，把心里的不快一股脑吐给了匡衷延。
“你看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我是α，哪怕是个β，都不会那个样子，不用担心这担心那，想去人多的地方就去，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去买药，可以晚上和好多人一起去玩，去唱歌去喝酒，可以和熟人一起去旅游，出差不用自己住一间房，衷延，就因为是ω，我像住在洞里的老鼠。”
匡衷延眉头又皱起来。
她只能听姜璘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不是ω，我有更多更多的职业可以选，”姜璘无奈地笑笑，叹气问道：“你知道我小学想以后做什么工作吗？”
“不是警察吧？”
姜璘摇头道：“没想过警察，从小身体就弱，我那时候还以为自己能当个医生呢。”
匡衷延听着把他的手又攥紧一点。
只要姜璘愿意说，她就能接收他所有的不甘不快。
“初中开始，我就不敢结交朋友，更不敢和异性有接触，到后来自己过得都快跟和尚一样了，我害怕被说忍不了发情到处勾引人，”
“可是姜璘——”
匡衷延终于发现姜璘的话有些地方让她感觉不对头。
他怎么会认为自己天生的性别有错？
匡衷延已经冲出口的辩驳被姜璘摆摆手堵了回去。
“我知道，我生活的圈子，没有人会那样说我，但我还是怕，万一出了什么事，都成了我的错。”
“不会，以后想去哪里，我和你去，想干什么，我陪着你。”
匡衷延咬咬牙，把想追问的话咽进肚里。
她没法质疑他的想法。
如果姜璘从小开始就怀有这些认识，那她随便质疑的就不单是他一两个微不足道的观点，她要了解他更多，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才有办法帮着他，和他一起去过更自由的生活。
匡衷延希望姜璘多说点。
再多说点。
姜璘挪开了凝视着匡衷延的视线，看了看天笑道：“我以前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会是ω，我是不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天才罚我。”
匡衷延一惊喝出了声：“姜璘！”
——不行，这样不行，这样想对他不公平，对其他的ω也不公平。
那人回过头来看她焦急难过的神色，柔声安慰道：“我已经明白了，那样想不对。”
匡衷延松了口气。
她太怕姜璘的心早让绝望逼得窒息了。
——如果他不喜欢作ω，没关系，总有办法能帮他，但要是他不爱惜自己，那她真不知道能做什么。
匡衷延轻声探问：“你不愿意当ω？”
姜璘点完头又摇头：“从前不愿意。”
“现在改主意了？”
姜璘一笑：“ω挺好，要不是ω，怎么会吸引你。”
匡衷延的脸色罕见地沉重起来。
她工作的时候常有这种表情，但面对着姜璘，因为向来心情愉快，神色真没这样凝重过。
“姜璘，你愿不愿意作为ω生活，和我爱不爱你是两回事，你在这，就有意义，你有自己的思想，有感受，不管我出没出现，你都是你，都好。”
在正事上，匡衷延从来是有话直说，有些她以为自己会害羞的话，也直愣愣地说出来了。
让姜璘一下子有点招架不住。
他刚才还挺浓烈的倾吐欲望在跟匡衷延说了几句话后就减弱了，莫名的尴尬感涌上来，令他想快点把这个话题结束。
——那都是以前的不成熟想法，他怎么一个没忍住就告诉她了呢。
尴尬外显在脸上，姜璘不由挡了挡眼。
“突然这么正经……”
他想靠欲言又止打断匡衷延，可是那人话劲上来，非要说个痛快。
匡衷延准备用例子让她的意思更明确点。
她没多少爱情和婚姻的参考对象，好在从家里人挑也有能让她感慨万千的。
匡衷延沉了沉气，像讲故事一样调整了语气。
“我家黄大王的爸爸妈妈，嗯…就是我的爷爷奶奶啊，他们都是α，在一起很不容易。还有我老爸是相亲会上让大王看中的，你知道那个相亲会吗？”
姜璘点头，那是蔚原市半年一次的盛大活动，主题简单，就是为本市有需求的适龄青年提供认识机会，其实有不少临近地市的慕名而来，相亲大会上也不全是青年。最近几年大家对这个相亲会的看法都很宽容了，可在它刚开始的几个年头里，谁去参加谁就是没本事找不着对象，兼且不甘寂寞。
姜璘算了算匡衷延的年纪，又估了估她爸爸们的年纪，断定二老当时受的白眼怕不比老黄的爸妈少。
于是他奇道：“怎么他们会去那的？”
这时候太阳的光已经很微弱，天边是近墨的深蓝，夜色开始占据天幕。
匡衷延用着夏夜风一样的声音讲起自己的老爸。
“老黄是年轻时候懒得找，别人给他介绍的又都看不上，非说工作为重，重着重着年纪就大了嘛，也没人愿意给他做媒了，他就跑去相亲会凑热闹，去那一次就碰见我爸了，”匡衷延停一停，朝着姜璘笑笑，接着道：“我爸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没钱给他一直买抑制剂，所以老爸刚过青春期，开始出现各种情况那阵，家里就张罗着给他找个α，他初中上完，也不让他再去学校了。”
姜璘神情一黯，他没见过匡景，只听过匡爸爸的电话，一点都不像小时候过得这么辛苦的人。
电话里的匡景总能让人确信他是由衷地快乐。
姜璘琢磨了一下匡衷延的话，问道：“可还是去了相亲会……没找到合适的？”
蔚原市相亲大会只接待成年人，按匡衷延说的，匡景初中毕业后就在家里等着结婚了，那时候肯定还没成人，后来又去了相亲会，想必是家里张罗的婚事都没成。
匡衷延摇头。
“我爸啊……有些地方你和他挺像的，他那时候见了些人，但都不喜欢，发情期特别难受，只好把自己锁在屋里。听说有一次老爸发情，爷爷奶奶看他太痛苦了，就把他送到一个条件不错的α家里，可是老爸生生撞墙撞晕了，吓得那人家里赶紧把他送回爷爷奶奶手里。”
她想过也问过，那几年匡景是怎么过的，但他老爸每回都说没怎么着就过去了。
匡衷延不很相信。
想着这些她渐渐难过起来。
而且当她把故事里的老爸替换成姜璘以后这难过就更撕心裂肺。
看她脸色有变，姜璘赶紧接话：“没事了，没事了，你看，都把你生出来了，你爸现在也挺开心的，你别不高兴啊。”
“姜老师。”
“嗯？”
“你不要撞墙，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给我说，我不会强留你，但你不要撞墙。“
姜璘哭笑不得。
刚才那个正经得不行的匡衷延转眼就没影了。
“我喜欢你，你都说爱我了，我怎么好意思不喜欢你？”
“啊！哎呀……”
匡衷延噔地瞪起眼。
——又说话不过脑了，本来想着求婚的时候再隆重表白的，这下完了。
姜璘拍拍她后背，问道：“天都黑了，回家吧？”
匡衷延愣住。
“哎？“
这好像是姜璘第一次邀她留宿。
他什么意思？
他今天真不是发情期？
要是姜璘在发情期，她不会动他的，标记那事匡衷延想好了结婚后再搞。
所以她绝对不能在姜璘发情的时候跟他上床。
“你现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姜璘让她问得直笑：“非常清楚，我今天没事，我想让你在我家过夜，但你，明白我想干什么吗？”
既然他没在发情期，匡衷延就放了心，对于姜璘的要求也完全不想拒绝，毕竟她给人家说过如果有需求就告诉她。
“报告姜老师，十分了解，” 匡衷延未得寸先进尺，舔着脸又问：“那个，我能抱你回去吗？”
姜璘果断摇头。
虽然玄青职工宿舍离学校不远，但是抱着九成能累死，况且，不好看啊。
万一让同事看见，他的脸往哪搁？再说了，匡衷延抱着他，一路上他眼往哪看？
——不成，跟她的胸膛蹭一路，想想都要命。
匡衷延一听姜璘不乐意，垮了脸委屈巴巴地坐在石凳上不肯动了。
姜璘转动脑筋，想出个解决办法。
“背我走啊？行不行，可不许喊累。”
“好嘞！”
“等等，先把鸡吃了补充点能量，免得你逞强累趴下，”姜璘撕一块肉塞到匡衷延嘴里，挑衅似的笑道：“那我这一晚上怎么办。”
匡衷延不幸被激将，嚼了两下囫囵吞鸡。
*
约四十分钟后，匡衷延把姜璘背到了目的地。
她挺累，还热出了一身汗，但她不说。
姜璘把冒着热气和飘散出一点汗臭味的匡衷延推进了浴室。
等她洗完，他又把她推进了卧室。
“你等我一会儿。”
没能两人共浴，匡衷延倍感可惜，可她转瞬又想到以后机会多多，就也没那么沮丧。
姜老师容易害羞，她知道。
和她在一块，他可以随便害羞。
结果姜璘洗完澡擦着头发走进卧室的时候，就看到有个人正在地上做俯卧撑。
他不怀好意地蹲到匡衷延面前，浴袍下摆敞开一道缝。
姜璘还穿着内裤。
——但那该死的内裤又是纯黑色。
表情僵住面皮涨红的匡衷延被姜璘拉到了床上。
现在的姜璘聞起来特别纯粹。
而且那一阵艾香萦绕着越来越浓了。
这让匡衷延又开始担心。
“你是不是快到发情期了？上次吃饭不是突然就来了吗，这回会不会还那样？你要是发情，我今天肯定忍不了，要是把你标记了……不行，咱们还没登记，不行。”
姜璘把她的手按住，说话时神情里有歉意：“我这个月发情期已经过了，而且我今天提前打了一针。”
他停了两秒钟，接着认真道：“你听我说，我交过一个男朋友。”
“他标记你了？……那我，那我——”
匡衷延突然觉得很乱，脑子里混成浆糊。
为什么姜璘这时候要说这些？
他俩就应该在洗澡的时候滚起来，为什么这时候还要聊天？
“没标记，他是β，而且，”姜璘死死地抓着她的手：“没做完。”
匡衷延像是只听见没标记三个字，眼一红急道：“你吓唬我！要是你都被标记了我还能那样，我——那我就是精虫上脑的大色狼！”
“傻了啊？我要是早被标记过，哪还会受发情期这么大影响。”
姜璘的声音还是很清很缓，匡衷延急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他刚才再诚实不过地说了很重要的事，她得问清楚姜璘的用意。
“为什么……没做完，你不会随便做决定，你已经决定和他……为什么？”
“真想知道啊？”
“想。”
她确实想问，姜璘脸上也明白写着诉说的欲望。
匡衷延发现自己的预感没错。
她今天真的要和姜璘走得很近很近了。
不单是在身体上。
姜璘放开她的手揉揉脖子。
让他讲这事，他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不爽。
“都到那份上了他说，β标记过段时间就没效，以后再觉得发情难受可以去找他，他免费服务，我不管他是不是开玩笑，都不想让他标记，更不想他碰我，所以叫停了。”
匡衷延点点头，犹豫一会儿问道：“那你这回，也是不想要我吗？”
姜璘立刻否认道：“没有，你说我想要可以告诉你啊，我真的忍不太了了，但我怕你负担太重，哪怕咱们走不到最后，至少初夜我想给你，你是个好α。”
匡衷延紧抿着嘴唇，就坐在姜璘对面，一句话不说地想了半天，坚定道：“人有好坏，性别没有标准，我是好人。”
她没当这是在自夸。
姜璘偏头想了想，认可似的说：“对，那你是什么样的α？”
匡衷延听他这样问，表情忽然渐渐起了奇妙的变化。
从正经到轻松然后再到玩乐，最后变成又郑重又赖皮的样子。
她简直想出了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嗯……我是女α，α警察，姜璘的α。”
可惜姜老师摇了摇头，以示答案有误。
匡衷延正惊愕间，就被姜璘贴到耳边低低声地判道：“现在还不是。”
哈！
“马上就是了。”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正文章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