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迷已远》松叶堪为酒

3、Chapter 3

　　看到秦竑如今的境况，秦昊心中其实是有些解气的。
　　他舍弃了兄弟之情，父母之恩，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去得到幸福？就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吧，让他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也知道，心灰意冷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他很快就又被更深重的悲哀笼罩。
　　他们之间，本来不应该走到此种地步的。兄友弟恭，上下和睦，他曾经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他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最好，但现实的结果，却狠狠地嘲笑了他。多么讽刺。
　　天家无骨肉。在他府中的幕僚，或明言或暗指，对他说过这话的，真是不知凡几。他既知幕僚是为自己设想，不好斥责，但却不能容许他们再有此当诛之言，只是一味沉默压制罢了。谁能想到，逃不过的，到底还是逃不过。
　　也或许，众人都看得明白，只有他，是当局者迷罢了。
　　他所看重所珍惜的，却未必就是他的期许和冀望。
　　终究，十载养育之情，抵不上他君临天下的野心。一腔挚诚心血，换不来他收敛锋芒的让步。
　　四弟自小没有母妃，平时也不得父王宠爱。是他见秦竑孑然无依，求了母后，将他养在了母后的宫里。那时候，他只觉得他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的孩子，想要给他最好的东西，让他能够拥有开怀笑颜。自然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将自己视为最大的敌人。
　　是母后突然转变的态度，给他敲了一记警钟：那个他眼中可怜的孩子，早已不复天真的旧模样。他也有了野心，有了追逐权柄的欲望。
　　但他并不认为此事的性质有多严重。他甚至告诉母后，如果四弟想要这王位，而他确有经国治世之能，他不吝惜将王位给他。他不想和他争，更不愿他使尽心机后落得一个污名。况且，秦竑是被养在她宫中的，即使是他登了王位，她也依旧会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母后当时的眼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怒其不争的痛心。从来不曾疾言厉色的母后，在那一天，让他吃尽了排揎。
　　秦竑不是她亲生，这是她的心结。只怕也是秦竑的心结。
　　人有偏宠之心，是以世间有不公之事。这是世间的通例。
　　而秦竑，大概也只是不满这嫡庶之分亲疏之别罢了。
　　未及他多想，他的身边，就多了一个叫舒雅的女子。世子大婚之时，他见她姿容婉丽，情意款款，正所谓人淡如菊，素心似雪，他的绕指柔情，就全都付予了她。他向她起誓，要将天下都送到她面前来。她却只是淡淡笑，她要天下做什么，她只要白首不离的相依之人。
　　后来，竟是她的誓言成了真。四年幽禁的时光，只舒雅一人陪着他。他从最初的悲痛中走出，渐渐冷静下来。
　　这场争斗里，到底有多少迫不得已，多少言不由衷，其实他们都清楚。
　　秦竑既然选择了挑起江山这副担子，再苦再难，也必然会坚持下去。因为，这是他欠自己的。他若是圣明，是为社稷之福，万民之幸。他若是无道，自有后人口诛笔伐，兴师见罪。想来他每每思及此处，也会卧不安枕，心怀惴惴吧。他这样的人，不该自己去追究什么，平白费了自己的心神。
　　他不会再怪罪他，但也不会轻易原谅他。血缘维系的亲情，他不想伤，但终究还是伤了。
　　或许，在漫漫时光里，他会慢慢原谅他。血浓于水，他到底还是他的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