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花的自我修养》行云藏己

5、往事不过一阵风

　　医院里总有一股刺鼻的味道，空气分子完全冲入鼻腔的那一刻，抵抗力本来就低的病人们总是要打上一连串的喷嚏，好像在向着天空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即使娇俏的小护士们不停地穿梭在病床间，也无法缓解家属们焦躁的心情，路妈妈的情绪尤其不稳定，刚刚分明要拿刀削个苹果，一会儿的功夫又不知所踪了，漫漫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没想到赶来的那一刻，只是悲伤地望着她，她还以为自己又受了什么重伤。
　　学校的事情只能全权交给家长解决了，漫漫不了解大人们的世界，但听着爸爸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这件事情一定不会轻易地拉下帷幕，每一次路爸爸出面，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惊喜。
　　比如小学三年级，爸爸第一次接她放学，第二天上课时她就被老师任命为值日生组长，之后更是平步青云，许多不相干的麻烦事都安在了她的身上，下课后还来不及吃袋零食，便被抓去走廊站岗，每天还要提前来校半个小时，带着红袖章，站在学校门口充当稻草人的角色。
　　再比如五年级的时候，漫漫的椅子被坐碎了，这也怨不得她，那凳子实在太小了，底盘又不稳定，她也是挣扎了好些天，双手小心翼翼地撑着桌子，生怕一用力，它就散架了，没想到最后紧要关头一放松，还是功亏一篑。
　　漫漫倒不太在意同学们的笑声，毕竟换了别人，她也会笑的合不拢嘴，只是没想到，路爸爸第二天便用车运来了崭新的椅子，外观与班级内的看不出任何区别，她至今也忘不了老师那疑惑不解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说，你爸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真是受够了被老师关注的感觉，便抱着大腿苦苦地哀求着路爸爸，没想到人家大手一摊，竟然说他也没办法，从那以后，漫漫再也没让他出现在学校里面，即使受了些委屈，也是自己吞着，绝对不麻烦爸爸。
　　想着这些，漫漫便无助地趴在一旁。
　　右手边的床位上，四五位成年人费力地按住正在试图逃跑的小孩子，护士的针头精准地扎了下去，杀猪般地嚎叫声再一次响起，漫漫别过脸去，索性将头直接埋在了满是褶皱的枕头里。
　　“孩子，你是哪里骨折了呀？”
　　老人的声音传入耳中，漫漫伸出头来，只看见邻床一位满头银发的奶奶正慈祥地望着自己，坐在她床边的是一位非主流少年，大概是老奶奶的外孙子吧，漫漫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是从他厚重的刘海中，想起了中学班主任常说的一句话：“你们留刘海，我是不反对的，但是把刘海留的像门帘子一样长，我就得替你爸妈教育教育你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漫漫炽热的目光，那男孩甩了甩刘海，把头正对着漫漫，似乎在透过刘海审视她，漫漫急忙收回思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
　　那非主流男孩却只是刮了刮老奶奶残留在嘴唇上的饭粒，深深地挖了一勺大米饭，点缀了些菜叶，喂给了奶奶。
　　漫漫吞下口水，心里的酸楚一下子涌上心头，扶着隐隐作痛的后腰，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奶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骨折了啊。”
　　病房里哭声此起彼伏，那个男孩本来已经被家长哄好了，看着姐姐哭了，竟也跟着挤了一串眼泪，漫漫自觉嗓音不够清脆，便只能默默地擦干眼泪，可怜巴巴地望着奶奶身前的绝世佳肴。
　　老奶奶摸着她的头，像哄小狗一样念叨：“不哭了啊，乖乖，不哭了啊。”
　　随后又让他那非主流外孙从柜子里拿了一串香蕉递了过来，漫漫摸了摸肚子，全然忘记了父母十多年的教诲，没皮没脸的接受了陌生人的食物。
　　也许是被那门帘子少年的社会气息压制到了，漫漫颤抖地接过香蕉，从泪痕中挤出笑容，甜甜地说道：“谢谢奶奶，谢谢......额......大哥！”
　　温良从前总是说，冲动像电流一样，刚开始很刺激，最后就只剩下孱弱的颤动了。
　　那时候，漫漫每天呆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身体的每一次转动，都要费上一番气力，食不下咽，睡不成眠，颇有些美人迟暮的苍凉感。
　　每次医生来查房，她总是要试探性地问上一句：“医生，我还有多少天能见到外面的世界。”
　　久而久之，就连护士们都知道这个病房有一位着急出院的“美少女”，每次来病房换药的时候，都要调侃一番：“漫漫乖啊，打完这瓶药，你就离外面的世界又近了一步。”
　　哎，想她路漫漫曾经来去如风，如今却栽在了这里。
　　再次见到温良时，她已经是一位俏丽的短发少女了，漫漫对她的形容就是从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变身成了上阵杀敌的穆桂英，她的卷发已然消失，头发剪到耳根后侧，衬得脸庞愈发娇小。
　　女人发型的变化是件天大的事情，对于温良这种偏爱卷发的萝莉来说，剪短发外加拉直就意味着天崩地裂。
　　“漫漫，我下定决心了。”
　　温良捧着厚厚的笔记，一下子扔到了病床上，彼时的温良眼中透射出灿若朝霞的光芒，日出的前一秒，光亮倾泻千里，这一回，无论是多厚的云层，也阻挡不住她们自体发光的心了。
　　只是没想到，温良这个胆小鬼，把大部分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的身上。
　　“温良，你醒一醒啊。”漫漫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扶着桌檐儿拍打着睡成一坨泥的温良。
　　她刚才还意气风发地借到了全班尖子生的笔记，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考过宋怡，哪想到眨眼的功夫，就晕成这样了，漫漫看着那道令人头皮发紧的证明题，再一次陷入了死循环之中，背上的伤还没好，心里又添了新堵。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唉，我还是先去求个厕所吧。”漫漫弯着腰，像个罗锅一样，在医院里捂着肚子艰难地挪动着。
　　回来的时候，那道题的空白处已经写满了答案，漫漫瞥了一眼正在梦乡中的温良，欣慰地点了点头。
　　果然还是温良最棒了，只是这字迹与她往常的相比，也着实太潦草了。
　　“漫漫，你这几天瘦了好多。”
　　温良这几天一放学就来陪她，漫漫小心地直起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苹果。
　　“也不知道谁那么傻，拿椅子就往我身上砸，等我好了，也让她尝尝这种不能乱动的滋味。”
　　温良拿过水果刀，低着头默默地削着皮，“都是我不好”。
　　“别这么说，要再往前追的话，这一系列的荒唐事还都是因为我呢，躺了这么多天，我也想通了，以后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我就走到他面前当面问清楚，别人在背后贴小纸条，我就撕下来贴在她们的脑袋上辟邪，宋怡以后要是再羞辱你，我就什么都不管了，跟她死磕到底。”
　　温良咔擦一下将苹果一分为二，双手颤抖地递过来，强装镇定地说道：“漫漫，不要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那种人的身上，你和她死磕到底，学习怎么办，让阿姨叔叔怎么办，你放心吧，最近宋怡不敢再惹我们了。”
　　“是不是我那天太吓人了。”漫漫拿着苹果，双手握爪，学着老虎的样子。
　　“那天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不是你，你知道吗，学生也好，老师也好，都愿意相信宋怡的话，明明我们才是受害者，却成了最野蛮的人，即使我们最后赢了，那些人还是会嚼舌根，说我们是靠着家里的势力，才能继续留在那里，我仔细地想了想，漫漫，能使我们摆脱这种困境的人，只有你了。”
　　漫漫咬着苹果，静静地聆听，她知道温良有了一些新想法了。
　　“好吧，你尽管说，我都听你的了。”
　　“你要比她更优秀、更漂亮，这样一来，世界就都站在你这边了。”
　　随后温良嫣然一笑，点着漫漫的呆脑瓜，神秘地说道：“这样一来，我也能沾点光嘛”。
　　漫漫嫌弃地摆了摆手，“你是想要我变成第二个宋怡吗？”
　　温良握住她的肩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我是说，你和宋怡至少要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这样才公平，我是天生就这样了，但是你不一样。”
　　似懂非懂，只是心中长时间地憋了一股气，无处发泄，经人一点拨，便像被针扎了的气球一样，再也回不到起点了。
　　回到校园后，漫漫才知道于毅那天也在现场，多亏了他作证，才免去了宋怡倒打一耙的风险，只是众口难调，即使再怎么挣扎也只能平局收场。
　　不过从那以后，宋怡再也没有打扰过她们，即使在走廊遇见，也是匆匆而过。
　　漫漫倒是对于毅另眼相看，毕竟人家为了正义牺牲了自己的爱情，怎么也该受到些精神褒奖。
　　中考嚣张地袭来，又默然地退场，连答题的记忆都随着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彻底泯灭了，所能留下的不过是关于青春的种种伤痕。
　　漫漫回望着这栋即将成为历史的大楼，想着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停留了，她即恨着这里，又舍不得将它忘却地一干二净，只能承载着泪水与欢笑，怅惘地离去。
　　也许未来，不会再有如此青涩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