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之名》陌北

6、宴会

　　游散骑兵团的营地开始戒严了。
　　不过毕竟还没有开始打仗。除了卫队日复一日的加紧巡视，营地上的士兵除了操练便无事可做了，因为不能出去喝酒找女人，士兵们开始打牌赌钱。乔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亲自指挥人到外面采买粮食用品，便是整天趴在屋子里那张地图前面眯着眼睛算计。
　　我拉着麻侣在营房里击剑。
　　麻侣虽然个子不高，在骑兵团里跟我一起练习剑术快五年，也算是剑术高手，以往至少能应付我几十个回合。可是今天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十几个回合下来就不行了，扔下剑揉着手腕走到一旁喘气。
　　我也扔下剑，擦着额头上的汗，把衬衣的袖子撩到肩膀，有些小遗憾：“我胳膊太瘦弱了。”
　　麻侣翻个白眼：“你刚才一剑把我虎口都震麻了。”
　　“乔克一剑能把人劈翻，我就从来不行。”我遗憾的揉揉肱二头肌，“我的手臂要是能像他那样强壮就好了。”
　　“乔克将军是个男人，”麻侣打量了我的手臂一眼，很认真的说，“你恐怕再练也只能这样了。”
　　我还是有些遗憾：
　　“剑术才是衡量一个军人的标准。”
　　麻侣不做声了。
　　这是菲利斯教我剑术的时候说过的。
　　麻侣用脚尖勾起地上的剑插进剑鞘，婆婆妈妈说道：
　　“咳，乔克将军还说过，只有老掉牙的国家像沙恩，才会保留那样的标准，而且大部分时候，剑术都是那帮无聊的贵族争女人的时候才用到的招数。”
　　我有些不快的挑挑眉。
　　生平我只有一次用剑杀人，结果就赚了个“血剑雷娅”的外号。只不过用剑刺那个人的时候，他竟然用手挡，手指理所当然被剑削掉了。就因为他的尸体上少了两根手指头，外面竟然开始流传，我把那个人的手和脚都砍断，剜了他的眼，然后才杀了掉了他。
　　流言到底有多么可怕，我深有体会。
　　麻侣仍然唠唠叨叨：“其实，您其实不必……总是刻意学这些男人的东西。”
　　我也不怎么喜欢剑术。
　　可是，是菲利斯教的。
　　有些事情，不是想忘就可以忘得了，想放就可以放得下的。
　　麻侣看我一眼：“可是什么？”
　　我慢慢擦着手里的剑，摇摇头：“没什么。”
　　见我不做声，麻侣又开始念叨：“将军让您一直练习剑法，也不过让您练习反应速度和反应能力罢了，以便保持头脑清醒。”
　　我擦剑的手停住：“是吗。”
　　也许当初，乔克的目的的确是那样，为了让我反应快，帮他做事。可是当我开始为他杀人，而且越杀越顺手，手段越杀越高超，“血剑雷娅”的名字也开始越来越有名。原本，他是根本不必要猜忌我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可是有些事情，终会随着时间慢慢改变，比如“信任”这种东西。
　　也许此时，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照管他儿子可能只是顺便救回来一这个人。
　　我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许久：
　　“将军这个人其实也不错。”
　　回过头来，麻侣正专心致志擦着手里的剑，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
　　不该听到的，他总是听不见的。
　　我叹口气，拎起军装外套走出击剑房。

　　混了两天之后，乔克派人来找我，说有事情要商量。推门之前，我在他厚厚的木板门前顿了一下。
　　有种预感，有事情要发生了。
　　我向来对自己的预感很有信心，就像相信自己的赌技一样。深呼一口气，我推门走进去，看到乔克老爹坐在桌子后面，一脸温和的笑容。
　　他站起身来递给我一份请帖：
　　“沙恩的请帖，请我去北部皇家别墅赴宴，时间是明天。”
　　我接过来，打开请帖看了看。
　　请帖外面包着一层银面，高贵华丽。翻开里面是手写的黑色字迹，前面几行字字体圆润流畅，最后有一个漂亮的花体签名，字体优雅工整。
　　洛法•沙恩。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天在赌场看见的那个晶蓝眸子的青年男子。
　　我掷下请帖：“边境上手里有军队的人大概都收到了吧，说不定古洛奇也被邀请了。”
　　乔克眼里露出赞赏，点点头：
　　“猜的完全正确。每个受邀的人都会去，因为没必要跟沙恩帝国结仇，就连古洛奇也不会拒绝，因为暂时没必要捅破这层相安无事的纸。洛法很聪明，他在吓唬古洛奇，用这次晚宴告诉古洛奇，一旦他们打起来，晚宴上这些受邀的人，都没有可能帮他。”
　　“可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有哈德斯，古洛奇被逼急了也许会去投奔哈德斯。”
　　乔克摇摇头：“还不到时候。哈德斯不会为了古洛奇这个小人物贸然出手，打破现在暂时的稳定局面。”
　　那古洛奇岂不是要束手就擒？除非沙恩只是虚张声势，毕竟现在沙恩跟哈德斯在备战，不可能分出那么多力量来对付古洛奇。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沙恩为了对付古洛奇，到底准备了多少人。
　　“那，”我指点着桌上的请帖，“你要去赴宴？”
　　“不，”乔克又开始眯眯的笑，不过看起来十分奸诈，“你替我去。”
　　我看了他一眼，指指自己脸上的疤：
　　“不怕我给你丢人？”
　　“总比我好吧？”乔克指指自己的独眼，“你起码脸上不缺少什么。”
　　我叹口气：“咱俩真是旗鼓相当。”
　　“你是游散骑兵团的人，”乔克挺直了腰，手搭上我的肩，“我不信他们敢笑你。你准备带几个人？”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脸上是一种坚定，信任，支持的表情，就像六年前我被菲利斯从大街上捡回来，从昏迷中醒过来看见乔克第一眼，吓得战战兢兢，他安慰我的时候那样。
　　我晃晃脑袋，拿起请帖：
　　“不用带别的人了，只要麻侣跟我去。有你在这里守着，他们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天气很好。
　　阳光暖洋洋的，像所有四月的下午一样。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跟麻侣抢着开车，而是老老实实坐到后面去。路上麻侣开着车，从后望镜里看着我笑：
　　“上尉，我以为将军会让您穿女士的晚装去。”
　　“他倒是让我穿来着，”我拍拍军装外套的袖口，“可是我没有。”
　　麻侣假惺惺的安慰着我：“其实这样也挺好。今晚那些珠光宝气的晚礼服堆里，您一定是最特别的一个。”
　　我对着后望镜看看自己盘在脑后的栗色长发，小心的把与制服配套的帽子戴上，摸摸靴子里藏的枪：
　　“对我来说，枪就是最好的装饰。”

　　到达洛法的北部别墅时，太阳还未落下去。
　　眼前看到的是一座美丽的沙恩老式建筑，圆顶式别墅，用白色石砖砌成，配上白色的窗框与金色的窗帘。二楼阳台上，翠绿的藤蔓缠在雕镂精致的白色阳台栏杆上，中间点缀着细碎的花朵，一切看起来别致精巧又不局促。黄昏里白色的建筑被金色的日光披上一层彩光，如梦如幻，美的有些不真实。
　　听说沙恩的贵族很讲究品味，建筑与服饰都是一流，看来确实是这样。
　　我一边赞叹着，一边对身后的麻侣说道：“跟这里一比，游散骑兵团的营房简直就是个垃圾场。”
　　麻侣在身后小声提醒我一句：
　　“上尉，小点声。”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仍然忍不住打量着花园。花园中央是喷水池，璀璨的灯光照在水池上方，倾泻而下的水流像透明的彩色玻璃丝，摇摇欲坠如梦似幻。沐浴在金色灯光里的白色别墅外形美轮美奂，门廊下十几根玉白色石柱表面雕镂着精美的神话人物浮雕。一踏进大厅，我更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白色基调的大厅点缀着金色的饰物，地上的是交织着金线的红地毯。头顶上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映的灯火通明。远远的就能看到大厅里来来回回的人，全是沙恩传统的贵族装扮，男人礼服与花领衬衣，女人是各式高雅优美的晚礼服。
　　侍者高声通报：“骑兵团雷娅上尉到。”
　　水晶石地板上清晰映出一身黑色的军装制服。大厅深处墙壁上镶着镜子，远远看过去，我几乎都要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
　　大厅里静了一下，不少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尤其是在场的女人。我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无暇注意那些目光是好奇，惊讶，轻蔑，还是害怕，只是对离我最近的一个见过的将军点点头：
　　“晚上好，科莱将军。”
　　人好像已经到齐了，只缺了古洛奇。一边跟科莱聊着天，我又将大厅里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莉莉亚的身影。我心里暗忖，莉莉亚现在是在古洛奇那里，还是在洛法这里？
　　边想着就听见对面传来高声通报：
　　“洛法王储殿下到。”
　　大厅里一下安静下来，在场的女人都提起裙裾微微屈膝行礼，我也不由得随着众人抬头看向对面而楼梯。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出现在楼梯顶端，沿着楼梯缓缓走下来，微微卷曲的金色短发完全露了出来，梳的整整齐齐垂在耳后，精致的黑色正装领口露出衬衫的花边，显得高贵而优雅。他的笑容看起来很耀眼，晶蓝色的眼睛映着灯光，似乎有隐隐的光彩在流动着，薄薄的嘴唇带着温和的笑意，一举一动，全然是皇家的贵族风范。
　　大厅里响起几个贵妇人的窃窃私语。
　　洛法•沙恩。
　　今天这个洛法，跟那天在赌场里看到的，穿着随意的白衬衫紧身靴裤与牛皮靴的洛法相比，更加高贵优雅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