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尽》江允仪山

2、南美蝴蝶

　　“完，成！”林尤瑾如释负重地推开桌前的习题册。
　　“我也，完，成！”讲台上传来一声轻松的应和。
　　林尤瑾抬头，看见那个背影得意洋洋地转身，做出“请”的动作，而伸出的左臂上是蹭上的粉笔灰，表情动作加这个装扮，看上去脏兮兮又好笑。她起身上台，看着黑板上的成品，边指指自己的袖子示意边说，“你不用每次都这么认真画的，图只是一个形式关键是内容，你看你，还用数学老师的大三角尺。”
　　每次都这么横平竖直，让人简直不忍心在上面做标记。
　　“画标准点看得清楚，方便我和你大战三百回合，”他从手里的两根粉笔中抽出一根来，“你这次画圈还是画叉？”
　　当黑板上凌乱得满是白色粉笔没有擦干净，被稍微带汗的手随意涂抹然后风干的痕迹，大大小小越来越不规整而歪歪扭扭的各式五子棋盘上标注着各种型号的圈和叉，林尤瑾终于放弃地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嗳能不能好好下能不能好好下？一直看着我就能赢？”
　　“那怎么办，你比五子棋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所以就总是分心。”夏冬暖脱口而出，才发现太过直白，只得害羞得不自然挠头，这样一来又把粉笔灰蹭到了后面的头发上。
　　这话没法接，所以林尤瑾只能硬巴巴地岔开话题，“你去擦黑板，我先收拾书包。”
　　讨好我？这种酸出水的话，听上去根本就——太让人怦然心动了好吗？快快，再说点好听的夸我夸我夸我。
　　不行，你的矜持气质呢你的淑女形象呢？想想看你就比五子棋地位高你多凄凉啊。
　　可是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多少都会心动啊。
　　林尤瑾醒醒吧，爱情上谁先心动谁就倒戈认输摇白旗了，一定要死撑住坚决不能动摇。
　　可是我觉得夏冬暖他对我……
　　亲爱的你想多了。
　　夏冬暖看不到林尤瑾内心丰富的小剧场里，两个小人儿为了他的一句话各执一词据理力争，把她的心嚷得砰砰直跳。他只能看见那个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自己心情的女孩，摇头叹气捶胸顿足，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苦闷悲壮。
　　这小丫头烦心什么呢？他跟上去，探头张望，视野里是一张印着《文理分科志愿》的表单。其中占面积最大的一栏能明显看出是被铅笔涂涂改改好几遍，最后再用中性笔描画，而定下的结果。
　　我志愿选择理科。
　　夏冬暖偏头看看林尤瑾，理科呢。
　　他想起自家书桌上的志愿表，上面大大的“文科”二字是完全未经深思熟虑，只是单纯觉得哪怕是死记硬背政史地也比硬算理化生来的简单容易而胡乱填上去的。
　　“很纠结吧。”
　　“这你也知道？”
　　“当然，不过其实它并没有你想像得那么难，只要不钻牛角尖，好好分析，自然都能迎刃而解。”
　　况且，还有我陪你一起努力，区区理化生算什么。但这话他没敢说出口。
　　这个年纪的男孩，内心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他们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想让对方感到为难尴尬，不敢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小小心思与情意。他们还没有变得很顽强，他们也会害怕失去。
　　“可是一分析就容易想多，一想多就容易钻牛角尖，一钻牛角尖整个人就陷进去了，所以用剪不断理还乱来形容还真是分毫不差。你不想它吧，它又不停地蹦出来搅乱你的思维，想它吧，又想不懂弄不明，嗳，这真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呐人憔悴。”
　　“……在胡言乱语什么。”
　　安慰的同时，夏冬暖也暗自下定决心改变志愿，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前路漫漫，学海无边，当他苦嚼化学书时，会不会因为知道了其实这一切的果，都缘于当时的两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上，只是误打误撞用两件事聊一个天而且还聊成了，就感叹“命运啊这就是命运”，然后郁闷得想要吞粉笔自尽以此威胁教育部部长呢？
　　林尤瑾也不会知道，自己如此轻而易而又稀里糊涂地就改变了这个男孩在人生中的一个重大决定。命运的道岔在夏冬暖再次落笔时被突然扳动，驶过的列车从此开往另一方向，永不回头。
　　冥冥中，命运就这样被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改写。
　　然而谁又能知道，南美洲里，蝴蝶轻巧扇动着的翅膀，会在两周后对美国造成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呢？
　　这大概就是人们称之为命运的命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