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荼蘼花事了》乱爬的龟

5、第 5 章

　　还是哭了一晚。自被救起昏迷二十二天，卧床调理七天，获救后清醒的时间还不及在狱中的长。但也就是这短到屈指可数的时间，足以让大悲大惊后又舒缓的心依赖上很多东西。
　　比如皇甫飞花的笑脸，比如南宫凛的冷然。
　　只是这些的这些，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象罢了。当皇甫脸上出现那些嘲讽时，像是一根粗重的针，毫无预警的狠狠扎进骨髓里，竟然疼得有些痛彻心扉。或者说，潜意识里，早已将他们划为友方，总认为这里就是这个世界的后盾，无论前方发生什么，总有求助的地方。
　　自以为是到愚昧，无知到愚蠢。
　　冷然惨笑，其实兜了这么一大圈，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依然是一个人，依然有未知恐怖的未来在等着我，不同的是，现在还多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人情包袱，退不掉，扔不了。更何况，那是我自己求来的。
　　思念开始噬咬神经，无数的美好不停刺激着脆弱的神经。无比渴望几个时空外专属于自己的怀抱，一回头，却是皇甫的笑脸和南宫的话语在周围明明灭灭，温暖如炬，遥远如天涯。
　　想一个人的时候，是会哭的。

　　如果说皇甫的突然翻脸让我战栗不已，而眼前这座建筑，就是迎头泼来的一座冰山的冷水，冰寒沁骨，无限绝望。
　　青楼。不用理会三三两两从建筑中走出的浓描淡抹的莺莺燕燕，单是这赤裸裸的名字就毫无顾忌的张扬着楼内的所有。
　　青楼。妓院。妓院。青楼。
　　还是小公主时的不知天高地厚，曾经眉飞色舞的和同学讨论落魄时就出卖身体，高尚灵魂。只是真到了落魄的这一天，出卖，两个鲜红的大字就是灼灼的烈焰，靠进不得，不得靠近。卖出便无退还，卖出便是倾尽所有。
　　皇甫的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嘲讽的、懒洋洋的笑容，他不动，却用笑容不停催促。即使知道眼前的种种真的是情不得已，或许凭着现代的知识能蒙混一些，但恐惧就像是在地上生了根，紧紧缠住双腿，死活迈不出第一步。
　　迈出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或许是我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或许是太深的恐惧让全身不住地颤抖，或许是这些天来还残留的一点点微薄的情谊，皇甫终于勉强收起戏谑，叹口气，侧身俯在耳边轻道：“放心吧，如何选择，是自愿的。”
　　一句话，又像是救命的赦令，神志一松，险些昏昏沉沉回到被救时的软弱，一瞬间只想抱着谁大哭一场，只是瞥见皇甫淡黄的袖角，蓦然清醒。勉强扔给皇甫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拖着松软无力的身体，浅浅挪出一步。
　　一入侯门深似海。那入了这红鸾阁、销金窝呢？我从未信过青楼女子从良后也能过的好。一朝踏进门，便是日日夜夜一辈子的印，丢不掉甩不得。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这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只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一无所长的我，真的没有可能的选择了。

　　楼里的妈妈是位温和的人，一丝不苟的盘髻，温和如水的双目，简单的饰物，还有亮白如雪的华发。虽然年事已高，可点点残留的妩媚依然昭示着当年的惊心动魄。而那双苍老却温暖的手——从我一进门起便牢牢包着我已然冰凉的双手，无论是皇甫在她耳边私语还是起身微福送走皇甫——一直一直，都没有松开。
　　只是从进门至皇甫离开，我都恍若未觉。所有的意识依然牢牢锁在门口那金镶的牌匾之上，才立下的决心又被突如其来的事实惊的支离破碎，即使是卖笑的又怎样？不还是风尘之中？摸爬滚打，又怎能再保持唯一的清白？忽然有些后悔，刚才若是不赌那一口气，和皇甫好好说说，甚至是求求他，也许就不用进这浑水中，也许，也许……
　　“孩子，叫我莲姨就好。”
　　稍稍大声地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惊得回神，是楼里的妈妈，溺水般的温柔眼睛直直打进心里去，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就全部没了踪影，兀的一片空白。
　　“傻孩子，想哭便哭出来吧，憋着，对身体可不好。”
　　我傻愣愣的看向这个老人，脑中那句“想哭便哭出来吧”反反复复响个不停，直到再度对上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那双深深地、不带任何疑问探究的双眸，心一松，止不住放声痛哭。
　　这一哭，便是天昏地暗。那些委屈，那些思念，那些孤独，那些躲在被子中抽泣的压抑，毫无忌惮，统统折在那个温暖如水的怀抱中。
　　直到哭的再也哭不出来，抬头，依然是那双如水的眼眸，只是多了些许微微的笑意。我有些不好意思，看着那件应该名贵的衣服上东一片西一片的水渍，刚想说什么，又忽然想起眼前的状况，一时间，进退两难。
　　莲姨轻轻一笑，那双带着茧的手轻轻拉了拉我的脸颊：“孩子，还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南宫公子说了，只是让你在这里学些东西，攒些钱，好出去找回家的法子。再说，我这楼里头，只要姑娘们不同意，还没有什么人能将她们强要了去。你的事情皇甫公子也告诉我了，你只管安心在这里呆着，平日里跟着姑娘们一起学东西，等到什么时候你觉得可以了，就告诉莲姨一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又傻愣的看着莲姨，不相信我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倒是莲姨被我看的“扑哧”一笑，用力揉了揉我的脸颊，舒舒缓缓地继续说道：“南宫公子还说了，不用和你签什么契约，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是你的自由，不过啊，莲姨让你走前说一声，是想帮你看看时机是不是真的成熟了。莲姨也活了那么久了，多多少少还是能帮上点忙的。”
　　脑中的念头开始飞快的流转起来，如果莲姨的话可信，那我就是绝对的安全了，甚至连去找回去的方法都有了极大的希望。但是如果莲姨的话不可信，那目的呢？他们会要我做什么？我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但是，莲姨的关心与温柔不像是伪装的。想到那个怀抱中淡然清雅的味道，我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自己怕是早信了，想这些，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但是依旧有一点，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解释。南宫凛，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那，小九呢？！她还只是个孩子！！”抛开所有麻烦的问题，我终于想起了那个不小心被我拖下水的孩子，虽然在心底隐隐知道小九应该不会有事，毕竟是南宫下令让她来“照看”我的，但还是担心会不会发生异变。
　　“那个小不点么？”莲姨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讶异，快速的让我来不及确定，便又是那温柔似水的目光了。“她自然和你一起。那个小不点可担心你担心的紧，要不是秋水阁的下人们送了行李来，她定是会守着你的。”
　　心头一暖，九丫头，你如此真性情的待我，我该如何偿还？
　　“不过，孩子，前面的话虽是那样说，可这里终究是青楼，风月场所的混乱，谁也说不出个准儿来，以后的路怎么走，可还是要靠你自己啊。”
　　忽然发现，到了这个时空的这么多天，原本应该恐惧愤怒的现在，却是最为坚定和满怀希望的时候。我终于可以抬起头，大声地说出我的目标，而不是自己给自己的鼓励和谎言。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莲姨的笑容越发的灿烂温柔，又捏捏我的脸颊：“那么，洛水的花名呢？”
　　“荼蘼。”我定定的看向莲姨，这不仅仅是藏在这风月场的花名，而是我在这个时空前行的第一步。只有暂时抛开那些过去，才能不顾一切，继续前行。
　　“待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过后，便是黄泉。万一回不去，那就要做曼珠沙华，带着永世不灭的记忆，死守黄泉。”宝贝，无论何种，我都记得我们的约定，天涯海角，不分不离。
　　“那荼蘼丫头，从今往后的一段时间，你便跟着我吧。”
　　“麻烦莲姨了。”

　　我，洛水，女，19岁， 2006级本科生，长相普通，特长为零。穿越到嵇禹王朝，现为回现代而努力生存下去。即将工作的地方为青楼，直至能够外出寻找回去的方法为止。从此后为荼蘼，倾尽所有，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