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斋笔录》陌上蝶倾

2、凤栖梧

　　楔子
　　漫天的大雪闪烁着，他带着一身倦意万里奔去，银亮的剑光划破长夜。
　　陵前。
　　“灵儿，我来晚了。”

　　一.
　　正梧三年，元月初一，九重宫阙。
　　丞相嫁女，红绸从丞相府前一路挂到宫门口，继而挂满宫墙，红罗轿子从宫门抬进，侍女掀开帘子，佳人的身姿袅娜，朱红的霞帔，庄重的凤翎袍，御赐的流金凤冠，都昭示着她成为皇后的资质。
　　“娘娘，”女官扶着她的手，低声在她耳畔说道，“向前行十步，就是迎凤宫的天阶了。”
　　原来，还是不能逃避。
　　怜司，是我太天真了。
　　眼泪一路氤氲了飘摇的红盖头，她试着让自己做出些破坏礼仪的事情，可是她身后背负的家族颜面和荣耀不允许她这么做。
　　十步尽，那个素不相识的帝王傲然立于迎凤宫的天阶前。
　　“你可想好了？”那个帝王低沉的声音轻轻地摇曳在她耳边，“你若不愿，朕不勉强你。”
　　声音摇曳入耳，她恍惚间抬头，透过红罗盖头，看见了他的眼睛。
　　真是熟悉。无论是声音还是眼眸。
　　就像怜司上次看着她的样子，那种不舍与无奈，还有那些眷恋和希求。
　　“还有九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你就是朕的皇后了。朕本不想让你入宫受苦，但是太后下旨，朕也没有办法，若是你不愿，朕就去求太后。”
　　“还有五步。”
　　“还有四步。”
　　“怜司，有你在，我愿意。”她慢慢攥紧了他的手，“你明明知道的。”
　　她感觉他的脚步一滞，是我，我是紫灵啊。她轻笑，怜司，有你在，我会怕什么。

　　洞房花烛夜。
　　“惜玉，”她的手轻轻撩拨着水中的花瓣，“没想到，我的姻缘居然如此波折，今天，我居然真的嫁给他了。”
　　“娘娘，成为皇后，便是这后宫众矢之的，惜玉怕陛下顾不上您。”惜玉立侍在她身后，为她梳洗。
　　“我明白，但我信他。”
　　脚步细碎，惜玉的手突然停下。
　　她感觉被人从水中捞起，她缓缓睁眼，“冷。”
　　“知道。”
　　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灵儿，我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原来当它到来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一夜缱绻。

　　二.

　　正梧五年，七月初一。
　　凤至殿。
　　“灵儿，”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低沉，轻轻的撩拨着她，“给我更衣。”
　　她感觉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衣么，鬼知道又是什么花样，她在宫中两年多，嫔妃的小把戏根本伤不到她，唯独怜司的花样百出，撩拨得她防不胜防。
　　他看她没有动作，悻悻地自己披了衣裳，上朝去了。
　　晚上他没有来。
　　翌日早上从芙蕖殿来的消息，他去明贤妃处过了一晚。
　　夜。
　　“灵儿，可有气恼？”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气息温软地摩挲她的耳后。
　　“没有。”
　　“看来，朕还不够重要啊。”
　　几日后，明贤妃邀皇后共赏海棠。
　　“姐姐，这株海棠可是陛下赏的，宫内仅有一株，姐姐怕是没有见过吧。”
　　她轻笑。
　　第二天，海棠就被移到了凤至殿。
　　“朕给灵儿这么大面子，灵儿打不打算报答一下朕啊。”
　　“嗯。”
　　绯色的夜。

　　三.

　　正梧十年，元月初一。
　　她为他披上战袍。
　　“怜司，除非我死了，这凤至殿，我永远在这里等你。”她的声音几乎没有了，“真的，除了御驾亲征已经没有办法了吗？”
　　他的眼泪悄然滑落。
　　他反身拥住她，对上她晶莹的眸。
　　这是最后一眼。告诉自己要珍惜现在。

　　正梧十年，十月初一。
　　皇帝御驾亲征近一年。
　　皇后娘娘理政，国泰民安，但朝野上下反对女子掌政的呼声不绝。

　　正梧十年，十二月初一。
　　除丞相外，百官罢朝。
　　次日，皇后遇刺。
　　“我要见他。”

　　十二月十五，消息传到边关，此时皇后还在凤至殿养伤。
　　皇帝急回长安，无奈路遇截兵。

　　正梧十年，十二月二十。
　　皇后薨。
　　“他为什么不回来见我。”

　　正梧十一年，元月初一，皇帝归朝。
　　早已备好的皇陵，她已经长眠在那里，路上，怕是不能等他了。

　　四.

　　他跪在她陵前，风雪一夜花白了他的青丝。
　　“惜玉，她留下什么话吗？”
　　惜玉哭着重复了一遍。
　　“灵儿，我来晚了。”

　　尾声

　　“你来找我，说了这么多，想要我为你做什么？”我摸着那凤冠，上面闪烁的珠花似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想见她。”
　　“这恐怕有点难啊，陛下，”我轻笑一声，“一是不知娘娘是否愿意见你，二是不知陛下想见娘娘做什么啊。”
　　“我只想知道她恨不恨我。”
　　如果恨呢。
　　“好，”我抬手把凤冠放进锦盒，“见过她，就放下吧。”
　　我送他入梦。
　　紫灵，你是不是还在等这一天。
　　“娘娘，如果你还在，就来见他一面吧。”
　　紫灵一身凤冠霞帔，渐渐显现。
　　果然是这样的来历。
　　“果然娘娘依旧放不下啊，”我指向他，转身离开，“去吧。”
　　我不知道他梦了什么。
　　他醒时，大概已经被侍卫带回去了吧。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紫灵，大概也不曾恨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