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未远之苒苒芳华》薛北溟

49、深情已逝

　　荀苒脚步踉跄回自己院中，把自己反锁房内，像一年前一样再度依着门扇滑落坠地，把头靠在曲起的膝盖上，任眼泪汹涌而下。
　　她这样离开，不管不顾云澈会怎样，这一场纠葛断离，终究，是她负了他。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轻扣门扇的声音。
　　“阿圆……阿圆……你在吗？”是哥哥林清的声音。
　　荀苒胡乱擦干眼泪，打开房门，只见林清和林琬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仆人手中端着饭菜，提着灯笼。
　　门外光线暗淡，原来不觉已经掌灯了。
　　“哥哥……”
　　荀苒开口，喑哑的声线让林清的眉头皱了起来。
　　林清一边吩咐家仆掌灯，一边拉荀苒坐在桌前。
　　林琬为荀苒盛了一碗热粥放在她面前，又拿温热的毛巾为她擦擦脸颊和手掌，轻柔唤她：
　　“阿圆。”
　　荀苒始终顺从地任她和哥哥照料自己，此刻听到她唤，略略回神，端起粥碗，一勺勺慢慢送入口中。
　　林清和林琬在一旁静默地陪着她。
　　荀苒只是机械地吃了一勺又一勺，林清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发顶，说：
　　“云少主此刻应是已经回了云霁山庄，但他下午伫立花厅很久，一动都没有动过，他的下属带他离开了。”
　　荀苒想点点头，不期然眼中大滴的泪珠纷纷掉落，融进了软糯的粥里。
　　林清从她手中拿掉粥碗，把她揽进怀中，轻声安慰。
　　“难过就哭出来吧……哥哥在这里……”
　　荀苒心中绷了多天的弦在这一刻突然断裂，她埋哥哥怀中呜咽出声，像走失多年归家的孩子，过往所有的难过、苦痛、不安、孤单倾泻而出，让她颤抖不止，令她泣不成声。
　　她终于彻底地抛弃了她的过去、那些苦痛，决绝到一并割舍了那仅有的快乐……

　　半年后。
　　秋日的落叶缓缓飘落，落在展开的古书上，看书的少女拾起叶片，搁在书籍旁边，那里已经积了好几片相同命运的红叶，显然它们的调皮并没有把少女的注意力从书本中拉回。
　　林清望着树下静静读书的身影。
　　自那件事情过去已经半年了，阿圆一直平静淡然地过每一天，看不出任何悲喜的迹象，和家人的感情依旧亲密无间。
　　她是真的放下了吗？
　　荀苒正好从书中抬起头，蓦然看到了院门口的林清，对他莞尔一笑，起身示意。
　　“哥哥，你来了。”
　　“阿圆。”
　　林清走过来招呼她一起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古书。
　　“看这么久了，歇一会儿吧。”
　　“好。”
　　荀苒微笑，听话地合起书本，放在一旁，然后拿起小茶壶给两个人倒了茶。
　　林清握着茶杯，看她一眼：“阿圆，你会不会怪哥哥？”
　　荀苒愣了一下：“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林清脸上浮现歉意。
　　“哥哥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那一年，你帮琬儿治病，我却听信别人的胡乱猜测冤枉你，甚至，出手……打了你，哥哥……不配做你的兄长。”
　　“阿圆，对不起！”
　　林清起身对荀苒行了一个大礼，荀苒赶忙扶住他，止了他的礼。
　　“哥哥，不要这样。”
　　她拉林清坐下，为他添了新茶递给他。
　　“哥哥，阿圆从未怪过你，其实那时阿圆也有不对，那时候我的性子有点别扭，行事又古怪，没有提前和家里人说明白，才引起这样的误会。后来阿圆伤情难过，还都是哥哥和琬儿悉心照顾，不然的话还不知道现在阿圆又流落到何处了呢。”
　　“阿圆你不要这样说，哥哥再也不会让你流落在外受苦。那次我知道自己错了之后，就在爹娘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把你接回家照顾你保护你，要用以后的时间好好补偿你，不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嗯，哥哥，我知道，所以阿圆也打算哪里都不去，就留在哥哥身边，我们的家在这世上就只剩我们两个血脉至亲，离开了哥哥，哪里还有阿圆的家呢？”
　　荀苒说着眼中雾气氤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林清眸中涌上痛色，他握住荀苒的手，疼惜不已。
　　“阿圆，哥哥就是你的家，你以后再也不会孤单了，一切都有哥哥在，不怕啊……”
　　他轻轻揽住她的肩头，温声安慰。
　　过了一会儿，荀苒平静下来，脸上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这些举动都好像是没长大的小孩子似的。
　　林清又望了望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
　　“还有一件事。其实，一年多前，你离开靖州城之时，我正好找到你，就把你带走了，云少主他，其实一直满世界地找你，是我故意让他找不到。若非如此，你们或许早就碰面了，或许也不会有后面这些波折了。我看那云少主对阿圆用情至深，若是阿圆愿意，哥哥愿去为你把事情讲明白。”
　　荀苒听了却淡然笑笑。
　　“不必了，哥哥。我和阿澈之间，无论波折是多还是少，最终都会是现在这个结果的。”
　　林清看了她一眼，又道：“阿圆，如今我们家虽比不上云霁山庄百年世家的名声，但若论富庶，还是可以一比的，云家与我们家也能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哥哥之前见你二人确是两情相悦的样子，为何竟不能在一起呢？”
　　荀苒垂眸，沉默片刻，才道：
　　“阿澈……他有他的背负，我也有自己的弱点，我们不适合相伴一生，与名望门第或者别人的看法并没有关系，所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阿圆……”
　　林清望着妹妹，默然了一会儿，郑重说道：“阿圆，哥哥一定帮你找一个不逊于云少主的如意郎君。”
　　荀苒闻言微愣，继而红了脸颊。
　　“哥哥……怎么可以突然如此？”
　　她垂头喝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清见她垂首间的娇羞，还是第一次见到妹妹如此小女儿情态，不由心中乌云散尽，畅快明媚。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不知怎么就聊到小时的趣事。
　　\"阿圆，你知道自己食指指纹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林清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悠远。
　　“那是有一次啊，我想要亲手为你喝汤，但汤是刚做好的，虽然表面看没有冒热气，其实里面是很烫的，奶娘怕我烫着你，就躲开不让我拿。可是我那时淘气硬去抢，结果不小心打翻了汤碗，一些汤汁洒到了摇篮里，正好烫在你的小手上，其他地方还好，养了些日子就好了，只有食指那里最严重，留下一个烫疤，虽然很小心养护，可疤落了还是乱了指纹。唉，都怪我，那时候任性妄为伤了你。”
　　林清握着荀苒的手，满脸歉意。
　　荀苒笑笑。
　　“可是，若不是哥哥给阿圆留下这个记号，或许阿圆也没有办法和哥哥相认。\"
　　“是啊，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啊。”
　　林清饮了一口茶，摇头轻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小时从来不哭，疼极了顶多默默流泪，当时父亲和娘亲正好一同归来，父亲进来看到你吧嗒吧嗒掉泪的样子，脸色立时阴沉得吓人，虽然他用平淡的声音叫我过去他身边，我却知道父亲很生气。正当我忐忑不安地挪过去时，襁褓里的你竟挥着小手向父亲的方向，要知道你之前除了母亲不是太爱亲近任何人的。父亲见了瞬间很是惊喜，他小心翼翼将你抱起来，伸出手指逗弄你，你用没受伤的小手，抓着父亲的手指竟然咧嘴笑了，父亲被你逗得十分愉悦。我和母亲顿时觉得房中气氛轻松了很多。最后，因为父亲心情大好，我也只是被罚抄了一遍《礼记》。”
　　林清喝了口茶，继续道：“现在想来，那时候一家人在一起，即使生气也是觉得温馨的。”
　　荀苒点点头，她还记得当时在宽厚的怀里，被宠溺逗弄的时候，那种稳稳的感觉大概就是父爱吧，那是她前世不曾体会到的。
　　“阿圆，有件事哥哥想问你。你为什么会买洛华城里的那座宅子呢？”
　　荀苒迟疑一下，要跟哥哥说实情吗？这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可怕
　　“我……我觉得它有点熟悉。”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林清并没有注意到荀苒的迟疑，“你可知，那宅子是我们家的旧宅？”
　　荀苒抬眼望向林清，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但被哥哥证实之后，还是心中一滞。
　　“或许是父母在天之灵的指引，让我一回洛华便遇到了你，如今我们终于团聚。真好。”
　　“是啊，真好！”
　　荀苒看到哥哥脸上温暖的笑意，也暖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