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涩》可爱的你

1、美丽的遇见

　　多少年后，晴兮依然梦见自己高考紧张地做考卷的情景。
　　把她一次次带入那个一去不复返的年代。
　　他穿着一件黄色的T桖，带着黑框眼镜，从讲台前走下来。教室下面乱哄哄的，他的脚步很轻，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走进来。
　　她轻轻地抬起头，“那是一双多么清澈透明的眼眸。”
　　“叮叮叮叮叮……”闹钟响个不停。
　　她猛地惊醒，继续睡。
　　多少年以后，她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伴随着那些年发生的所有的故事。
　　中考成绩公布的那天，母亲拿着电话在和小叔子讲电话。毕晴兮紧张的在另一头拿起电话筒，屏气敛息的听着，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人生里第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就这样来临了。
　　“姐啊，晴兮的成绩出来了，”小叔沉重的说。
　　这时，她能听见母亲粗重的呼吸声。
　　她的心紧紧地揪成一团。
　　叔叔停顿了一下，继续一字一句地报着她各科的分数。
　　晴兮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慢慢放下电话。电话那头，母亲和叔叔还在说着什么。
　　那个电话，让她人生第一次尝试到了挫败的滋味。她年少倔强的自尊心也第一次受到了伤害。一整个暑假，她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里。曾经她是父母的希望，是老师的骄傲。
　　“我以为按平时的情况，肯定没问题，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问自己多少遍都没有用。
　　发生了就发生了，只有面对结果。
　　浑浑噩噩的过完整个暑假。只有窗外的蝉陪伴着她叫了整个夏天，由开始的嫌恶到后来的习惯。在每个黑夜，她爬到窗前，听着外面的蝉鸣啁啾，陷入沉思。
　　“如果我现在能变成一只蝉该有多好啊，不用理会别人的眼光，不用背负那么多的压力，蝉啊，你说我考成这样，爸妈该有多伤心啊，别人会嘲笑我吗？别人会在爸妈面前说：‘看你家晴兮，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关键时刻搞成这样呢？’然后装出同情的样子，对，就是那副同情的样子，让我最受不了，还有爸妈，尽管他们什么都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失望，我讨厌看他们那种奇怪的眼神，受不了他们这样……”
　　这里是小镇边上的一个村落，每户之间紧邻着，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快速传遍村里每个角落。
　　她这样坐在窗前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来，于是，回到床上继续睡。
　　她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
　　已经入秋了，蝉声渐渐微弱。有一天，她听见轻微的开门声，“兮兮啊，不能上重点高中咱们就上普通的高中好了，明天让爸爸陪你去报名，好不好？”母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以至于刺痛到女儿高傲的自尊心。
　　她还是侧躺着，背对着母亲一动不动。
　　母亲慢慢走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
　　“怎么样？孩子同意了没？”父亲焦急的问道。
　　母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对普通的工厂工人，一辈子呆在车间里做衣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唯一的女儿身上。
　　女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脾气，自己的想法，打不得，骂不得，只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晚上，没有了蝉声，她对着黑夜痛哭起来。
　　“夏天，估计已经过了。”黑夜里，她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个人呆呆的站在窗前，偶尔能听见窗前泡桐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第二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走出房间。
　　“啊……？”母亲几乎尖叫出来，但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笑容。
　　那天，父亲陪着她去镇上的一所普通高中报名。
　　三天后准备入学。
　　那天，阳光明媚，夏天已经接近尾声了。她还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右边耳鬓上别了一枚精致的紫色蝴蝶结发卡。
　　学校坐落在镇上的东边，从西边穿过拥挤的车辆和人群，十几分钟后便走到校门口。
　　她被分到高一（六）班，从校门口往里走五分钟就到了，门口花坛里种了许多栀子花，有的还在盛开，有的已经凋谢了。还有淡淡的清香。
　　爸爸带着她走到教室门口，刚好门口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估计是老师。
　　爸爸跟他打招呼。
　　“你们是今天来报到的学生吧，现在你们可以先去安排宿舍，弄完了再来教室吧。”他笑着说，嘴边的胡须扩散开来。
　　从爸爸与他的交谈中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这个班的班主任王老师。
　　谈完后，爸爸带着她去学校后面的小卖部买好了住宿用的盆、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
　　宿舍楼在教学楼的后面，门口有一个大的石头堆砌的水箱，旁边有两排水龙头，估计以后洗衣服，接水都在那里。
　　她们的宿舍是在一楼的1021房间。爸爸带着晴兮马上找到了1021房间，走进去一看：里面有两排床位，都是上下铺，一边都有十个床位。她仔细打量了下，里面有的床铺已经铺好，有的还是空的。
　　晴兮一眼就看上了最里面靠窗户的上铺。
　　爸爸帮她一起铺好床铺，然后，把她送到教室门口。
　　他交代了几句，像所有不善言辞的爸爸一样，只会简单地说几句：“照顾好自己。”就转过身去往前走了。他们都害怕面对离别，哪怕短暂的离别。多年来，习惯了装作没事的样子，转身离开。她看着爸爸渐渐年迈的身体和与日俱增的白发，心里一阵心酸。
　　“爸爸，你放心，我会重新振作，不会再让你和妈妈失望了。”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她走进教室，找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教室里的座位已经快坐满了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乱哄哄的说笑着。
　　她坐下来，拿出一个粉红色的笔记本，随意的在本上写着什么。
　　她往左边看了一眼，那个位子是空的，她心里一阵放松，这样就不会有人打扰，也不必应付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那些不能毁灭我的，必将使我更强大。”她在扉页上写下了尼采的这句话。准备忘记之前的耻辱，重新开始。
　　可是，就在她无意间抬起头的一刻，她的眼光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幅画面成为了她人生中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穿了一件黄色的T恤，黑色边框眼镜，瘦瘦高高的，从讲台上慢慢走过来，那双眼睛明亮得像一汪清泉，略带忧郁的神色。
　　他渐渐走进了，她突然发觉自己如死灰般沉寂的心好像瞬间复活了，还在涌动着。它没有节奏的乱跳，他双眼看着前方，应该没有注意到这双眼睛的注视。让她更加意外的是他竟然走到了自己旁边，然后坐下来。她赶紧把眼神移开，装作在看书。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下来，拿出书本在看着什么。
　　周围还是乱糟糟的，有人在说笑着，有人在走动着。窗外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曳曳，吹得她的心不得安宁。
　　下课铃声响了，他出去了。她朝着他的桌面上偷觑了一眼，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一支水性笔，本子是打开的，画着一个女孩子的速写像。她怔了一下，赶快移开视线。
　　终于熬到晚上，下晚自习。
　　第一次离开家，住在宿舍里。一切都是新鲜和陌生的。走进去里面乱哄哄的一片。有人在搓衣服，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忙着收拾行李。本来干燥的地面瞬间变成湿淋淋的一片。
　　她拿好水桶去外面接水洗脸刷牙。
　　因为是刚下晚自习的高峰时期，水龙头旁边挤满了人在等着接水。
　　她等了接近二十分钟才轮到自己。
　　接完水回到宿舍，她看别人有热水用才知道要去开水房打热水，她想，也只能用冷水凑合一晚上了。
　　她急忙洗漱完后，就匆匆上床。
　　第一次在这样拥挤的房间里，熄灯后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她带着沉重的心情，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也许是太累，不一会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用买好的热水瓶去开水房打好热水。把冷水倒入桶内，再加开水，调到合适的温度，就提着水桶去澡房洗澡。
　　推来门，她愣住了，里面竟然是一个无遮无拦的大房间，一堆人挤在一起赤裸相见。
　　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脱光衣服，她的脸颊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但看着旁边的女孩子都在若无其事地洗着，又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多事，便急忙加快动作洗起来。
　　走道里的晾衣绳上都挂满了衣服，但除了这里，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晾，只得继续往上面挂着，晾衣绳上的衣服都紧贴在一起，这样估计到第二天都不能晾干。
　　经过这两天紧张的寝室生活，她渐渐总结到了在这里生存的诀窍，那就是要“快”。倘若你不快的话，就接不到水，就没有地方晾衣服。
　　她匆匆忙忙地洗漱完就上床，周围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此刻，她却只想安静，只想快些离开这里。在心底，她厌恶这所学校，这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她带着一股倔强的骄傲这样想着，同时也暗暗告诉自己这里是她从头再来的地方。
　　那晚，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想到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她突然很想回家，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流。她还想起以前的那些朋友，如今他们都在哪里？
　　周围渐渐安静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虽然是女生宿舍，但还是会鼾声不断。偶尔会听见有人翻身床发出的“嘎吱”声。可是，此时，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白天见到的那张脸还有那双特别的眼睛。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也在为自己没能进自己想去的高中而难过？……自从知道自己中考的成绩以后，她对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失去了热情和期盼，可是，他的出现带给她一种朦胧的希望，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第二天发新书了，老师重新排了位子。让她意外的是这次他坐在她的右边，他们还是同桌。
　　由于她的成绩在班上是第一名，所以她被班主任安排为学习委员。
　　班主任王老师，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高大挺拔的身材。来学校的第一天她就对王老师的“那片森林”印象深刻。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她懒洋洋的趴在桌上，听着周杰伦的新歌。突然，她听见好像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她抬起头，取下耳机，正好跟他那双眼睛相碰。
　　“你好，我叫夏沐阳，你叫什么名字？”他平静的看着她。
　　晴兮愣了一下，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说：“你好，我叫毕晴兮。”
　　说完这句，夏沐阳继续说：“你在听音乐吗？”
　　“对啊，”这次她反应快多了。
　　“在听谁的？”
　　“周杰伦的。”
　　“哦，我也喜欢听他的歌。”
　　她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听，但还是开不了口。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听周杰伦的歌。镇上的音像店里可以买到磁带，十几块钱一盘，多是盗版的，买回去放在随身听里反复听。即使这样偏远的小镇，也无法阻挡流行袭来。
　　这时班主任走进来了。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了，他俩都取下耳机。
　　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开始新的生活是让人忘记旧伤痛的最好的办法。现在，她对中考后那段日子的回忆渐渐少了。她开始习惯了迅速地洗刷完，然后爬上床看书。不管旁边有多吵闹都和自己无关。
　　“你好，我叫汤小满。”她不情愿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下铺的那个女孩在跟自己说话，之前无意间瞥过一眼。不过，此刻，她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一双不大但很明亮的眼睛，头发到耳根，也许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她冒昧的打扰并没有让晴兮多反感，反而对她有点兴趣。
　　“你好，我叫毕晴兮。”
　　那女孩似乎想继续聊下去。“你还习惯吗？我看你最近一直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分担一点。”汤小满一脸关怀的看着晴兮。
　　我们还没有好到可以分享心事的程度吧？晴兮在心底这样想道。
　　汤小满还在睁大眼睛等待晴兮的回复，晴兮感觉自己建好的围墙被人闯入，但自己反而没有生气，还有些感动。
　　“没事，过几天就适应了。”晴兮笑着回应。
　　汤小满嘟了嘟嘴，很显然，她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她还是笑着说：“以后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啊，”晴兮脱口而出。似乎这正是她自己期待的问题一样。
　　第二天，汤小满果然过来等晴兮一起吃饭。
　　食堂里拥挤不堪，门口几只苍蝇在嗡嗡的飞来飞去，刚走进去就有一股炖白菜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顿时没了食欲，可是，怎样也耐不住饥饿。他们买好饭菜找了位置坐下。
　　“你好，我可以坐你们旁边吗？”没等她们回答，那人就已经坐下来了。
　　汤小满看着毕晴兮，俩人都瞪大眼睛。
　　“你好，我是你们对面铺上的，我全名叫谷晨雨，你们可以叫我晨雨。”
　　然后若无其事的吃饭。
　　她有齐肩的乌黑头发，眼睛大大的，长长的睫毛，右眼旁有一颗小黑痣，它的存在并没有觉得突兀，让人一眼就能记住她。直到后来，对于晨雨，她唯一记住的、想忘也忘不掉的却是那颗痣。
　　汤小满和谷晨雨就这样闯入了毕晴兮的生活。
　　每天十点半寝室就熄灯了，接下来是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虽然寝室长，一个矮胖的女孩，还在扯着嗓子声喊着：“安静！ 安静！”但没人理她。最后，她也很识时务，自己也投敌叛变了。
　　晴兮也渐渐的加入了这样的队伍。
　　“晴兮，你知道咱们班最帅的那个男生吗？”汤小满凑到晴兮耳旁轻声问道，好像害怕别人会听到。
　　“最帅的？是谁啊？”
　　听到晴兮这样无知的提问，小满似乎不相信。“咱们班长啊，他叫白念远，奇怪的名字，我昨天就听到咱们班上就有人在议论他……”
　　“满眼山河空念远 ，不如怜惜眼前人。”晴兮瞬间想到晏殊的这句古诗，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她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也无心打探。
　　“听说他是被我们学校抢过来的，他本来是考上重点高中的，是咱们学校的校长亲自把他请过来，还给他免学费，据说他好像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大好……”谷晨雨也在一旁听着，虽然不插嘴，但看来她对这些八卦也感兴趣。
　　她不记得后来汤小满跟她说过什么，自己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自从上次的互相介绍后，毕晴兮跟夏沐阳渐渐熟了起来。
　　“毕晴兮，你的名字真好听。”沐阳看着晴兮说道。
　　“是吗？”晴兮顿时羞红了脸，赶快把脸移到另一边，害怕他会看出来。
　　“你的也是，”她轻声的说，好像并不打算让他听见。
　　有时，他们会一起听周杰伦的歌。
　　半个月后，大家都开始进入了规律的生活：每天早上五点半上早自习，七点上晚自习，九点下晚自习，然后回宿舍。
　　课间，汤小满和谷晨雨有时也会过来找晴兮说话，渐渐的四人逐渐熟了起来。
　　很小的时候，晴兮就知道男女之间微妙的关系，小时候电视上在播放着《红楼梦》，之后，她就开始翻阅着叔叔的书柜，在里面找出了《红楼梦》，从此，就经常偷偷的看起来。
　　有时候，不自觉地还流眼泪。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情景，就会想笑。
　　后来断断续续的从里面翻出《牡丹亭》，知道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虽然她对这些话懵懵懂懂，但是，暗暗有一番自己的想法。后来陆续从那里翻出了《茶花女》、《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尼娜》……
　　所以在还在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开始知道男女有别。
　　这也让她对爱情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期待。也让她内心变得敏感、丰富。
　　每天这样短暂无关痛痒的对话，会在她心里不停地回放，揣测，琢磨着他每个语气，每句话，每个表情的含义。她觉得自己每天很乱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喜悦，她很想倾诉，很想找到答案。她并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情。
　　第二天，班长组织班上的班干部一起开会。
　　那天，晴兮终于仔细的瞧了一眼汤小满口中的那位白念远。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袖口卷起，白色的球鞋。脸部轮廓硬朗分明，皮肤黑黑的，重要的是那双眼睛带着锐气。
　　“初中的生活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即将开始崭新的高中生活，以前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已经成为历史，成为了过去，以后我们几个班干部要一起带领大家过好以后的每一天。”他自信、抑扬顿挫、饱含情感的说完了这句话。一旁小满的双眼灼灼地看着他。小满的英语成绩在班上是排第一的，所以是英语课代表。晨雨是语文课代表，沐阳是音乐委员。
　　他们的高中生活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