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7【韩信】 ...
-
是夜，月光像裙摆一样清冷地从空中洒落下来，又像森林里迷路的人儿漫无目的地寻找着出路。
韩信俯身抚平她皱起的眉头。
很好看的一双眉眼，却总是向上皱起。不同于男子眉宇间的刚烈正气，她紧锁的眉间，尽透着数不清的悲伤。
她在睡梦中，也不肯放松。
韩信轻轻放下卷帘，黑暗在整间屋子中蔓延。
——“就这样安睡吧，也好。”
寂静如始。
韩信如往常一样失眠，黑暗里模糊的光束，敲打着他的胸膛肋骨深处。
很孤独啊。
安静，至始至终的安静。除了她轻微的呼吸声，韩信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她的呼吸很平缓，像是幼时的她，在他怀中梦呓着安睡。
只不过那时，她的眉头，没有皱起过。
已经很多年了吧，韩信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小时候她穿着花蝶般的裙子，跟在他身边打转，像是被花粉吸引而来的蝴蝶。她的笑，那么漂亮。
那时她总是喜欢身着鲜艳的衣裳，嘴角扬起明朗的笑容，喜欢裹得像只团子在他怀里撒娇耍赖，还有那糟糕的睡姿，是韩信怀念的曾经。
现在她的睡姿不再糟糕，却再也睡不安稳；唇角的微笑还在，却是那种冰冷的、礼貌的、没有温度的弧度。
夜风有些冷，韩信抱紧了她，彼此相互取暖。
今夜是最后一天，韩信想好好看看她，看看曾经的她，和现在的她。
明日他将启程，远赴他乡。
归附刘邦。虽不知往后的路要怎样走，但这一次的离别，是在所难免的了。
她还不知道。
又是这样的不告而别，已经，很多次了。
每一次他的离去，她都会耐心地等他。一年，两年，五年，一生繁华，终为他一人而抛下。
大概因为这样，他总觉得，她一直会在原地等他。
是夜，冷风瑟瑟，韩信合上了眼。
【】
韩信睡得很不安稳，天朦朦亮了，他也便醒了。
韩信步出屋子，脚步很轻，没有把她吵醒。
远方他看不见，像是雾，弥漫了眼前的整个世界。
也像是他的这一辈子，穷极一生，终究什么都没得到。
低谷里迎春花开。漫长的冬天，快要结束了。
春天的话，她就不会生活得那么艰难。
是时候该走了。
【】
阳光暖暖地抚着茅屋，清晨的冷气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这一带的气候，很是不错。
她醒了。
他不在了。
像是很长时间的默契，对于他的不知去向，她已经慢慢地能接受了。
只是很累了。
十年的时光不算很长，他陪着她的日子，不到这十年中的一半。
人总是会累的，他大概不知道。
也罢，韩信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那个有着野心和抱负的红发少年，他手中的江山，应该比她重要吧。
他说：“待我打下这片江山，我们就可以去过幸福的日子，弥补从前丢失的时光。”
万里江山，是她不及。
她已经不再年少了，没有了幼时的青涩和幻想，时光渐渐的抚平了心中的所想所念。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她缓缓地躺下，这么温暖的天气，沉睡也是很好的选择。
【】
开国已半，北国的雪飘让红发少年的亮眸不再像曾经那么清澈，眼角也带上了几丝疲倦。
不复曾经。
江山还是这片江山。
他亲手打下的江山，他曾经夜里辗转反侧不眠的江山。
万里河山，倒映在他的眸中。
只是，感觉心里少了一块。
这次的离去，付出的时光太长了，韩信已经不大记得清她了，却总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恐怕是累了吧。塞外的夜风很冷，韩信早早和衣入睡，像一匹孤狼跌跌撞撞地闯入梦乡。
【】
那是一个很长的梦，像是给过去的他。
她在西舞河边捣衣，对着清冽的河水自言自语，眉目如初。
——“你说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怕我会老？”
又是痴情人，不知是哪位少年负了他的姑娘。
——“他总说为我打下这片江山，可是我更想要的，是他陪我的日子啊。”
——“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别傻，他总是像这样漂泊在外。”
她抚了抚衣袖，拂去襟上的水珠，看着远方。
夕阳在她的身后沉沦。
韩信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有些……似曾相识。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啊！”
——“韩信，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韩信……”
河畔的金柳荡漾着湖面，天一瞬间暗了下来。
时间，不再飞漾。
韩信感觉，他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
他看着眼前的姑娘，仿佛看到了曾经那段日子和那时不谙世事的他。
那时的他，什么也没有。
只有她一直温柔抚上自己的发梢。
韩信突然哭了，泪在空气中升温，蒸发。
那一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只要她啊。
——“可我还是很喜欢他啊！”
——“韩信，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
开国四年的深夜，韩信从睡梦中惊醒。
夜很凉，无际的黑暗。
泪水浸湿了枕边的一封家书，也湿润了平日冷冽的脸庞。
韩信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地吼着，像是迷了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孩。
家书寄得太晚，在韩信出征的日子里，她闭上了双眸。
只是这一次的离去，是永别。
她走了，在夕阳下的青石寒墓里沉眠。
韩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疲倦。
这一次，他再也见不到她。
这一次，不会再有一个她在原地等待，等待着他们要去过的，幸福的日子。
这一次，他把她丢了。
再也找不到了。
几缕细柳，彼此最年轻的岁月，就这样被时光无声带过。
他说：“等我征战归来，我们去过幸福的日子”，却没有实现诺言。
她说：“我更想要你陪我的日子，我还是很喜欢你”，却转身天人永别。
夜很深，从此他从睡梦中惊醒，再也没有人抚平他的眼帘。
【】
开国六年的雪夜里，韩信死了。
刘邦出征未归，韩信困于吕后和萧何的阴谋之间。
手起刀落，一切归为尘土。
他半生侍奉的君主，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
就像曾经的他和她。
一个转身，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所谓的造化弄人，便是如此。
最是人间留不住，故园茶凉人未还。
是夜，韩信的尸体高高地悬在了西舞河畔。
国士无双，杀靡匹敌。
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依旧是当年征战四方的傲气。
韩信生前一生戎马驰骋沙场，又怎会不清楚自己的死期？
他只是很累，很孤独。
他打下的江山，她不再陪他看了。
他丢失的岁月，她也不会与他弥补了。
没有过去与未来相言。
老人说：“人死后身归尘土，魂归虚无。孟婆桥上喝下一碗孟婆汤，忘了今世的离愁情伤，来世再遇伊人。缘起缘灭，终有善果。”
这样也好，身归尘土，魂归虚无，下辈子，他们还会相遇。
只是下辈子，他不会再负她。
血染的江山不及她那清澈的眉眼。
下辈子，他还她半生安稳一世陪伴。
下辈子，说好的幸福的生活不会忘却。
下辈子，这段情缘总有善果。
【】
——“你说下辈子我们会相遇吗？”
——“就算不相遇，我也会去找你的。”
——“那我还是会喜欢你的！”
——“就像江河东逝，马不停蹄”
——“愿你戎马一生”
——“故园伊人相依”
人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下辈子，我不会再把你丢掉。
【血染江山的画不及你眉间一点朱砂】
【这一战为你，等我归来】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7【韩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