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车》隐性选择

30、告别

　　陈晗去送丁一桐的那天早上，秋雨连绵，头发窠里都有阴湿气。

　　她站在一边，看她和父母作别，人来人往的机场，处处有这样的风景，人的一生，这么多的聚散分离。
　　丁一桐一家都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只是她妈妈，努力地在做一些叮嘱。

　　其实无可否认，随着年龄增长，父母在自己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变得越来越小，彼此之间，都在放手让对方去看看更大的陌生的世界。
　　只是这份自在，老天没直接送给陈晗。

　　丁一桐和陈晗之间，临近分别，竟也无言，陈晗总记得前几天想到了什么要对她说，结果到了这一刻，又什么也想不起来，情绪纷涌，语言变成最低级的表达。
　　她只是在心底里希望她，一个人好好地去构筑她的世界。
　　朋友之间，距离是一种更加微妙的联结。

　　终于，两人只是拥抱了一下，挥手作别。

　　陆昱后来又问过陈晗一次，要不要结婚，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总是想要结婚，就算结了婚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想，两个人还是一样地像这样子住在一起，碰撞，磨合，来来去去地过一辈子。

　　但他还是问了，在某个瞬间，望着陈晗，觉得别的表达已经不够用，他无法再说别的什么话，于是他问，“要不要结婚？”
　　陈晗这次很快地回他，似乎没有经过思考，她说，“再等等，等今年过去，等我的租车合同结束。”
　　陆昱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关联，不过没关系，等就等吧，不过两三个月了。

　　冬季，白天首先缩得小小的，动物跟着蜷缩，人也跟着蜷缩。眼睛也眯起来了，永远睡不饱。
　　这座城市的冬天，白茫茫，又干燥，一天又一天，懒洋洋地，一成不变。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下班得很早，陆昱急着往家里赶，陈晗这几天，已经不怎么去接车，在家里喝茶看书，更新她的食谱，研究冬天要做的烫呼呼，热腾腾的菜。
　　陆昱开着车，心想她会不会做了火锅，他昨晚提到想吃火锅，又想到，吃火锅的话，盛各种食材的碟子盘子要洗的一大堆，真是头疼。

　　到了家，打开门，却没有动静，没有陈晗的声音，也没有食物的香味。
　　他疑惑中接着往前走，看到客厅的茶几上，用陈晗那支粗陶水杯压了一个白白的信封。

　　***

　　亲爱的陆昱：

　　见字如晤。

　　我这些天以来，一直想着怎么同你开口，犹豫来犹豫去，终于错过了所有的时机。
　　也就算了，我看着你的脸，即时的，并不一定能把话说清楚，我写在这里，写不下去的时候，还可以停一停，想一想，你原谅我吧。

　　那一天你再一次问我要不要结婚，我很想就点点头，除此之外，不再做别的表达，但我不能。

　　我记得，大一下半学期刚开学的时候，我带着一套新的被单枕套去换，旧的那套放假的时候懒得带回家，就那样放在那里。
　　换好以后，我顺手就拿起旧的那套去洗，宿舍院子里有洗衣房，但我莫名其妙地自己手洗起来，它们浸了水，把我的盆占得满满的。
　　洗完之后，我又自己晾好了，你知道，要折来折去的。
　　这期间一直也没什么，自自然然地做好了。但我过了两天，去把它们收下来，抱在怀里，衣架抵到我的下巴，我才一下子感到不可思议，啊，我是怎么洗好挂好的，想完以后，脑子里涌起迟来的疲累，好像肩膀也突然酸痛起来。

　　我现在，也是一样的感觉。
　　或者也不算是累，只是种惘然。

　　我觉得，我们这一段时间以来，离得太近了，近得面前只有一张脸，而看不见全貌，我们离得太近，视角反而是模糊。以后，下半生，可能要一直这么近的生活下去，但现在还不行。

　　两个人，这么一直生活下去，要有万全的准备。

　　其实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想一些事情，我不想我们骑虎难下，顺势而为，结婚，生子，白头到老。这还不是时候，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我总觉得你会明白我。
　　我想，我经历的那四年，是我们之间一个不可忽视的断层，我要把它补起来，我也还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来补，但我会一边自己走走看，再一边做决定。

　　我只有把自己的未来理顺了，才能去和你的编织在一起。

　　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想看陈升的跨年演唱会，但一直没有机会，他一年比一年老了，我怕我再不去，他会老到开不动了。
　　这当做一个开始吧，我去一点一点，做一做我想做的事情，过一段自己时间，我再回来。那四年我一直是一个人的，但它不是属于我自己的时间，我现在总算有勇气去拥抱孤独，孤独也许是好的，我以前不明白。

　　你就等等我吧，我们的一辈子还很长，我们，暂时地，在这一刻，做一个告别。
　　陈晗

作者有话说

　　就这样子结束吧，其实已经有说尽的嫌疑了。